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穆晚裝作聽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無奈又沒辦法的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祖母,晚兒也是沒辦法。”

“從前晚兒也不懂做人媳婦和做人女兒的區別,這成了親才知道,旁人瞧我在王府風光,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的難啊。”

“我一個孤女,還帶著一個孩子嫁到王府,身後沒有人撐腰,除了王爺,我全無依靠,府中下人願意對我禮讓三分也是看在王爺的麵子上。

我深知這一點,自然也不好做出偏袒,不公之事,而且今日的事情那麽多人都瞧見了,我若是不按照規矩辦事,隻怕王府的下人都第一個不會服我。”

“但是大舅母一直對我不錯,而且今日的事情也都是她那丫鬟的過失,所以我就想著不如讓她把丫鬟交出去,這樣一來,我在王府也能有個交代,二來,大舅母這邊也不會太為難,就算說出去,那也是丫鬟的過失。”

桑穆晚這番話聽上去是站在高家立場上考慮的,可老夫人一眼就聽出了她話裏另外的意思,那丫鬟可是大媳婦信任之人,這些年定是知曉不少高家的事情,若她們真的把這個人交出去,那就是把高家的把柄交在她手裏了。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老夫人無論如何都不會送這樣一個把柄給桑穆晚。

隻是,事情已經發生,若是一點好處也不給她,隻怕今日的事情是沒辦法善了的。

老夫人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後,突然岔開話題,說起了桑成之死,“此事,你是怎麽看的?”

桑穆晚裝作看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為難的說道,“今日在公堂之上,老夫人說桑老爺的死與高家有關,我自然是不相信的,隻是要想堵住眾人的攸攸之口,就要有足夠的證據。”

“對了,周大人後來不是來過家裏嗎?不知道周大人那邊是怎麽說的?”

老夫人想套桑穆晚的話,桑穆晚便反擊回去。

老夫人最後什麽都沒有問到,反而憋了一肚子氣,話題又被桑穆晚繞回來後,老夫人絞盡腦汁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時,下人急匆匆來了前廳。

“王府下人過來傳話,剛才在門口被大夫人身邊婢女打罵的小廝……死了。”

什麽?

老夫人和桑穆晚同時站起身,而眼下,老夫人明顯比桑穆晚更著急,怎麽好端端的就死了,不過是打了一巴掌而已,這個人又不是紙糊的。

如果此事,隻是簡單的口舌之爭,她還可以用自己的老臉來要求桑穆晚莫要再追究下去,可是現在鬧出了人命,隻怕就桑穆晚現在的態度,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老夫人剛想到這裏,桑穆晚就開了口,“怎麽會死了呢?到此出什麽事情了。”

“小的也不清楚,王府的下人說還請王妃盡快回去。”

桑穆晚看看黃泉,又看看老夫人,最後焦急的快步往外走去,老夫人擔心出什麽事情,快走兩步,說道,“你也別太著急,實在不行就讓人把王爺找回來。”

桑穆晚一行人離開後,老夫人越想越心焦,最後幹脆去老爺子的書房把這件事情仔細說了一遍。

老爺子原本就一直擔心這件事情,現在聽到老夫人的話後,臉色當即陰沉下來。

“老頭子,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晚兒那個丫頭故意來炸我們的?”

要不然,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被人打了一巴掌就死了?

老爺子沒說話,片刻之後派人去把大夫人叫了過來,“你老實說,你身邊那丫頭打人的時候沒有做其他手腳把。”

“爹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覺得兒媳婦會害人不成?當初要不是王府的下人太囂張,我身邊的下人也不敢對王府的人下手啊。”

高夫人委屈不已,見老爺子不相信,直接哭訴道,“晚兒如此精明,誰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腳,而且兒媳婦今日過去就是為了護著高家的名聲,兒媳婦要是真的讓人做了,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高夫人現在想起這件事情都後悔,家裏這麽幾個兒媳婦,沒有一個能幫忙的就算了,出了事還要她頂著,她也會有怨言的。

“爹娘若是不相信,兒媳婦現在就可以把人叫進來,你們隨便審問。”說著高夫人就要出門去尋人,高老夫人見狀不滿道,“你爹不過是隨口一問,你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就沒有做過,急什麽。”

“左右今日的事情也是你辦的不利索,要不然能出這樣的事情。”

“我之前就說過你身邊這個丫頭性子太跋扈,你非不聽,現在好了,本來多簡單的一件事情,硬是被你辦成了這樣。”

“算了,你走吧,剩下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了。”

老夫人像是嫌棄什麽般把她趕出去,氣的大夫人回去的路上都在嘀咕老夫人偏心什麽的,連高懷民過來都沒瞧見。

“夫人,是大少爺。”丫鬟提醒後,大夫人抬頭看過去,就看到幾步外,高懷民神色古怪地看著他。

自從大兒子和李家退親後,性子越來越古怪,也越來越不聽話,現在更是用這般不敬的眼神看著她,讓本就心情不太好的她,火冒三丈。

“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你居然這般看著自己的母親,若是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高懷民一聲不吭,走上前後,雙眼直直的盯著高夫人,神色凝重的問到,“母親不是說從未為難過晚兒,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嗎?”

大夫人沒想到他居然是來幫桑穆晚說話的,當即氣笑,“我是你親娘,你得知剛才的事情後,卻隻想著幫她出氣,你就沒想過我會有什麽處境?”

高懷民不悅道,“那是母親先為難晚兒的,母親之前不是說晚兒不容易,讓我們要好好照顧她嗎?

母親說這些話才多長時間,怎麽母親自己卻忘了這些話。

母親,你之前像我保證過,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晚兒,對不起姑母的事情,但是現在我真的越來越懷疑這件事情了。”

高夫人張口想說什麽,高懷民又上前兩步,繼續說道,“母親應該知道納蘭殤已經離開京都城,也知道桑成被人毒殺了吧。”

“哦,我差點忘了,桑成是被我高家人害死的,母親作為祖母最喜歡的兒媳婦,肯定是真屌此事的。”

“那麽母親知不知道晚兒早就開始懷疑高家了,你們以為你們現在做的一切事情她都不知道嗎?其實不是,她隻是懶得說,又或者是坐在高台之上,看你們盡情表演罷了。”

高夫人臉色微變,“懷民,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是高家的孩子,將來高家若是不好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你為人正直,看不得這些算計之事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記住,沒有誰是無緣無故去害人的,我這麽做,難道不是為了你們兄弟嗎?”

“我們什麽時候需要你們這麽做了?”高懷民一臉失望的看著高夫人,“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們家真的如外麵表現的那般,公正無私,清潔廉明,是京都城裏人人說起都會稱讚的好官,好人家。”

“直到高管家被抓,你們藏在光鮮亮麗下麵的真麵目一點點被撕開,我才知道從前的我有多傻。”

“你說,隻要我好好努力,將來一定會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娶自己喜歡的女子,母親,我問你,這些年是我不夠努力嗎?

可為什麽最後我隻是想要娶一個我喜歡的女子都不可以。你告訴我,李家配不上我,那你告訴我,誰配的上我?

像我這樣一個虛偽,自私的人,你覺得誰能配得上我。”

高懷民憋了許久的心情在這一刻全部發泄了出來,他想要大聲的質問高夫人,想要把埋在心裏的問題統統問出來。

但是他的教養不允許,輩分不允許。

他隻能強忍著怒意,用他還能控製的冷靜來問她。

“母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像祖父一般,成為什麽了不得的人,我隻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和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一生,然後像母親和父親那般,平安順遂的過一生。”

高夫人本來一臉怒意的看著他,但是在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突然變了一個模樣,她近乎瘋狂的看著高懷民。

“你說什麽?你居然羨慕我和你爹。”

“懷民,你以為我在嫁到高家之前不是你這樣想的嗎?你以為我天生就想做個惡人?不是的,我也想像你這般,做個坦率的好人,可是她們不允許。”

高夫人壓抑了幾十年的情緒,也開始處於崩潰,”你說你怨恨他們,我也怨恨,我甚至都要記不起來我是從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般麵目可憎的。

但是如果你說你怨恨我,那你就是沒有良心了,這些年如果不是我,你覺得你能活的這般隨心所欲。

是我,是我在幫你們承受這一切,就是到了現在,也說我在幫著你們做惡人,要不然今天去王府的人就是你。”

高夫人受了太多委屈,從前她隻能跟身邊的下人嘮叨幾句,生怕兩個孩子看到她麵目可憎的一麵。

但是現在,她的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了,那他也就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了。

高懷民仿佛剛認識高夫人一般,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驚訝,詫異,再到現在的同情,心情。

這一刻,他的心情是複雜,是說不清楚的。

他甚至開始看不清楚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聖賢書告訴他怎麽做一個君子,也告訴了他如何分辨小人,可是聖賢書沒有告訴他,麵對親情,麵對現在的處境時,他應該怎麽去選,應該怎麽去做?

母親有母親的立場,他有他的,桑穆晚也有桑穆晚的。

他們每個人看上去都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是連貫起來,卻大錯特錯。

他本來都要被桑穆晚說服了,本來都要遵從內心了,但是這一刻,他又開始糾結了。

“如果你是我,你應該怎麽做?”高夫人走過去拉過他的手,冷笑著說,“其實你已經作出選擇了不是嗎?要不然,你也不會同意和李家退親。

要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呆在這裏,而不是去李家。”

李家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京都城裏但凡和他家有些交情的都過去了,高懷民那麽喜歡李泱泱,如果不是因為家裏這些事情,他怎麽可能不去……

“懷民,其實母親是羨慕你的,因為這個時候的你還有選擇,而我……在你們出生的那一刻,就沒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