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四年過去了。
他如果真的沒死,卻從來都沒有回來找過她,不就是說明他變了嗎?
從前她躲在暗處他不知道她的消息,所以從未回來過,她可以理解,但是她現身京都城兩個月之久,他不可能現在才知道她的消息,但是他現在才出現……
所以,對於這段感情,隻有她一個人還在堅持,甚至心心念念的要陪他共赴黃泉嗎?
怪不得納蘭夫人說,有時候,糊塗一點挺好。
知道的越多,也不過是自我傷心罷了。
“若你想活命,本王妃可以幫你。”桑穆晚看出她的迷茫後,開口說道。
納蘭靈兒低頭思量許久後,輕笑道,“即便我繼續活下去,見到的也並非是當年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九皇子了。
與他再重逢,說不定還會毀了從前諸多美好,如此之後,我怕我會後悔。”
納蘭靈兒沒有仔細說她後悔的是什麽,可是桑穆晚聽懂了。於是她把要勸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如果這便是你的決定,我自然是尊重你的。但是靈兒,你這半生活的不易,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走出去親自弄清楚這一切,然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之前的想法。”
“四年前的九皇子或許值得你拋下一切,可如果那一切隻是一場謊言呢?”
“你胡說。”納蘭靈兒突然瘋了一般看向桑穆晚,大吼之後回過神,“對不起,我失態了,可是我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就算……就算他現在變了,那也是有苦衷的。”
“王妃不是也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自然也就沒有絕對的壞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他肯定也是一樣的。”
這樣的話,納蘭靈兒安慰自己都不一定能相信,更別說是桑穆晚和裴寂白了,不過兩人知道她一時間沒辦法接受這個變故,也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離開前,桑穆晚去了高家那邊,她先看了一眼高懷英,這才看向高家眾人,“他日因,今日果,你們不冤。”
高家的後輩覺得冤枉,“大人的事情你為什麽要怪到我們頭上。”
高家這些小輩在高家事情被人揭開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了祖父的打算,知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後,便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桑穆晚突然改變主意,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如何讓他們不慌?
更何況,明日就是砍頭的日子,他們越發急切地想要盡快離開這裏。
剛剛桑穆晚朝他們走過來的時候,他們甚至以為……
“表姐,高家好歹養了你母親一場……”
“可高家也毀了她一輩子。”桑穆晚打斷他們的話,“如果這樣的恩情給了你們,你們要嗎?更何況,高家能有現在,全仰仗的是我真正的外祖家,若非高家對他們趕盡殺絕,又怎麽會有養尊處優的你們。”
“如今,你們也好意思以一副受害人的模樣與我說話?”
“高家的惡事與你們無關,高家的權利,富貴就和你們有關了?這裏麵如果誰最無辜,那就是高雲嵐。”
高雲嵐是三房的外生子,生母去世之前一直養在外麵,去年生母去世才把她接回來,但是三舅母厭惡這個外生子,對他極其的不好。
他小時候沒有仰仗過高家半分,現在高家落寞了,他卻要跟著丟了性命,此事與他確實無辜,可是從被抓進來到現在,他一直蹲在角落一聲不吭,麻木得仿佛已死之人。
高雲嵐的心思桑穆晚其實明白一些,因為在他身上,他看到了從前的原主。
所以眼下她才故意提他的。
果然,坐在角落裏的他,慢慢抬起頭掃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又低下頭,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注意到了她。
確定了這件事情後,他又如一個隱形人般把自己遮掩了起來。
無聲無息的,仿佛真的是個隱形人。
“怎麽,你真的不想活?”
剛剛她提起他的時候,高家的人幾乎都看向了他,眼底有羨慕,嫉妒,唯獨他,毫不在意。
“活著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明明十幾歲的年紀,卻說著猶如枯木般的話,他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能對生死都這般無所畏懼。
“你不想活,那你求求王妃,給你弟弟一條活路。”三舅母跑過去扯著他,讓他給桑穆晚磕頭,求她救下三房最小的兒子。
桑子煜之前很喜歡和這個孩子玩耍,隻是……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王妃就成全你,不過……你想好了要死,你可想過你母親是不是想讓你死。”
“我想,她如此辛苦地把你拉扯大,到最後還把你送進高家,應該是想讓你好好活著吧,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壞人,也不缺想要活下去的人。”
桑穆晚和裴寂白回到王府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下人把飯菜送上來後,裴寂白便讓下人退下了。
“先吃口飯吧。”桑穆晚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見他看她,於是笑著說,“王爺從回來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應該是想說你要去邊關的事情吧。”
裴寂白拿著碗筷的手微微一頓,“你知道了?”
“王爺書房的桌子上放著數十道邊關加急的奏折,你從不避諱與我這些事情,我自然知曉。”桑穆晚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看起來平靜一些。
眼下這個局勢,這一場仗是必須要打的,而裴寂白是整個梁國威信最大之人,由他親自帶兵,勝算自然大。
另外,朝中現在也沒有人可以頂替此事。
隻是,戰場上畢竟刀劍無眼,而且現在的局勢對梁國並不好,她擔心……
“本王會平安歸來的。”
裴寂白拉過他的手,一臉認真的說道,“本王答應過你,等陛下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麵時就帶你離開京都的,此承諾隻要本王在一日,就會有效一日。”
“而且,有你和孩子在府中,本王也不會舍得讓自己有事的。”
這頓飯兩人都沒怎麽吃好,飯後裴寂白正準備去書房與齊王商議出征的事情,這時管家跑了進來。
“王爺,九皇子……回來了。”
片刻後,書房裏。
“元使臣不裝了?”裴寂白把玩著茶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九皇子故作心虛的到了一杯茶遞過來,“皇兄,當年情況緊急,我也實在沒辦法這才將計就計,誰知道我在外麵想辦法如何與你聯係的時候就遇到了番邦的王將軍,後來他把我的身世告訴我之後,我便去了番邦。”
一去四年,從前的兄弟,也變成了現在的對手。
裴寂白都不知道該說命運捉弄人,還是該慶幸命運讓他看清了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是嗎?”裴寂白冷笑,“四年,你都沒有一次機會告訴本王真相?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九皇子從小和裴寂白一塊長大,彼此都很了解對方的性子,而且他在回來之前就知道他在見到他之後會生氣,所以眼下並不著急。
“皇兄說得對,我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故意沒有告訴你我的下落。”
“不過皇兄要相信我,這一次我回來是幫你的。”
“幫我什麽?”納蘭殤圍攻皇宮的時候不見他出現,現在納蘭殤死了,他就出現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湊巧的事情嗎?
他本不想懷疑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可事實如此,由不得他不相信。
“如果你真的還把我當作你的兄長,那就直接說你這次來京都城的目的吧。”頓了頓,裴寂白又補充,“番邦眼下和燕國戰事不斷,前幾日番邦才圍了膠州,你別說此事和你無關,現在京都城的百姓都知道,膠州之所以被困,與一個熟悉邊關地形的番邦王子有關。”
裴寂白越說越生氣,“從前我便知你身世,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們會兵戎相見,母妃仁善,養你也並非為的是讓你報恩……”
“夠了,都這麽多年了,你能不能別這麽虛偽了。你當真不知道明妃娘娘當年為何要收養我嗎?那是因為父皇,因為父皇想留下我,明妃為了討好父皇,這才願意養我的。”
“之後明妃自己不爭氣失寵,便立刻轉了性子,她也隻是對你這個親生兒子才好的不得了,對我,她何曾有過半分真心。”
九皇子指責從前的事情,那憤怒的模樣,仿佛變了一個人。
裴寂白站在一旁,就這麽看著眼前之人,仿佛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的陌生。
到底是他突然變了,還是他一直都如此,隻是他今日才了解真正的他。
“母妃對你如何,整個後宮的人都知道,沒想到在你心裏,這些隻是假惺惺,隻是母妃用來討好父皇的手段。
你對杏仁酥過敏,有一次宮人不小心給你誤食,你難受的一整夜沒睡,母妃便守了你一整夜,你性子頑劣,和先皇打架,皇後要打你,是母妃拚命攔著,最後自己在外麵跪了一天一夜,此事才作罷。”
“那個時候你年紀是小,卻也已經開始記事,你說母妃從前對你的那些好都是為了討好父皇,這些也是嗎?
你說母妃對我比你對你,這也是嗎?
小九,你被人殺害四年,我即便昏迷,都想著要找到凶手,幫你報仇雪恨,可你呢?”
裴寂白並非多話之人,可是今日硬是被九皇子逼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待他說完,直接叫來下人,“送客。”
九皇子今日過來是有事要說,如今他還什麽都沒說,裴寂白就要趕人,他當即變了臉色,“攝政王別忘了,本王今日過來一是敘舊,二是代表番邦來和王爺和談的,據本王所知,現在的梁國,可經受不住長年累月的戰事了。”
九皇子在威脅裴寂白。
裴寂白看也不看他,小廝見狀,立刻趕人。
桑穆晚一直在外麵等著,等九皇子離開後,她趕緊進屋安慰他,“好了,別生氣了,氣壞了你的身子,心疼的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