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怎麽樣,我沒騙你吧,表哥,這鎮林寺的荷塘的確仍是盛夏的模樣。”

方林溪邊說著,邊探出身子,用手觸摸生長在池邊的粉色白荷。

“溪兒,小心些!”

江顯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將她拉了過來,輕輕攬住她,離池邊遠了三四步。

“我才不會像你一般,念書念癡了,掉進池子裏呢!”

方林溪知道江顯是好意,即使沒有碰到荷花也沒有生氣,反倒故意提起這個溫潤如玉的表哥的黑曆史。

“況且,那次你落水之後,我們一同學了鳧水,就算我真的不小心掉進池子裏了,我也能自己遊上來的。”

江顯自然知道方林溪會鳧水,但他方才看到她那般危險的動作還是會心中一跳。大抵是自己經曆過了溺水的難受,也不想讓在乎的人也經曆一遍,

他不讚同地說道。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溪兒不立水池之側!”

他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出的這樣的話實在好笑,方林溪被逗得不行,笑得彎下了腰。

“主子你瞧,荷花池那邊的粉衣姑娘可是方姑娘?”

紅楓今日正好陪著難得休沐的瑞王來鎮林寺找這裏的方丈惠空大師,沒成想竟會在這裏遇見許久未見的方姑娘。

並且他瞧著,方姑娘旁邊還有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兩人方才的動作還格外親密!

“你沒瞧錯,應當就是她,上回在東城街買發簪,她穿的也是這件煙粉色的衣裳。”

瑞王自小記憶力就好,他隨便掃一眼就瞧出是她了,哪裏像紅楓要仔細瞧才能看出來。

!!!紅楓震驚!

王爺竟然連人家姑娘的衣服顏色和樣式都記下來了,可見是用情至深。

還好他未雨綢繆,在進長安的路上就打聽過這位江少爺的身家,還用了上好的紅玉賄賂紫英,讓她幫忙打探一番江少爺和方姑娘的關係。

“主子,我已經打探清楚了,方姑娘旁邊那個,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姑娘拜托王爺派人一路護送的表哥江顯,這位江顯說起來普普通通,實際上——”

紅楓這邊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江顯的身世和學識,那邊的方林溪已經看膩了這滿池的荷花,準備回去吃素齋了。

“初來之時不是還興之所至,賦詩一首,如今這麽快就看膩了?”

江顯將方林溪麵前那道她自小不愛吃的小蔥拌豆腐挪到自己麵前來,一邊也不忘打趣她三分鍾熱度。

“表哥可莫要說我,滿池荷花我今夏已然不知道見過多少次,這次主要是陪你來看,你還嘲笑我?!”

立秋也在一旁幫腔。

“莫說長安裏頭的,便是姑娘莊子裏頭的十裏荷花也是夠壯觀的,且咱們莊子裏頭的還長了一株罕見的並蒂蓮!”

此話一出,果然勾起了江顯的興趣。

“哦,那株並蒂蓮如今在何處,我可有緣一見?”

方林溪自己都不曾見過那株並蒂蓮就送給了蕭遠生,如今提起也覺得晦氣,便不想多說。

“送給旁人了,表哥見不著了,先吃飯吧,我都快餓扁了。”

江顯敏銳地察覺到方林溪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但他沒有多問,自然地將話題帶到了眼前可口的素齋上。

夜幕降臨,方林溪並沒有著急去休息,而是坐在寺廟客院中的亭子中,看天沉思。

這場雨來得突然,怕是也持續不了幾天,南青姐姐真的會來嗎?

陪在方林溪身邊的一般是立秋,不過今日立荷特意找了個借口支開她,來到了姑娘身邊,低頭耳語。

“主子如今也在這寺中,姑娘若是想同主子一敘,可去前頭的菩提樹下。”

方林溪沒想到瑞王也會在這裏,她驚訝地抬起了頭,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疑惑。

立荷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解釋什麽。反正話她帶到了,姑娘願不願意去是她自己的事情。

方林溪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又把最重要的瑞王忘在了腦後。想起那個繡了快兩個月還沒繡好的荷包,她實在有些心虛。

心虛歸心虛,見還是要見的,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聽立荷說,殿下找我?”

說完方林溪就想扇自己的嘴巴,說得好像人家瑞王殿下纏著她一樣,怎麽這麽不會說話!

方林溪現在見瑞王一次就心虛一次,她承認她當初在暖棚中救瑞王是有自己的目的和私利的,她真的不值得瑞王這樣三番五次的幫助。

“怎麽今日會來這裏,是心中還是害怕嗎?”

慕容霽透著碧色燈籠模模糊糊的燈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的神情,怕她同那日一般悄悄落淚。

方林溪意識還沒反應過來害怕什麽,抬頭正想詢問,便瞧見瑞王臉上沒有藏住的擔憂。

這樣的表情和被綁架那日十分相似,她這才反應過來,他還在擔心殺人會不會給她留下心理陰影。

若是在之前,她或許會裝作害怕,讓他安慰,滿足男子對女子的保護欲。但是現在她不想這麽做了,她為何非要去偽裝呢?

“殿下想聽實話嗎?其實我那日晚上做了好幾次噩夢,常常半夜驚醒,不過三日後便好了。”

“此次來這裏也是有其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那件事情。”

方林溪心中其實一直有一個疑惑,斟酌了一下,還是選擇問了出來。

“殿下,我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明明殺了人,卻一點沒覺得害怕,反而日日睡得安穩,甚至不提根本想不起來這事。”

自此那件事情之後,她的內心一直是很矛盾的。讓方林溪失眠的也不是什麽鮮血,惡人,而是自己為什麽不會為這件事所困惱。

“我有時都在想,我本性是不是特別冷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才會這樣無動於衷。”

她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慕容霽卻聽出了其中蘊藏的害怕。

“正如我那日對你說的,你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救人,你心裏頭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毫無負擔的。”

“方姑娘,在我眼裏,你是個善良的人,那樣的情況也能夠奮不顧身地去救那個孩子,你做的都沒有錯。希望我的話能夠減少你的困惱。”

方林溪再次抬頭看向他,那雙茶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顯得漆黑無比,卻能夠照亮她的心。

“殿下,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黑暗中傳來他的一聲輕笑,像羽毛拂過方林溪的心上,她瞬間感覺到大大的不妙。

從前她就是這樣陷進蕭遠生的陷阱中,絕不可重蹈覆轍!

“當然,除了初見之時。”

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微妙,方才挺得直直地接受表揚的慕容霽如同一隻驕傲的大鵝,如今瞧著倒是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說實話,他前些日子,每回見到方林溪都會忍不住臉紅。任哪個黃花大閨男碰見給自己紓解欲望的女子,都無法泰然處之吧!

也就是後頭共同經曆的事情多了,他才能夠和她正常相處。

做甚麽非要提那件事,他還要不要麵子了!

瞧著瑞王陷入窘態,方林溪心中笑得不行,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

瑞王實在不會懟人,她看著都有些心疼,還是趕緊轉移話題為好。

“對了,殿下可曉得這間寺廟的來源,我聽說這是一間有三百年曆史的老寺了。”

瑞王立刻從方才尷尬的狀態中脫離出來,順便丟給方林溪一個,“這你可問對人了”的眼神,便將那段不為人知的曆史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