謝淵渟從乾清宮出來看到溫婉,一點都不意外,

頓住腳步,遠遠地和溫婉四目相對,

與他同行的陳閣老和忠義侯見狀,打趣的笑了笑,提腳走了。

倒是葉歸塵,眉頭微蹙,看了二人半晌才離開。

“刺客之事查清楚了?”

溫婉開門見山,“陛下怎麽說?”

“將阿茹娜遣送回國。”

“隻是這樣?!”

溫婉驚呆了,明明這中間金敏蒼的種種小動作連錦衣衛都發現了,

宣和帝竟然能忍得住?

“你高估咱們陛下的血性了。”

謝淵渟朝四周看了看,低聲道:“隻要北漠不主動在邊境挑事,

金敏蒼別說是刺殺一個侯府世子了,

就是把傅恒和傅軒兄弟倆殺了,他都不見得能硬氣一回。”

籌謀良久,謝淵渟吃了那麽大的虧,自己會醫術的事情也暴露無遺,

金敏蒼竟然屁事沒有,溫婉想想就氣的肝疼。

謝淵渟見她氣的臉頰都鼓起來了而不自知,

好笑道:“別急著生氣,使臣不是還沒走嗎?

相信我,就算咱們陛下能忍,金敏蒼也會搞出點讓他不能忍的事情來的。”

溫婉撇嘴,宣和帝就是一隻千年王八,忍的都快成神了,

金敏蒼還能當眾行刺他一回不成?

萬萬沒想到,金敏蒼沒行刺宣和帝,但真的開始搞事情了。

這日,溫婉從乾清宮出來,正狐疑著今日那些大臣們怎麽不在,

就聽前方熟悉的聲音難掩怒氣道:“簡直欺人太甚!

我天玄建國七十年,從未有過和親求饒之舉,

這金敏蒼算什麽東西,也敢讓我朝公主和貴女妻妾同嫁,

他這是癡心妄想,咳咳咳……”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將同行的官員都嚇了一跳,陳閣老咳的直翻白眼兒,

溫婉小碎步跑上去,連忙從兜裏掏出一個錦囊來,拿出一顆藥丸遞給謝淵渟,

“快給閣老服下,抹他後背,給他順順氣兒!”

畢竟是當朝首輔,可不能就此過去了。

謝淵渟忙接過藥丸給陳閣老服下,幫他順氣。

忙活的功夫,溫婉忍不住狐疑道:“葉大人,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怎會將陳閣老氣到如此地步?”

身為當朝首輔,溫婉沒見過比陳漢元更能控製自己情緒的人,

能將他氣成如此模樣,溫婉覺得對方也是很厲害了。

“漠北三皇子向我朝求娶一位公主,並一位貴女,妻妾同嫁,以表誠意,

否則,就是誠意不足,還想與北漠開戰。”

葉歸塵人冷,聲音更冷,說話的時候沒有絲毫起伏。

說完,他頓了頓,特意補充道:“對了,她求娶的貴女是你。”

“我?”

溫婉詫異的指著自己的鼻尖,“她不知道我已經有婚約了?”

“她娶的不是溫國公府的大小姐,而是靖北候府未來的二少夫人。”

那邊陳閣老終於不再咳嗽,謝淵渟也騰出空來,替葉歸塵回答了溫婉的問題。

溫婉頓時了然,金敏蒼要打仗,首先要去的漠北王庭的支持,

否則兩國戰事根本打不起來,

但漠北王庭現在其實也不想和天玄打仗,

所以金敏蒼隻能竭力挑戰天玄的底線,使得天玄忍無可忍,

到時候便是天玄主動挑起戰事,漠北王庭也阻止不了戰事的爆發了。

想明白這一點,溫婉心中暗罵金敏蒼就是個戰爭瘋子,

麵上卻隻是一臉厭惡的說了句,“這漠北三皇子怎的如此無禮啊?

前朝戰事和我們女兒家有何幹係?”

“溫家丫頭,你放心,這件事純屬他金敏蒼癡心妄想,

天玄朝臣不會答應,陛下是更不會答應的。”

陳閣老喘過氣來,安慰溫婉。

這幾天陳閣老時常進宮與宣和帝商議朝政,

溫婉也在他們剛開始或者馬上要結束的時候到乾清宮給宣和帝複診,

幾人已經很熟悉了。

陳閣老對這個進退有度,大方得體的晚輩很是欣賞。

溫婉忙欣喜道:“多謝閣老安慰,我知道朝廷不會讓我一個小女子當擋箭牌的。”

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枚錦囊來雙手遞給陳閣老,

“陛下龍體逐漸康複,晚輩今晚就要出宮了。

之前晚輩觀陳閣老一著風便咳嗽,想來是年輕時身體受寒落的病根,

便借了禦醫院的藥為閣老配了一些藥丸,日後閣老出行時若是著了風,

便提前吃一顆,再不會咳的像今日這般難受了。”

“這,是專程為本閣配的藥?”

陳閣老驚訝不已。

溫婉乖巧的笑,“隨手陪著玩兒的罷了,沒想到這麽巧,今日就給閣老用上了!”

話雖如此,但誰閑的沒事幹回去配藥玩兒啊,還剛好是能緩解自己症狀的藥。

陳閣老心中微動,接了那錦囊,“如此,本閣就謝過你的好意了。

起死回生的小神醫親自為本閣配藥,可有得朝中那些老家夥們羨慕的了!”

陳閣老哈哈大笑,同行的眾人也都跟著賠笑。

有幾位老臣麵上不無羨慕,年紀大了的人,身體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溫婉方才那藥,陳閣老服下後,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

對他們這些老家夥,的確是不可忽視的**啊!

閑敘幾句,溫婉主動與眾人告辭。

才到坤寧宮門口,便遇到了一個麵生的老嬤嬤。

強橫的攔在溫婉麵前,禮儀端方,語氣卻無比強勢,

“溫大小姐,太後娘娘有請。”

“太後娘娘是想讓我給她老人家診脈吧?

我的藥箱裏帶的全是陛下需要的東西,

還請嬤嬤稍候片刻,容我去換個藥箱可好?”

太後垂簾聽政十幾年,又以強硬手段幹涉朝政將近二十年,

她身邊的人,溫婉也不敢貿然得罪,

隻希望能給皇後通個氣,讓自己在慈寧宮手受些皮肉之苦。

那老嬤嬤卻道:“溫大小姐需要的東西,慈寧宮中也有。

太後娘娘身子難受的厲害,

還請溫大小姐快些與奴婢過去吧,耽擱了太後娘娘的病情就不好了。”

這架勢,是一點通風報信搬救兵的機會都不給她了。

“既然如此,那就請嬤嬤帶路吧。”

溫婉無奈,轉身的時候衝坤寧宮門口的侍衛打了個手勢,

這些天她讓輕羅銀燭幾個與坤寧宮的宮女侍衛們多走動,

輕羅倒是用自己做的小食收買了不少人,

隻是不知,這種臨時拉攏的人,能有幾個靠譜的。

憂心忡忡的跟著那嬤嬤到了慈寧宮,銀燭和輕羅兩個丫鬟就被攔下了。

“溫大小姐,太後宮中,多得是人替您打下手,

這兩個丫頭,就讓她們在此等候吧。”

丫鬟不能進慈寧宮,曆來的規矩,老嬤嬤甚至不用找借口應付她。

溫婉給銀燭遞了個“隨機應變”的眼神,衝老嬤嬤點點頭,跟著進了慈寧宮。

和想象中的不同,這位權傾朝野的太後的宮殿,並不華麗奢侈,

濃鬱的檀香味和昏暗的光暈,以及大殿內力那座巨大的觀音像,

幾乎讓溫婉以為自己誤入了哪裏的佛堂。

太後斜躺在美人靠上,眯著眼睛不隻是睡還是醒,

老嬤嬤輕手輕腳的走到太後身邊,跟鬼魂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她說了什麽,太後身子微微動了動,沙啞著聲音道:“來了?”

溫婉這才敢出聲行禮,“臣女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

太後抬了抬手,“不是說你醫術精湛,正好哀家頭疼的厲害,

來,你給哀家瞧瞧能不能治,究竟是怎麽回事?”

“臣女惶恐,太後娘娘洪福齊天,自然是長命百歲的。”

溫婉彎著腰走上前,等老嬤嬤拿來藥枕,太後伸出手,才為她診脈。

太後年近七十,身體略微有些富態,

溫婉看著她昏昏沉沉的模樣心中已經有了推斷。

診脈後,卻是驚了一下,隻是她沒急著問。

倒是太後自己,看溫婉收了手,便問道:“如何,可看出什麽新鮮的來了?”

很多病症,禦醫們都看得出來,隻是太後身體尊貴,禦醫們不敢下猛藥罷了。

那些理論,她都聽膩了,

今日也沒指望溫婉能治好她的病,隻等著溫婉重複那些禦醫的話,再收拾她一頓罷了,

侄女被皇帝軟禁,娘家被皇帝冷落,這裏麵可都有這丫頭和她家人的功勞。

熟料,溫婉並未立即吐出太後熟悉的那些理論,

而是恭敬的問道:“敢問太後娘娘,年輕時,腰背可是受過傷,

或者摔過跤?”

這個反應和那些說她身體無礙,隻需調養即可的禦醫可大不一樣。

不過想了想,太後還是搖頭,“哀家年輕時並未受過傷。”

“不應該啊!”

溫婉喃喃自語,像是疑惑。

旁邊那老嬤嬤突然道:“娘娘,您是沒受過傷,但是摔過跤啊!”

“什麽時候,哀家怎麽……”

太後話說到一半,突然變了臉色。

“哀家年輕時的確摔過一跤,當時隻是腰有些疼,挨過就忘了,

可是都過去快四十年了,那跟哀家的頭疾有何關係?”

“自然是有關係的,不過這中間牽涉到很複雜的醫理,

臣女一時半會兒無法跟太後娘娘解釋,

且這病治起來也很費時費力,隻是不知,太後娘娘願不願意配合了。”

溫婉嘴上說著,心裏已經開始盤算到底要不要為太後治這病了。

昌邑候府曆來是溫國公府的死對頭,太後又是昌邑侯府最大的靠山,

救她,無異於給自己樹敵。

心思流轉間溫婉想到了傅恒,想到他在圍場上意氣奮發的模樣,

心中有了主意,既然無法拒絕,那就,讓太後成為第二個傅恒吧。

沒什麽比得到後又失去更讓人絕望的了吧?

她現在已經忍不住要想象太後以為自己病治好了,

過段時間又複發時的精彩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