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議論聲更加響亮。

比起之前的克製,現在大家說什麽的都有。

“我沒聽錯吧,這堂堂顧氏世子居然在酒樓吃霸王餐?”

“原來摘星樓的幕後東家是長公主殿下!”

“那這顧世子就是跑到未婚妻開的酒樓裏吃白食咯?天啊,看他平時那麽清貴的樣子,居然是個吃軟飯的男人!”

“他以前數次做東宴請寒門士子,大家還都讚他大方闊綽不嫌貧愛富,沒想到他是拿別人的銀子來請客,這不是慷他人之慨嗎?”

“顧氏可是世家之首,據說他們的家產富可敵國,能把整座帝都都買下來,結果他家的嫡長子卻來吃個飯都要記在未婚妻的賬上。就是咱們這樣的小門小戶,都沒有做事這麽寒磣的,難不成顧氏當時是打算讓顧世子倒插門嫁進皇家當媳婦兒?”

大家說到最後都笑起來。

顧沅聽了滿耳朵譏諷,氣得差點暈過去。

而魏思音根本不理會別人如何議論他,隻是把賬本舉到他眼前盛氣淩人,“顧世子,就這三千多兩銀子你不會還要賴賬吧?你可別把顧氏的臉麵都給丟了。”

周圍有這麽多雙耳朵豎著,顧沅斷然不能說不付這筆錢,隻好道,“不用打欠條了,我回府後讓人把銀子給你送來。”

魏思音嘴角含笑,“顧世子在我這兒可沒有信譽可言,沒有欠條,你要是翻臉不認賬怎麽辦?”

“你!我哪裏是如此卑劣的小人?”顧沅憤怒反問。

魏思音很認真地點頭,故意說的大聲,“就憑你之前做過的事,你在本公主眼裏,還真就是不守信用的卑劣小人。”

顧沅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魏思音讓人那筆和紙,還有給顧沅按手印的紅泥來。

被逼得沒辦法了,顧沅隻好接過筆,用他清雋飄逸的字立了字據,然後不情不願地按了手印。

魏思音滿意一笑,要讓掌櫃的把這張欠條收起來。

這時,卻聽到一道溫潤清冷的聲音:

“長公主殿下,且慢。”

她詫異抬頭,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背著手緩緩走來。

走近了,眉目如畫的少年朝她淺淺一笑,疏朗中又透著昳麗的容顏宛如展開的山水畫,清逸中暗含魅色。

四目相對後,他垂下眼眸跪地行禮:

“通事舍人顧瀾參見長公主殿下。”

魏思音認得顧瀾。

她印象中,這位顧氏二房的公子在人前向來低調,從不像顧沅那樣大出風頭。

但這不代表顧瀾沒有野心。

顧氏之人皆是狼子野心,沒有例外。

顧瀾隻不過是比顧沅更聰明,也更陰狠,更會隱忍。

所以她才利用顧瀾來對付長房,就是看中了他挑起風浪的本事。

“顧世子你瞧,今日多巧,本公主的新駙馬來了。”

魏思音頭也不回對顧沅說了這一句,根本懶得看他要把牙咬碎的憋屈樣子,讓顧瀾免禮平身,微笑著問他,“你怎麽找來了?莫非是要替你堂兄還這筆銀子?”

她是有意譏諷拱火,卻不料顧瀾乖巧點頭,“微臣正是為此事而來。”

說罷,他回頭看了一眼,就有家仆拿出銀票。

“雖說是堂兄欠的賬,但如今既然是微臣和長公主殿下您立有婚約,那這筆銀子,就該由微臣替他來還。”

他雲淡風輕地說完還不忘補了一句:

“也請長公主殿下不要因堂兄一人的舉動看輕了顧氏,並不是顧氏所有人都如堂兄這般又當又立,貪財好色還裝清高。”

“顧瀾,你竟敢如此辱我!”

顧沅一張俊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發狠掙脫出家仆的鉗製,衝上去就拎起了顧瀾的衣領,就要朝他臉上揮拳,卻見顧瀾隻是抬手輕輕在他腕上輕拍,他的手便無力地垂落下來。

圍觀者看到這一幕都沸騰了。

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世家子弟為此當街上演兄弟鬩牆,這下樂子可大了!

魏思音卻是眉頭微皺,她注意到顧瀾剛才那細微的動作,難道他也會武功?

世家公子重文輕武,這麽看,這個顧瀾不僅城府深沉,還是個有身手的另類。

比起顧沅的斯文掃地,顧瀾掙開他的手後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淡笑著整理衣領,一舉一動仍舊優雅從容,嘴裏飄出輕盈的嘲弄:

“堂兄,別忘了你是顧氏世子,何必如此不體麵?”

他的話擊垮了顧沅所剩無幾的最後那點麵子。

顧沅再也待不下去,隻恨聲對魏思音道,“你棄我選他,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走著瞧!”

他就算把他這條命都豁出去,今後也絕不會讓魏思音活得舒坦。

隨即,他甩袖而去。

眾人望著他走得飛快的背影,都覺得往日高高在上猶如天上月的顧世子,此時好似成了一條喪家犬。

再回過頭去看顧瀾,眉目含笑俊俏挺拔,氣質內斂卻又風華盡顯,當真是高下立判。

他緩緩接過家仆遞來的銀票,雙手奉給魏思音。

魏思音心道,反正這銀子也是顧沅欠她的,既然顧瀾願意替他還,那她沒有不要的道理。

她接了銀票看了一眼確定無誤後,讓掌櫃的把顧沅寫下的欠條給了顧瀾。

顧瀾微笑著接了,並沒有當場撕毀,而是收好放進袖子裏。

“臣想請公主進摘星樓一敘,公主可願賞臉?”

他笑得溫柔,又將姿態放得謙卑,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饒是魏思音對顧氏之人毫無好感,也不好當眾讓他太難堪,正要客氣些拒絕,卻聽他低聲道:

“淩內侍的傷好了嗎?”

這句話讓魏思音瞬間變色,她本來明亮清澈的眼眸裏燃起冰冷怒意,緊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勾起唇輕笑道,“顧三公子既然有心,那這頓飯本公主請了。”

顧瀾客客氣氣地作揖,“顧某身為男子,又和公主有婚約在身,斷然沒有讓您請客的道理。還請公主成全,今日的飯錢讓顧某來付。”

魏思音陰晴不定地看他一眼,不想再當著旁人的麵與他拉扯,轉身先一步進了酒樓。

顧瀾嘴角的笑意上揚了一寸,跟著進去。

魏思音請顧瀾上了五樓。

顧瀾登上第五層時腳步微頓,朝四周張望了一瞬,然後才跟上魏思音的腳步。

進了雅間後,魏思音讓下人都退出去,隻留了兩名鬼麵衛在門外。

他既然提起淩寒,那她倒想聽聽,他都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