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兒的甜言蜜語並沒讓呂四娘迷失自我,她淡淡一笑,客氣而又不失禮貌道:“我等願為公主馬首是瞻!”
看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項平安有些失了興致。
他不喜歡女人之間勾心鬥角,更不願意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露出麵目可憎的妒忌麵孔。
“我乏了,先去休息了,明早通知各大當家到甲板上開會,我有事宣布。”
項平安瞥了一眼阿真兒,打算叫呂四娘安排她的住處,卻沒料到,這位公主竟然上前挽住自己的手臂,笑吟吟道:“阿真兒伺候相公就寢!”
“不是,你……”
項平安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就見呂四娘聲音平靜道:“四娘告退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她落寞的背影,項平安心裏有些不舒服,又瞥了一眼阿真兒,冷聲道:“你故意的吧?”
阿真兒聳聳肩,笑道:“總得讓她們麵對現實不是嗎?你我夫妻一場,自然要睡在一個屋簷下嘛!怎麽?你對自己沒信心?怕夜裏把持不住?”
“我怕你霸王硬上弓啊!”
項平安被她氣笑了,轉身往自己艙內走去。
甲板上一眾女軍,對著公主指指點點,很快就被呂四娘訓斥一番。
入夜。
紅巾海盜船離開港口,駛向大海深處。
遠離故鄉的阿真兒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高興和激動,反而有些懷念和馬秀英在一起的日子。她隻有那麽一個朋友,如今這個朋友也離她而去。
但她不後悔自己做出的任何決定,包括和項平安共處一室。
“往裏點兒!”
項平安看著捷足先登,占據自己床榻的阿真兒,努力保持自己的君子氣量。
“你睡地板。”
阿真兒調皮一笑道:“沒奪回我的嫁妝之前,你可沒資格睡床哦!”
“行,隨你便。”
項平安扯過枕頭,在地板上合衣而眠。
阿真兒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相公,我睡不著。”她說。
項平安翻了個身,輕聲道:“數羊。”
又過了一會兒,阿真兒又問:“相公,你睡著了嗎?”
“我明天還有很多軍務要處理,你要和我聊一整晚嗎?還是想和我玩點刺激的?”
項平安這麽一問,阿真兒突然慫了,再也沒敢吭聲。
翌日天明。
甲板上站滿了訓練有素的女軍,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軍隊初具規模,無論是儀容儀表都像極了正經軍隊。
項平安坐在太師椅上,聽著各大當家匯報這段時間的工作進度。
正說著,忽然聽見先鋒官潘霜霜帶人來報。
“殿下,前方發現市舶司商隊!前後共四艘大船,應該是衝著咱們來的。”
項平安挑眉看過去,反問道:“衝咱們來的?什麽意思?”
“我懷疑他們不是商船,是比咱們級別更高一級3級海盜船!”
按照海賊王駱傑定下的規矩,大海上的海盜團一共分為九個等級,分別是見習海盜團、新晉海盜團、先鋒海盜團、資深海盜團、精銳海盜團、傳奇海盜團、王牌海盜團、戰神海盜團和海上霸船。
等級晉升標準很模糊,通常都是根據朝廷賞金和自身海盜團隊規模來定性。
像對麵這種三帆大船,四艘以上就可以成為先鋒海盜團,明顯碾壓紅巾海盜團這個2級新晉海盜團。
海盜之間的戰爭,傾軋情況遠比想象中更加嚴重。
俗稱的黑吃黑,在海盜這裏就是家常便飯。
一旦對麵升起紅色海盜旗幟,就表示對方要吃掉自己所在的海盜船。
大海上航行,今天碰到的辛巴海盜團,明天可能就變成三隻羊海盜團,改換旗幟之快,讓朝廷記錄不暇,根本無法第一時間掌握消息。
所以近段時間,朝廷對海麵上的事處於放羊狀態,隻要不襲擊商船和官船,上邊就會睜隻眼閉隻眼。
海盜內部之間的規矩都是從駱傑那傳出來的信號,大家都很默契地遵守他定下的規則。不止因為駱傑是海盜王,還因為他手下那些強悍兵將,可以讓九級以下的所有海盜團在一夕之間覆滅!
傳說駱傑的懸賞已經超過一萬兩黃金,朝廷為了收服他,不斷發布招安命令,直至今日始終難以招安他。
“通知下去,全員警戒!若敢來犯,立刻讓他們嚐嚐咱們最新款火銃!”
項平安手持望遠鏡,認真觀察了半天,絲毫沒把對麵的海盜船放在心上,繼續聽船上幾個大掌櫃匯報這些天來的工作。
“殿下,對方派小船過來談判,是否讓他們登船?”
去而複返的潘霜霜,親自呈上書信一番。
項平安一個眼神示意,呂四娘立刻接過來,匆匆掃了一眼,而後匯報道:“殿下,他們自稱是紅發海盜團,這次遞交書信就是想和咱們聯手做生意。”
“天啊!紅發海盜團?他們就是傳說中以一敵十的紅發海盜團嗎?”
阿真兒一聲驚呼,像聽到什麽驚天新聞似的,立刻看向項平安道:“我看過紅發的犯案記錄,他憑借一艘小船,幹翻十艘商船,一躍榮登通緝犯列表,超厲害的男人,絕對值得結交哦!”
眾人麵麵相覷,表情十分複雜。
以往領頭羊是呂四娘,她的意見總是很重要。
現在船上多了一個陌生女人,怎麽竟然淩駕於呂四娘之上了呢?她到底什麽身份?
少部分人知道阿真兒的身份,被呂四娘下了封口令,誰也不敢傳播她的身份,導致很多人都不了解阿真兒的公主身份。
“紅發海盜團?叫他們的人來過來問話。”
項平安一聲令下,潘霜霜立刻去帶人過來。
片刻功夫,一位滿頭紅發的年輕小夥子,隻身來到項平安麵前。
看他處事不驚的模樣,項平安突然想到朱重八,他在這兩個人身上看到了某些相同之處。
“陳友諒拜見明王殿下!”
紅發陳友諒雙手抱拳,朝著項平安施禮問候。
項平安直勾勾地盯著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前有朱重八和馬秀英,現在又來了陳友諒?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你是紅發海盜團的使者?”
項平安屏退左右,隻留呂四娘和阿真兒在身邊,完全不擔心陳友諒對自己不利。
既然是來求合作的,那就是談生意的,很少人會幹蠢事。
“不!在下是紅發海盜團的團長。”
陳友諒腰杆筆直,一字一頓道:“今日登船拜訪,就想投奔明王殿下的紅巾軍,和明王做一樁大買賣。”
“我聽聞你的紅發海盜團可比我的紅巾海盜團高一級!如此紆尊降貴與我求合作,未免有些太過草率了吧。”
項平安懷疑陳友諒的誠意,故意說這種不招人待見的話刺激他。
陳友諒不卑不亢道:“等級不過是虛名,混跡海上需要的是真正的實力!我是北方人,不熟悉水性,從事海盜不過是一時選擇,來日必定摒棄大海,上岸為寇。所以,我想入夥,得到殿下庇佑,幹一票大的,直接上岸。”
這話說得很直白,沒有任何偽裝。
項平安很佩服陳友諒的勇氣和心機,才順著他的話茬繼續往下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什麽大生意?”
“劫官船!我聽聞北安王嫁女,送上十船稀世珍寶作為嫁妝送往伊爾汗國。隻要我們劫持闊闊真公主的護送艦隊,就能將那筆嫁妝據為己有!屆時,我隻要一成,餘下的九成全部歸大人所有。”
陳友諒的一九分,著實讓項平安有點沒想到。見過不貪心的,卻沒見過這麽不貪的!
“一九分?有些薄待你了吧。”
項平安擺弄著手中茶杯,偶爾抬眸看向陳友諒,這個年輕人長著一雙雄鷹般銳利的眸子,絕對不會甘心屈居人下。自然也不會為那區區一成利潤,對自己伏低做小。
“有多大腳穿多大鞋!我聽聞殿下擊退倭寇戰艦,此等戰力豈是我紅發海盜團能比的?放眼海上,敢和賀茂艦隊一戰的隻有霸主級海盜團!”
陳友諒慷慨激昂的發言,讓項平安有種自己非常強大的錯覺。他笑著看向阿真兒,問她:“你說,我該不該同他合作?”
“憑他幾句花言巧語就要和他合作?你是沒當過海盜嗎?”阿真兒哈哈大笑道:“求合作,就要拿出點誠意來!擱這空手套白狼,是瞧不起我們的智商嗎?”
陳友諒斜了一眼阿真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女人年紀不大,一開口就是王炸!
好在自己事先早有準備,才不會被她為難住。
“殿下,我來求合作自然是帶著誠意來的。”
陳友諒從懷裏拿出一張地圖,雙手奉上道:“這是公主遠嫁航海圖,請殿下過目。”
項平安昨晚見過阿真兒手裏的航海圖,自然有資格確定他手裏那張是真是假。
處於好奇,他剛要去接輿圖,忽然想起自己在項家莊吃虧,中了二叔毒計的前車之鑒,於是命令陳友諒將地圖展開,自己碰都不碰一下。
看著陳友諒手中的輿圖,阿真兒公主頓時驚呆了!
“你怎麽會有這張輿圖?”阿真兒脫口道,“這麽機密的東西,你怎麽弄來的?”
陳友諒沒注意到阿真兒的失態,非常平靜地說起自己的獲得過程。
“我聽說北安王嫁女走水路後,就買通了王爺的貼身小廝,那小廝伺候過王爺,深得王爺的信任,自然也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機密文件……”
“別說了!”
陳友諒還沒說完,就被阿真兒強行打斷。
家中醜事,不便外傳。
即便是項平安,也沒資格知道王府裏的內幕。
“……”
陳友諒一臉訝異地看向阿真兒,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言辭激烈。怎麽好像說了她家醜事的?這麽激動為哪般?
“你的誠意我看到了,那麽,你的實力呢?”
項平安原不打算和陳友諒合作的,他自己有輿圖,有人手,何必要和別人分贓呢?萬一分贓不均引發內訌,反倒惹來一身麻煩!
但是陳友諒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很厲害,很值得收入囊中。一旦錯過這次合作機會,很難再遇到合適的機會了。
“我紅發海盜團有火銃200支,彈藥若幹,還有六成新的大炮一座,進可攻船,退可守船。船上108位海盜都是漁民出身,精通水性,服從調遣,可輕鬆使用火銃火炮,還可以下水破船,都是全方位的尖兵……”
陳友諒的自我介紹,讓阿真兒整個人都麻了。
見過能吹牛的,沒見過這麽能吹牛的!
聽完他的吹噓,阿真兒當場揭露他的謊言道:“我記得漕司記載,你的200支火銃有一半以上都是老舊貨,連個火花都打不出來。那六成新的火炮也是官船上淘汰的舊貨,連合適的彈藥都配不上。至於你那人強馬壯的108位兄弟,也都是些老弱病殘之輩,精銳不足五十人,其他都是湊數的漁民……”
陳友諒臉色不紅不白地看向阿真兒,被她揭穿謊言也不覺得臉紅,反而大為震驚道:“果然是明王殿下的人!對我們紅發了解得這麽深入!”
阿真兒一番話非但沒勸退陳友諒,反而加強了他想投奔紅巾軍的決心。
“女史說得不假!唯獨有一點,我那四艘大船,可是實打實的硬頭貨,絕對不會忽悠人的!”
陳友諒一臉驕傲道:“人不行,但船猛得狠!”
項平安哭笑不得地看著陳友諒,要不是阿真兒這個人形檔案館,他恐怕真要被對方糊弄住呢!
不過,陳友諒說得也沒錯,他那四艘大船,就是實打實的實力!
眼下自己人多船少,現造肯定來不及。
既然陳友諒誠心來投靠,主動來送船,也沒理由拒絕不是?
“陳兄請起。”
項平安突然起身,雙手攙扶起陳友諒,一副求才若渴的神情,差點把自己感動了。
“殿下這是同意我們入夥了?”
陳友諒顯得格外激動,他沒料到自己厚著臉皮來投靠,對方就這麽接受了。
“來,我帶你見見兄弟們!”
項平安吩咐一聲,劉欒雄、張猛虎等人立刻乘舢板從其他船上過來,和陳友諒會麵。
眾人見麵後,項平安又安排範珍香安排一桌子酒席招待大家。
席間,劉欒雄舉起酒杯,恭敬陳友諒道:“陳兄弟劫持官船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今日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
“大哥說笑了!陳友諒不過是海上流浪漢,跟著大哥們混點吃喝罷了。來日若有機會,弟弟還是想盡早上岸的!”
陳友諒為人是否實誠看不出來,但他說的話很實誠,很快就獲得其他人的好感。
席間,項平安也把自己下一步打算劫持闊闊真公主嫁妝的安排說了出來,大家表示很激動,紛紛暢所欲言。
“義父,咱們幹脆冒充公主陪嫁船打下伊爾汗國,叫他們小皇帝也管您叫義父!”
劉欒雄哈哈大笑道:“那邊物產豐富,很適合做咱們紅巾軍的基地,咱們在那邊造船造武器,不會有任何原材料的限製……”
說老實話,這想法項平安也不是沒有過。
但他擔心自己的能力配不上野心,才沒開口和眾人說罷了。
卻沒想到,手下人的野心絲毫不比他小,大家竟然在這點上不謀而合。
不知為何,項平安和眾人談及此事時,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阿真兒,好像很在意她的想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