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音心頭一動。

昨日顧瀾剛在摘星樓對她說了那番話,今日就出事了?她有種預感,此事和明鏡司有關。

果然,秋意下一句便道:

“明鏡司的督主汪公公在他郊外的宅子裏暴斃,人頭被割下,隻剩下一具無頭屍。整個明鏡司的探子傾巢出動,更是驚動了大理寺皇城司,就連羽林軍都出兵了。”

魏思音猜到明鏡司要出事,卻沒想到那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督主汪疾,竟然就這麽死了?

他和賢妃的事還沒查個清楚,父皇和皇祖母都沒來得及向他發難,他就人頭落地,究竟是誰做的?

“確定死的人是他嗎?”她皺眉問。

畢竟是無頭屍,很可能是有誰玩了一手障眼法助他金蟬脫殼避免朝廷問責。

秋意搖了搖頭,聲音又壓低了些許,“這件事已經驚動了皇上,接下來的早朝……”

話音未落,又有一名宮女匆匆進來,向魏思音行過禮後,顫聲道,“宮外又傳來消息了,說是汪公公的人頭找到了,被人懸在了城門上,還用紅帶子綁了一封血書。那血書上字字控訴他這十多年做過的所有喪盡天良之事,還指控他和世家暗地勾結……”

那宮女說話時,仿佛能親眼見到汪公公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

這等殘忍至極的手段,定是和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之人才做得出來。

魏思音聽了卻是麵不改色,淡然吩咐這名宮女,“你今日不用管別的事了,就細細打聽著這件事,一有什麽新消息立刻回來稟報。”

“奴婢明白。”

接下來梳妝時,魏思音一直心不在焉,連綠漪在她耳邊問,她今日想要什麽發鈿珠釵都沒聽到。

汪疾死得突然,而他無論走到哪裏身邊都護衛森嚴,是誰能突破防衛說殺就殺,讓他在夜裏悄無聲息的喪了命。更讓人驚異的是,殺手本人在殺了他之後還有本事全身而退。

綠漪見她若有所思,也識趣地不再追問,隻按照往日她的喜好,給她梳了個朝雲髻,戴一根碧玉瓚鳳簪,配金雀纏枝釵,又在她鬢間墜下支垂珠步搖。

頭發都梳好了,接下來是上妝,魏思音就像個木偶似的任由綠漪擺弄,直到綠漪拿著胭脂花片送到她唇邊時,她驀然開口,吃了一嘴胭脂也不顧:

“你煮一碗薑湯去淩內侍屋裏,看看他可安好!”

綠漪先是愣住片刻,然後不解地問,“公主若是擔心淩內侍,為何不親自去?”

她倒不是犯懶不想走這一趟,就是覺得奇怪。

這段時日以來,魏思音每日都會找各種借口理由,動不動就往淩寒屋裏跑,一去就說上小半個時辰的話,還誰都不許跟著,她和秋姑姑在無奈之下也都習慣了。

現在淩內侍生病了,公主卻把探病的機會讓給別人,實在反常。

魏思音盯著鏡子裏染了滿嘴胭脂的自己,神色懨懨道:

“他不想見我。”

綠漪以為她是還在意昨日淩寒說的話,和他賭上了氣,聞言便不再問,正要起身前去,卻又被魏思音按住了手。

“你記得,一定要把薑湯親自送進他屋裏,然後幫我看看,他的氣色如何,再看看他身上。”

前邊的話綠漪還能理解,但聽到要她看淩寒身上,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不知所措地望著魏思音,“公主,奴婢對淩內侍不敢有非分之想。”

魏思音此時滿腦子都是汪疾的死,根本沒聽清綠漪到底在說什麽,聞言就道,“他跟我耍脾氣,但應該不會讓你們這些宮人為難。所以隻要你說,是我的吩咐,你送不進薑湯就不許回來,他就會放你進去了。等你進去了,你就多往他身上看幾眼。”

綠漪聽了這話卻是臉色煞白,還沒等她說完就帶著哭腔道,“公主,奴婢不敢!”

魏思音這才回過神,驚愕地看到綠漪都跪下了,起身問,“你怎麽了?”

她是在懷疑,昨夜潛入汪宅割下汪疾人頭的殺手就是淩寒,因為在她所知的人裏隻有他具備這麽好的身手。她想求證,又怕淩寒太過聰明,故意防著她不讓她進屋,所以才派綠漪去。

但怎麽綠漪好像很怕淩寒的樣子,都不敢進他的屋呢?

淩寒雖然有時候沉著臉,看上去是有點可怕,但也沒到能吃人的地步吧?

她一根筋起來也是很耿直,竟然完全沒想到,綠漪怕的不是淩寒,而是她吃醋誤會,以為自己對淩寒有不本分的想法。

所以不論她怎麽說,綠漪都死活不肯去。

實在沒辦法,魏思音隻好自己端了碗薑湯,做賊心虛似的站到了淩寒屋外。

她怕他還是不開門,就掐著嗓子裝小宮女的嗓音,“淩內侍,是長公主殿下讓奴婢來送薑湯給您暖身子。”

屋內,淩寒手裏拿著一把帶血的刀,正在用刀尖從左胳膊上剮出刺進肉裏的歹毒暗器。

聽到這動靜,他眼皮一跳,一時分神下差點被刀割了手。

俯身把刀扔進床底,他攏好衣衫燃起了香,等那濃重香味充斥了整個屋子,才緩緩開門,望著門外探頭探腦的少女,語帶戲謔,“公主殿下,您近日愈發詼諧幽默了。去宮外轉了一圈,竟是連江湖藝人的口技絕學都會了。”

魏思音不理他的調侃,從他身邊擠進屋裏,然後深深地嗅了一口。

“怎麽有股麝香味兒?”

她就跟眼瘸似的愣是看不見角落裏燃的香,隻一個勁兒地往淩亂的床鋪上看,瞅著那皺起糾纏的被褥,還有幾張皺在一起的帕子,麵帶狐疑道:

“你練功就練功,用這麽多帕子是要擦什麽水兒?那麝香味又是什麽啊?”

這話實在太容易讓人想歪,淩寒本來繃得極好的俊臉扭曲了一下,看到魏思音還要湊上去問,他趕緊把她拉住往後一拽,咳嗽幾聲後道:

“練功自然會出汗。帕子是用來擦汗的,有麝香味兒是因為燃香了。”

魏思音猛地回頭,定睛上下打量他,那眼神仿佛要將他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看個透。

隨即她微眯著眼睛,很聰明般搖頭晃腦:

“你在遮掩真相!”

淩寒的心瞬間一緊,當真以為她發現了什麽,卻聽她一本正經道:

“本公主雖然不通人事,但也聽人說起過,你們男子心猿意馬時,就會自己關起門來出一身汗發泄情緒,為了不被別人看出來,就會偷偷用帕子擦幹淨。我猜得對吧?”

說著還朝他拋了個得意揚揚的小眼神。

淩寒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

這都什麽跟什麽?!

她一個公主都從哪兒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

“沒有,我才沒有心猿意馬!你出去!”

淩寒明明什麽齷齪的事都沒做,卻被她說得滿麵赤紅,氣得把她推了出去,“一天到晚沒個正行,公主殿下有這心思來消遣我,還不如練一練字,讀幾本書,別等到日後成婚時在你那位飽讀詩書的新未婚夫麵前露了怯,讓他笑話你。”

說到最後,那酸味兒都快溢出來,還混了股辛辣薑味兒,刺鼻得很。

然後,門砰的一聲關上。

魏思音低著頭,看著自己瑩白指尖的那一點血跡。

那是她剛才故意言語荒唐激他憤怒反駁時,伸手在他胳膊上沾到的。

他騙她。

他不僅沒有閉關練功,他還有餘力偷偷出宮去受傷……

魏思音差點氣得咬碎一口銀牙,氣鼓鼓地甩袖回了寢殿。

下午,淩寒出屋子來見她。

魏思音坐在床邊,翹著腿冷眼看他,“你不是說要閉關三日,才能好的嗎?”

淩寒麵不改色,“這一次好得快,大概是我功力精進了。”

魏思音嗤了一聲。

淩寒也當沒聽見,垂首道,“公主,奴才想出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