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成野已放下酒杯。
方才陸觀瀾烹茶時的嫻靜模樣他也瞧見了,那時一杯酒飲盡,回頭驚鴻一瞥,竟恍如謫仙。
但聽見陸家姨娘這話,似乎是毀了容。
再過不久他就要封王,若這陸觀瀾沒有如今的境地,倒是個王妃的好人選。
陸觀瀾卻壓根兒沒有正眼瞧過成野,隻是同陳老夫人寒暄一番後,便被陳若萱拉到一旁說話了。
眾人見老夫人怒氣已消,複又推杯換盞,也不再議論這陸家嫡女。
陳若萱拉著陸觀瀾坐下,眉眼帶著笑,“陸姐姐那是什麽茶,如此新奇,都叫祖母如此歡喜。”
陸觀瀾淡淡一笑,“這茶沒有名字,不過因為母親從前愛喝。”
陳若萱點點頭,繼續道:“祖母如此喜愛你,看來往後你可以常來將軍府了,我也可以去尚書府找陸姐姐玩兒嗎?”
陳若萱一副孩童脾性,陸觀瀾也不忍拒絕,便道:“陳小姐若是想來,我自會相迎。”
“就別叫了陳小姐了,叫我若萱,”陳若萱笑著,目光又瞥向不遠處席上的宋月梅母女,“我瞧著,陸姐姐這位姨娘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
陸觀瀾微一挑眉,“何出此言?”
“方才祖母問你麵紗的事,我瞧著她那番話就不像是好人,作什麽非要當著眾人的麵說你臉上有疹子,這不是叫你難堪嗎,”說著,陳若萱一副很是瞧不慣宋月梅的模樣,輕輕啐了一口。
陸觀瀾失笑。
饒是陳若萱這樣的性子,都能看出宋月梅的心思,就不知今日回去,陸秉言又當如何處之。
臨近黃昏之時,老夫人的壽宴也結束。
陳若萱拉著陸觀瀾送到大門外,同陸觀瀾依依惜別,隻道常來走動。
陸觀瀾笑著應付,轉身便上了馬車。
馬車上,陸經竹和陸蓮青陸蓮華都已等著了,見她上來,陸經竹和陸蓮青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馬車緩緩駛動,陸觀瀾閉目養神。
就聽陸蓮青揶揄:“我瞧著今日大姐可是出盡了風頭,難怪如今都不用正眼瞧咱們了。”
陸蓮華不想惹事,忙伸手扯了扯陸蓮青衣角。
陸蓮青卻像是不服氣,繼續道:“怎的,說還說不得了?”
陸觀瀾忽然睜開了雙眼,沉靜的眸子盯著陸蓮青,將陸蓮青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難道從前我有拿正眼瞧過你?”陸觀瀾一字一頓,隔著麵紗都能感覺到她臉上的陰沉。
陸蓮青一時失語,還想再說什麽,卻見陸經竹衝自己輕輕搖頭,便住了嘴。
回到府中,宋月梅帶著陸經竹徑直回了霓軒閣,匆忙之間連後頭馬車上的陸秉言都未曾理會。
陸觀瀾從馬車上下來之時,正巧迎麵撞上陸秉言。
“父親先行,”陸觀瀾語氣淡漠,往後退了一步,讓出路來。
看著陸觀瀾一副冷淡的模樣,陸秉言本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止住了話頭。
今日一事,若說對陸經竹沒有失望是假的,可奈何如今陸家隻剩陸經竹一個貌美又拿得出手的女兒,加之素來寵愛宋姨娘,饒是今日丟了陸家的臉麵,他也不得不當作無事發生。
宋月梅步子急切,到了霓軒閣剛一坐下,一盞茶杯就被摔在地上。
“你也是個不爭氣的,怎就上了這樣的蠢當!”宋月梅氣得臉色發紅。
今日之事她是想明白了,合著她們母女又被這陸觀瀾擺了一道。
什麽給陳老夫人賀壽的丹青,敢情就是為她們母女設計好的。
陸經竹臉上也有了一絲狠戾,同往常的溫柔嫻靜大相徑庭,“是女兒大意了,不知這陸觀瀾如此可惡,竟用這樣的手段陷害於我。”
宋月梅微微闔了闔眼,再抬眼時,眼中已有了凶光,“這賤人留下的小賤人看來是留不得了。”
陸經竹心頭一動,“阿娘的意思是?”
宋月梅微微一笑,眼中凶光更甚,“不急,她陸觀瀾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回了桃園,陸觀瀾甚是疲憊,匆匆梳洗一番便躺下了。
睡到半夜,卻又被夢魘駭醒。
阿梨在一旁守夜,見陸觀瀾滿頭大汗地驚醒,忙端來了涼茶。
說起來,小姐自打夫人過世後,總睡不上個好覺,夜裏總是醒來好幾次,實在讓人心疼。
陸觀瀾愣了半晌,才從夢中回過神來,卻擺手推開阿梨遞來的茶,起身走到窗前。
推開窗,窗外還帶著一絲寒意的風吹來,將她一頭的熱汗吹得發冷。
她又夢到了前世,夢到那個冷宮,夢到虱子爬滿一身。
這是她今生揮之不去的夢魘,也在日日提醒她,要她記得前世所受的一切。
算算日子,成野快封王了,她也快及笄了。
當年陸秉言將她許給成野,待成野封王後便迎娶入門。
這一世一切都推遲了許多,但若她在陸家站不住腳,僅憑這名不副實的嫡女身份,遲早還是會被陸秉言賣了。
想到此,她忽然記起前世的這個時候,蜀中外祖是寄來一封信的。
隻是那時她還未來得及看,就被宋月梅叫走了。再回屋後,放在閨房櫃子裏的那封信也不見了。
她雖未看那信中寫了什麽,但猜測該是同她母家票號有關。
想到此,她扭頭衝阿梨道:“這幾日若我出了園子,你便不用跟著了,替我守著屋子便是。”
阿梨頷首應下,便又將她扶回榻上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