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握在手中的酒杯,忽然輕輕放在玉麵大理石桌上,暗風浮動間,幾縷發絲微微纏繞在朱九臉側,遮住了她眸中幾許深沉。

但也隻是一頓,很快,她仿若未聞,繼續食肉。

見她杯裏沒了酒,容若也不急著聽她回答,而是耐著性子又給她斟了一杯。

一時間,小築內安靜的隻有炭火燃燒和烤肉的滋滋聲。

吃飽喝足後,朱九才擦了擦嘴,抬眸看他,幽暗的眸子閃爍著一層笑意:“所以,容太師是想攔我嗎?”

這笑意不達眼底,容若垂眸咳了咳,還未說話,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二人不約而同回頭看去,隻見進來的彩月停在兩人麵前稟報道:“啟稟大人,拓跋姑娘,冷妃娘娘來了。”

冷妃娘娘?

說起來,她這幾日在佛堂禮佛,恰好今日在佛堂出來,怕是路過此地恰巧遇見了。

朱九對她不感興趣,也不欲與她深交,點頭道:“回宮吧。”

容若卻幽幽抿了口酒,在她和他擦肩而過時,幽幽吐出一口熱氣:“你若想離開軒轅,我能助你。”

聲音很輕,連彩月都沒聽見。

朱九身形微頓,終究沒回他。

這容若不惜一切代價幫她,實在讓她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麽。

此人能從一介白衣位極人臣,謀算城府必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與他來往太近,於兩人而言恐怕都不是好事。

沒得到朱九回應,容若倒也不急,隻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餘光瞥了眼她遠去的背影後,才又喝了一口。

彩月正要送朱九回長樂殿,剛跟上朱九,就被朱九一句“不送”給攔下了。

一時間,她有些著急的回道容若麵前,“主子,這怎麽辦?”

“看樣子,拓跋姑娘似乎不想讓我跟在她身邊了。”

若是不能跟著拓拔野,就無法監視拓拔野的一舉一動,主子將會失去第一時間得到她消息的機會。

而且,彩月跟拓拔野走近了,也發現她在跟朱家兄弟聯係。

她總覺得,主子讓她跟在拓拔野身邊,是為了弄清楚拓拔野和燕國的關係的,說不定是放長線釣大魚!

“無妨,總有再跟她見麵的機會。”

容若若有所思的說著,垂下的長睫遮住了眼底一片暗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為何她覺得主子現在心情很好的樣子?

明明拓拔野都不讓她跟在身邊了,而且還拒絕了主子的一番好意,主子不是應該很生氣嗎?

彩月有些迷惑,但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

既然主子也沒說什麽,她就留在主子身邊伺候吧,反倒比留在朱九身邊還要輕鬆一些。

至於陛下那邊的暗衛營,她是不能再回去了,否則被陛下知道她是容若這邊的人,將她按規矩處斬都是有可能的。

湖心小築外。

冷清岫披著一件白青色狐裘,脖頸間圍著一條毛茸茸的圍脖,看起來人畜無害,溫婉賢良。

遠遠遇見朱九,她麵上恍然,對朱九屈膝行禮,臉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娘娘不該給屬下行禮。”

朱九按照大內侍衛的規矩給她還禮。

論品級,她們一個是後宮二品妃子,一個隻是小小的一等侍衛。

冷清岫微微一笑,“這梅花開的正好,寒夜賞梅也別有一番風趣,難怪容大人會邀請您作陪。”

朱九不鹹不淡的看著她:“冷妃娘娘也是好興致,佛堂到長亭殿那麽多條路,恰好今天就走了此處。”

被她這樣嗆回來,冷清岫話音一哽,心中更對朱九不滿。

可顧念到接下來要做的事,她悠悠垂眸,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本宮就是聽聞拓跋姑娘也在此處,所以特意趕來,想見你一麵。”

“見我?”

朱九與她一同走著,寒梅林下,兩人的影子似乎交錯在一起,像是一體。

冷清岫點頭:“是的,陛下無心後宮,我作為燕國送來和親的女子,此生怕是再無回到燕國的機會。”

“但拓跋姑娘不同,你如今身有官職,又有陛下寵愛,加之拓跋家族已被覆滅,從今往後無人能阻礙你的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不如你,我已是這深深囚困於後宮中的一株嬌花。”

聽著她突如其來的感慨,朱九似笑非笑,側目看她:“冷妃娘娘言重了,之前您有過離宮的機會,可惜,您似乎並不想離開。”

“我……”

冷清岫像是被說中痛處,眼裏一下蓄起了淚水,朦朧看她:“我如何能離開?我走了,一了百了,可燕國怎麽辦?拓跋姑娘,我就知道,你如今還在記恨我,記恨我當初差點害了你們。”

聞言,朱九倒是平靜,淡淡從她身上收回目光,眼神望向前路:“冷妃娘娘多慮,這些事都過去了。”

“唉……”冷清岫忽然站住腳步,緊緊握著她手,塞給她一隻香囊,“拓跋姑娘,無論如何,當初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如今我已經不能回去燕國,有朝一日,你若能到了燕國,便替我向皇上問好,將這香囊送給我父母,也免得叫我父母為我心憂。”

朱九從小雖是被養父養大,未有一日體會過親生父母的陪伴,但她欣賞有孝心之人。

遂垂眸看了眼這香囊,接過在手中把玩,冷清岫見她並未應答,似乎以為她答應了這事兒,於是感激的對她點頭,準備離去。

剛走一步,後麵便傳來朱九的質問:“冷妃娘娘今日又是勸我追尋自由,又是托我向冷大人一家問好,莫不是篤定我要離開軒轅國?”

她的目光淡漠如水,眼底深處卻有暗光浮動,分明已經對冷清岫起了猜忌之心。

冷清岫還從未與朱九這般對視過,從前在燕國雖然也見過她幾麵,但那都是遠遠的看著,如何能與現在這樣近距離接觸相比?

一時間,她聲音微哽,很快苦笑一聲:“我隻是不想見到拓跋姑娘落得和藺瑤一個下場。”

眼神閃了閃,為了徹底打消朱九對她的猜忌之心,取得她一絲信任,冷清岫幹脆挺直背脊,坦言道:“實不相瞞,在您身上有朱九將軍的影子,從前我困於閨閣之地,朱九將軍在前陣殺敵時,我未能給她什麽幫助。”

“如今,我就當你是她,望拓跋姑娘不要愛上軒轅澈,步了朱九將軍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