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侍者被他說的麵色鐵青,緊握的手,手背上青筋直跳。

但君離還在繼續:“至於龍後,重淵是她的兒子,是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如今卻被你們這般羞辱糟蹋!”

他說完,直接將龍骨丟在了兩個侍者腳下,伸手攬過洛重淵的肩膀,頭也不回的踏上了曲折的山間小徑。

“龍骨還你們。回去告訴龍帝,這兒子他不稀罕,我稀罕。”

女侍者盯著兩人囂張離去的背影,氣得發抖,她將腳邊泛著金光的青黑色龍骨撿起來,仔細的擦拭。

對那男侍者憤憤道:“青舟,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青舟將她手裏的龍骨接過來收好,淡淡道:“不然呢?衝上去和他們打一架?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女侍者青妶卻依然不忿:“區區一個仙門小修,也敢這麽囂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舟沒再理她,轉身召來團祥雲,青妶趕緊跟上。

……

山路曲折,亂石嶙峋,君離和洛重淵慢慢的踱著步往回走。

除了最開始的那句「多謝師尊」,之後的路上洛重淵都沒有再開口。

君離瞥見他一如既往冷淡的小臉,總覺得多了絲落寞。

他想了想,伸手環住洛重淵的肩膀,然後伸手捏了捏他的緊繃的臉頰。

小鬼垂著眸子,似乎沒什麽反應。

君離便道:“不開心啊,覺得自己是個災星?被族人拋棄了?從今以後無處可歸?”

洛重淵依舊沒有開口,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踏過地上一塊塊沙石,一顆顆土粒。

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兒。

老族醫瞞了他這麽久,還將浮龍島上的一切都描繪成最美好的樣子,讓他心馳神往,日日爬上烏虛山頂眺望。

他知道老族醫是好心的,給他一個念想,一個盼頭,讓他可以帶著希望活下去。

可如今,就連這個希望也被人澆滅了。

浮龍島很好,但是那裏沒有人歡迎他,他也永遠都不可能回去。

“小洛洛,你見過龍帝和龍後麽?”君離突然問。

洛重淵微怔,搖了搖頭。

他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老族醫。

“所以,其實你對他們並沒有什麽感情。而浮龍島吸引你的,不是那裏有多輝煌漂亮,宏偉壯觀,而是因為那裏有你的族人,他們都是你的同類。”

君離的聲音清潤綿長:“你向往的不是浮龍島,而是自己的歸屬之地,容身之所。”

說到這,他狹長微挑的鳳眸瞥了洛重淵一眼:“這些,你不是已經有了?為師現在雖然窮了一點,住所破了一點,但錢和靈石總會有的。”

“等為師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解決了,就帶著你們兩個小拖油瓶……咳,小徒弟,尋一處安靜的地方,蓋個房子,圍個庭院,一起生活,好不好?”

洛重淵想到之前,這人聽見自己還有二百顆金龍鱗時那亮晶晶的眼神,再對比此時他眉目含笑的許諾,心裏突然輕快了。

他抬頭朝走在自己身側的「沈清紓」看了一眼,陽光被路旁的枯枝分割成無數細碎的光斑,灑在這人的側臉上,顯得明媚而張揚。

他突然就覺得能不能進入浮龍島已經無所謂了,他隻想和這個人在一起,無論去哪,有沒有住所都沒關係。

正出神,君離白皙修長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麽呆呢?”

洛重淵抿了抿唇:“師尊,我們不帶江師兄好不好?”

“嗯?”君離聽他這前後不搭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事,”洛重淵道,已經大步朝前走去了,“我們快些回去吧,江師兄要等急了。”

察覺出他的語氣輕快了不少,君離勾唇笑了笑,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嘖,臭小鬼還挺好哄的嘛。

兩人回到山頂茅屋,江渙已經勤快的備好了中食,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菜粥,這回倒是多加了碟鹹菜。

見兩人一起回來,這憨憨也沒有多想,招呼他們坐下來吃。

隻不過除了他自己外,君離和洛重淵都是興致缺缺。

囫圇吃完了這頓飯,君離想起自己之前根據洛重淵的話,推測出龍族侍者除祟可能會去的方位和地點,下一處應該就是位於南麵的花都。

如果真是那淩墟仙君假扮了龍族侍者搞出來的所謂除祟,其背後的真正目的恐怕不簡單。

思索片刻,這祖宗折扇一打,又拍了板:“渙兒、小洛洛,咱們總窩在這破山上也是沒趣,不如去花都耍耍?”

江渙:??

洛重淵:……

“師尊,如今你要是下定決心不再鑽研丹藥,我們其實是可以回門派的。”江渙道。

君離手上折扇搖了搖:“不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將這大江南北逛個遍,想想都遺憾。”

江渙:……

應該隻有您老人家自己遺憾吧,反正他是不會遺憾的。

“那銀子怎麽辦?還有靈石?”江渙擔憂,反正他手裏是沒什麽錢了,靈石更是一個都沒剩。

君離一指旁邊沉默不語的洛重淵:“他給。”

突然被提到,洛重淵轉頭看了他一眼,這祖宗一雙鳳眸笑得燦爛非常,一副「你倒是快點掏出來啊」的樣子。

洛重淵斂眸,手上一動,捧出一大把金燦燦的龍鱗來。

江渙眼都看直了,愣了半晌道:“這……這不合適吧。”

“沒關係,”洛重淵展示完了他那二百片完美無瑕的金鱗,又收了起來,“其實放著也沒用了。”

除了往族中傳飛鱗信。

但是他想,自己應該再也不會用到了。

“嗯,”君離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應該也花不了多少。至於靈石,我自有辦法。”

原身不是擅長煉丹,他之前探過墟鼎,裏頭儲藏了不少品級不低的丹藥,到時候賣掉應該能換不少靈石。

銀錢靈石的問題一下子解決,江渙便沒什麽反駁的理由了,洛重淵更不會反對,他隻要能跟著這個人,去哪都好。

三人說走便走,這破茅屋也沒什麽好收拾帶走的,之前君離買的那幾身衣服,應當就是最值錢的了,也被收進了各自的墟鼎裏。

離開小荒山之前,江渙又去削了三把竹劍,然後三人便輕裝上陣,沿著小徑下山了。

路過錢塘縣,君離去仙門修士開的玉丹齋賣了幾瓶丹藥,換了三千靈石,將自己的腰包裝的滿滿的。

江渙也尋了個空子,給九華劍派傳了信,希望精通醫術的五長老有空的時候可以來一趟,替師尊診診脈,探查一下身體狀況。

而後,三人一路禦劍南下,不足三日就到了花都城附近的一個小鎮,藏花鎮。

進小鎮時已是傍晚時分,路上行人三兩,沿街店鋪來客凋零,顯得有些許冷清。

君離並未多想,尋了家客棧,帶著兩個小徒弟進去,要了三間上房,一桌酒菜。

三人正坐在一樓大堂吃晡食,門口進來的五個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雪青色滾邊,竹葉紋青衫,竹骨發簪挽發,這是九華劍派的校服裝扮。

此時五人已同客棧老板交涉完畢,正要上樓休息,隔著一排空著的酒桌,君離便看清了這幾人的長相。

為首的那兩個頭戴玉冠,腰間佩劍,還掛著不少錦囊、吊墜和腰牌。

他們身後跟著的三個應當是入門不久的弟子,十七八歲年紀,兩個少年,一個頭上簪了朵桃花的少女,看著倒是青春活潑。

這三位小弟子,君離瞧著麵生,但這為首的兩人,他卻是認得的。

其中一位三十出頭,長相淩厲,眉峰粗狂高挑,下頜線棱角分明,看著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樣,這是九華劍派的三長老冷子玨。

這人和他的名字一樣,性子冷淡憨直,做事死板較真,不大懂得人情世故。

而另一位就要溫和清秀許多,個頭也比冷子玨矮了半個頭,長相也更顯年輕。

他一頭黑發半披著,隻係了根發帶,低眉斂目靠近冷子玨似乎在和他說些什麽。

這人,便是九華劍派的五長老,柳堯。

君離靠近桌邊的那隻手撐著下頜,將自己的臉側開,另一隻手則端著一隻小酒杯輕輕晃著裏麵的酒液。

他思索以自己現在這個扮相,隻要看不到正臉,應當就沒人能認出他來。

腳步聲迫近,這五人很快穿過酒桌間一排排的過道,朝樓上去,許是離的遠,絲毫沒有覺察到他們這桌的動靜。

瞧著那幾個青衫背影邁上樓梯,君離尋思,等下他就帶著兩個小拖油瓶換家客棧。

眼下要查的事情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而且他如今和原身的改變很大,饒是秦屹那老東西都一眼看出不對,何況是原身的同門師兄弟?

正盤算著,坐在他對麵的江渙,忽然興奮的起身招呼道:

“三師叔,五師叔!這裏,這裏!”

上樓的腳步聲停了,那五人轉身步下了樓梯,腳步聲逐漸朝他們的酒桌靠近。

君離:……

他揚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戳在桌子上,發出「當」的一聲悶響,將對麵興致高漲的江渙嚇了一跳。

“師尊?你……”

江渙一頭霧水,正要發問,被洛重淵在桌子下麵輕輕踢了一腳,把話頭憋了回去。

君離鳳眸一沉,悠悠出聲:“作孽,我看你就是專門來拆我台的吧。”

江渙:?

洛重淵:……

作者有話說:

洛重淵:帶不動,真的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