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夜幕低垂,月光稀薄。

陳友諒的身影悄然穿梭於船艙之間,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謹慎。他一早來到阿真兒艙外,等候她的召見。

上一次求見,阿真兒命令婢女給自己送來三塊糕點,那意思分明就是叫自己三更天再來。

為給阿真兒留下更多好感,陳友諒更是仿照程門立雪裏的程頤,早早守候在艙外等候公主召見。

“進來吧!小姐要見你,”婢女玉環朝陳友諒輕輕招了招手,眉眼間盡是疑惑神色。

陳友諒鞠躬道謝,緊隨婢女身後來見阿真兒。

彼時,阿真兒正被一群婢女圍繞著梳頭,假裝並不知曉陳友諒的到來,故意晾他在屏風外等候。

陳友諒輕輕咳了一聲,引得阿真兒抬頭,那雙清澈的眼眸在夜色中仿佛能洞察人心。

男人緩步上前,躬身行禮,聲音低沉而誠懇:“阿真兒姑娘,陳某冒昧來訪,實則是有一事相求。久聞您與北安王爺有些交情,我欲借此機緣,投效於王府,願為王爺鞍前馬後,更希望能得姑娘引薦,共謀大業。”

言罷,他目光誠摯地看向阿真兒,仿佛能洞察人心的不止阿真兒,還有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客人。

阿真兒輕笑道:“北安王?我不過是他府內婢女,怎麽可能和高貴的王爺有交集!”

陳友諒轉了轉眼珠,笑道:“殿下雖是北安王義女,那也是尊貴的公主身份,我陳友諒一屆庶民,若有幸替王爺做事,勢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這人挺有意思啊!之前投奔明王殿下,好歹還帶了一些誠意,怎麽今個兒來見我,就拿嘴皮子來耍?你當我是好哄騙的?”

阿真兒擺手遣散身邊婢女,隻留下玉環一個丫頭服侍左右。

陳友諒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會!我知王爺嫁女並不情願,此番就是來救殿下出苦海的!若殿下有心,草民願為殿下獻上一計!”

說到這裏,他突然噤聲,不再繼續說下去,像是要故意吊住阿真兒的胃口。

對於陳友諒的消息來源,阿真兒有幾分好奇。她看不透這個心機城府都遠超於項平安的人,自然也不想正麵得罪他。

“請坐吧!細說來聽聽。”

阿真兒吩咐婢女替陳友諒上茶,自己則坐在屏風後邊繼續觀察陳友諒的一舉一動。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想替項平安探出陳友諒這顆毒瘤的底細!

“不瞞殿下,我和朱重八是同鄉,關係非比尋常,自然消息也比別人靈通一些。我本人也沒有要叛變明王殿下之意,隻是明珠不可暗投,壯士不能斷腕。我此番投奔明王,並不受到重視,隻能為自己再謀取一個強大靠山。”

陳友諒假意歎氣道:“殿下若不願意嫁明王殿下為妻,大可在明王攻下闊闊真公主陪嫁船後,取而代之!一旦殿下成為名副其實的真公主,自然就不用再委屈自己留在船上同明王四處漂泊吃苦。”

聽他一席話,阿真兒真的很難繃住不笑!她一個真公主,冒著被誅族的風險,逃出遠嫁船,如今陳友諒竟然勸自己以假亂真?這不是脫褲子放屁費二遍事嗎?

“我還當你有什麽好主意,敢情就是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爛招數!”

阿真兒語重心長道:“我得提醒你,義父叫我跟了項平安,自然有他的打算,希望你不要暗中揣測,更不要亂來!”

這番威脅言論讓陳友諒芒刺在背,他沒想到自己誠意滿滿的投奔,竟然成了別人眼中的跳梁小醜,當真是壓錯了寶!

不過也沒關係,想要成功就要不斷試錯,一旦叫他抓住機會,就能騰雲駕霧扶搖直上。

“草民知罪!還請殿下饒命!”

陳友諒十分知趣地跪下求饒,明明心裏很清楚阿真兒不會拿他如何,還是誠意滿滿地認錯。

“下去吧!收起你的小心思,不要用在不該用的地方。”

阿真兒眸中閃過一抹寒光,她要替項平安殺掉這個居心不良的小人!

眼下還不是合適時間,一旦時機成熟,就是他的死期降臨之日!

對此毫無察覺的陳友諒,退出船艙後並不甘心就此作罷。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船上女人這麽多,就不信沒有是非!

於是,他腦海裏又浮現一個苦命女人呂四娘!

聽聞,阿真兒這個正室沒有上船之時,她一直備受項平安的重視,凡事都以她為主心骨。如今正室登船,呂四娘這樣沒名沒分的女人,就成為了處境最尷尬之人。假設能說服她和自己同一陣線,也是一樁美事。

想到這裏,陳友諒回到自己船艙,親自書寫密信一封,暗中投到呂四娘船艙之內,又躲在暗處目睹對方撿起密信方才悄然離去。

他以為這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地發生了,卻不知道,不遠處的玉環正在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捕捉到這一幕的玉環,急急忙忙想要回去向主人稟告,卻沒想到,被一條腰帶狠狠勒住脖頸。

“小丫頭,你知道得太多了!千不該萬不該,你斷然不該跟蹤我!”

陳友諒咬牙切齒的可怖模樣,永遠留在玉環眼中。

勒死玉環後,陳友諒直接將她的屍體拖到甲板上再扔進海裏。

另一邊。

接到陳友諒密信的呂四娘,眉頭深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船上人多眼雜,到底是誰給自己寫了這封投名狀?

是林盼兒?還是秦可兒?亦或者是其他女人?

阿真兒的到來讓她們感受到莫名的危機,這些人竟然想聯手除掉她?

這情況太恐怖了,必須第一時間和明王殿下說清楚!

困倦不堪的呂四娘,立刻推門而出,從小廝口中聽說殿下此刻正在寵幸林盼兒和秦可兒時,她忽然掉頭去找阿真兒。

“殿下,這就是那封密信!”

呂四娘突然求見,拿出密信讓阿真兒震驚不已。她質問和呂四娘都沒說過幾句話,對方竟然拿她當主母,過來商量大事?

受寵若驚!實在受寵若驚!

“有人想知我於死地,我並不驚訝。隻是,四娘你如此厚待我,讓我著實有些受寵若驚!”

阿真兒和呂四娘推心置腹道,“我阿真兒無意和任何人搶男人,隻要明王喜歡,他可以寵幸任何人,甚至叫她做平妻也無妨!而我本人,最大的願望就是明王殿下能夠做大做強,早日**平海寇,一統海域!”

呂四娘聽到這番話,油然升起一抹敬佩之意。她同項平安漂泊多時,從未見過如此心胸開闊的女人。之前對她的懷疑和排斥,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她甚至還覺得自己不該誤會阿真兒這樣傑出的女性。

“夫人是明王的正妻,亦是紅巾軍的女主人,四娘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呂四娘當場表忠心,阿真兒卻堅持要和她姐妹相稱,還要留她在房中和自己共同侍奉項平安。

推心置腹的二人,最終統一戰線,要聯手對付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在那風起雲湧的江麵上,夜色如同一張深邃的綢緞,輕輕覆蓋著波濤洶湧的水麵,星辰點點,仿佛是天空遺落的碎鑽,在黑暗中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就在這片看似平靜的夜色之下,一場精心策劃的壯舉正悄然醞釀。

陳友諒,一位智計百出的青年才俊,立於一艘隱秘的烏篷船頭,雙眸如鷹隼般銳利,穿透夜幕,直視著遠處那幾艘燈火輝煌、金碧輝煌的紅巾海盜團。

那幾艘戰船,不僅承載著最新的火銃、最鋒利的箭矢,更是地位與權勢的象征。陳友諒自從投奔項平安那日起,就打定主意,以小博大,勢必要將整個紅巾海盜團收入囊中。

在蔚藍無垠的大海之上,夕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絢爛的橙紅,海風帶著幾分鹹濕與不羈,肆意穿梭於波濤之間。

此刻,海麵並非往日的寧靜祥和,而是彌漫著一股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息。

項平安,這位以智勇雙全聞名的新生海盜力量,偉大的紅巾軍領頭羊,此刻正率領著他那支令官府聞風喪膽的海盜團,與九艘滿載火藥的巨大戰艦,駛入官府航道。

海盜船“紅巾號”破浪前行,船首雕刻著猙獰的鯊魚圖騰,在夕陽下閃爍著寒光,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項平安立於船頭,身披黑色鬥篷,海風將他的長發吹得淩亂不堪,卻更添幾分不羈與豪邁。他目光如炬,穿透重重海浪,直視麾下那九艘裝飾華麗、氣勢恢宏的戰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不久的將來,他就要拿下公主陪嫁船,繼續壯大自己的紅巾軍,讓整個海盜界聞風喪膽!

“殿下,是時候調頭了。”

阿真兒披著錦帽貂裘,忽然出現在項平安身後,輕聲道:“我有可怕消息,假公主已經駛入一條未曾有人走過的新航線,咱們在這條航線上,隻會離她越來越遠,永遠追不上她的腳步。”

項平安眉峰一凜,驚道:“朝廷好深邃的城府!竟然安排了一張假輿圖蒙騙我們!”

說到這裏,忽然上前握住阿真兒的手,感慨道:“幸虧有你,不然此番我們就要和陪嫁珠寶失之交臂了。”

此刻,項平安絲毫沒有懷疑,阿真兒最初交給自己的那張航海圖有假。

甚至一度認為,多虧了信鴿帶來這天大的辛秘,才會讓他們在錯誤航線上及時掉頭。

“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朝廷真是瞞得我們好苦啊!不過,現在調頭去追,一樣來得及!”阿真兒鼓勵道,“無論如何,陪嫁船上的財寶都是我們的!”

項平安第一時間把輿圖分發下去,同時,第一時間叫潘霜霜調轉船頭,駛入全新航線。

其他海盜分船接到消息後,紛紛跟著調轉船頭跟上主船。

處理完這一切,項平安開始日常早起點名。

“姐妹們,明日一戰,非比尋常!那陪嫁船上不僅有我們夢寐以求的財富,更有向全新海域突破的向往!一直以來,我們都未曾離開的舒適海域,就是阻止我們前進的最大絆腳石。如今,這片陌生海域將引領我們通向全新領域!”

項平安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穿透每一個海盜女軍的耳膜,激發她們的熱血與鬥誌。女人們紛紛怒吼,揮舞著手中的刀劍,眼中閃爍著對勝利的渴望與對財富的向往。

“紅巾出征,寸草不生!”

一眾女軍高呼口高,喊殺聲驚起無數飛禽走獸。

陳友諒躲在角落裏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心中忍不住喚醒,自己就是那個站在甲板上一呼百應的主角。

點兵完畢後,項平安被阿真兒叫到船艙內,說起密信一事。讓她意外的是,項平安對這事絲毫不在意,反而勸慰她道:“這種小毒瘤任由他發展,待它嶄露頭角之後再處置也不晚!”

阿真兒驚歎於項平安抓大放小的智慧,不由得向他投去一記讚許目光。但是,一想到他昨晚同時寵幸秦可兒和林盼兒,內心總是不舒服的。

女人的大度總是有限的。

“阿真兒,你是我的正妻,更是紅巾軍的當家主母。稍後若是與陪嫁船開火,你一定要躲起來,千萬不要衝鋒陷陣,知道嗎?”

項平安目光溫柔地看向阿真兒,也不知道他是真情流露,還是虛情假意。

阿真兒莞爾道:“你是怕我戰死,沒法向我爹娘交代嗎?大可不必如此虛情假意!”

“哈哈……”項平安朗聲大笑道:“你聽我的便是!不出六個時辰,我必能追上陪嫁團。若是假公主配合還好,若是她不配合,我就叫她見識下什麽是真正的海盜!”

阿真兒不明白項平安和自己說這些話的意圖,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和昭君私下裏有聯係?

不!絕對不可能!

混亂的思緒如同潮水般襲來,阿真兒失神地看向地麵,若有所思。

項平安見狀,忽然開口問道:“你和闊闊真公主應該很熟悉吧?拋開別的不說,她是從你們北安王府內出去的人!”

一句話,讓阿真兒倒吸一口涼氣!

她一直以為項平安是個沒什麽城府的男人,卻沒想到,他記性如此之好!一點點小破綻都不能逃出他的視線!

“阿真兒,你告訴我,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是不是連你自己都無法分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