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燕國使臣這才臉色好看了些.千裏江山圖本就為燕國所有,現如今軒轅國奉上此圖也算物歸原主,未嚐沒有交好之意。
總比拿一個人皮燈籠回去強吧?
朱九轉身:“請陛下命人奉上筆墨,容奴才作畫。”
她垂眸,口中自稱奴才,仿佛全然沒有先前那副傲骨,眼裏也沒有任何不甘,叫人猜不透心思。
但千裏江山圖乃是當年朱九親手所繪,區區一個拓拔野,怎麽可能完全仿製她的筆墨?
在燕國寄人籬下那些年,軒轅澈看的清清楚楚,朱九雖被稱為女戰神,可筆墨刀鋒絲毫不差,否則也不會令冷清岫拚了命的用才女之名追趕,好在燕國與她並駕齊驅。
可當年,他跟著朱九偷偷臨摹好久都沒成功仿製一整副千裏江山圖,朱九卻暗中教給了拓拔野?
這麽多年的情分,難道在她眼裏自己還比不上一個敵國之女?憑什麽!
軒轅澈壓下心中憤恨,冷笑道:“來人,拿紙筆!”
容若站在一旁自盯梢,目光落在這衣女子身上時,他眸中掠過一抹好奇。
拓拔野究竟是真能繪製還是情急之下胡言亂語的保命之舉?
但不論哪種,此女和過去當真是越發不同……
他並沒注意到,拓拔野這次出現在他視線裏後,令他關注的更多了。
下人很快呈上筆墨紙硯,千裏江山圖所用到的各種珍貴材料也統統擺在案台上。
朱九抬眸一掃,忽然正襟危坐,執筆在長長一副宣紙上遊走,凝神靜氣的模樣讓眾人也跟著屏住呼吸。
就在眾人以為她要作畫時,朱九卻抬頭,淡淡開口:“陛下,顏料中少了一味藍雲砂,奴才畫不了。”
此話一出,殿內針落可聞。
隨後接二連三的笑聲此起彼伏,更有人不屑嗤笑:“我就說一個被廢拳腳功夫的粗人,怎麽可能突然會作畫?”
“嗬!以前也從未聽說拓跋家二小姐還有這等本事!她分明就是騙人,哪裏會作真正的千裏江山圖?”
“言之有理,陛下即使真的要送燕國一副千裏江山圖,也斷不可能讓拓拔野這般廢物來繪製!”
“拓拔野口氣還不小,藍雲砂乃極陰之地才會產出的稀有礦石藍雲礦,經無數次研磨過水烘幹而成,連燕國每年都產不出一斤,故此珍貴非常!我看陛下就算真給她藍雲砂,她也未必會用,反而平白浪費了好東西!”
各種譏諷落入耳中,朱九一派鎮定,依舊看著軒轅澈,勾了勾唇:“陛下是不敢給,還是後悔送燕國使臣這樣的大禮?”
不知她口中說的大禮,指的是那盞人皮燈籠,還是她此刻這副還未開畫的千裏江山圖。
不管哪樣,若和親之禮沒送好,砸在軒轅澈手中,那燕國使臣今日隻要走出長樂殿,明日他軒轅澈就會成為天下人人皆知的笑話。
這女人,是在威脅他?
少年一襲白衫,撐著薄如白玉的手,高高在上俯視底下的少女。
兩雙眼眸一沉冷一平靜,靜默對視片刻後,軒轅澈忽然鬆口命人送上藍雲砂。
這藍雲砂本是朱九喜愛之物,隻有貼身伺候她的人才知道,也是軒轅澈還在燕國時,破了十根手指,親自為她製作而成。
隻可惜,沒機會送給她,反倒要被拓拔野這樣的賤人用掉!
但坐在高台上,他能清楚看到朱九是如何使用這藍雲砂的,臨摹,走線,勾勒,一筆一劃,心隨意走,筆墨中盡是瀟灑不羈。
原本嘲諷她的大臣也漸漸安靜下來,不管懂畫還是不懂畫的,一個個皆看的目瞪口呆。
連冷清岫都大吃一驚,不禁讚歎:“好熟練的筆法!每一份顏料都那麽濃墨重彩卻又相輔相成,絲毫沒有喧賓奪主。”
“就算是燕國宮廷有三百年傳承的老畫師,也做不到這麽熟練。”
燕國使臣更是圍過去,嘖嘖稱奇,“想不到除了那位女將軍之外,世間竟還有人能模仿這副千裏江山圖,真是妙極,妙極!”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所方之人指的正是朱九。
隻是軒轅國內,無人敢在朝堂之上向軒轅澈提起朱九二字,甚至任何和她有關的存在,一眾臣子都得緘默不語。
這群人沒發現,隨著朱九放下筆墨,空氣中也越發安靜。
軒轅澈盯著她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陰沉無比,像積蓄一堆烏雲的天空隨時會雷霆發作。
“使臣大人,圖已作好……”
朱九正欲將此畫交給燕國使臣讓他們拿回去晾曬,卻沒想到剛起身這畫就被一股極強的內力吸走。
眾人一驚,忙順著畫看去,卻見此圖已落入軒轅澈手中,座上的少年一派冷然,開口便是霸道:“燕國既歸降於軒轅,所得之物便歸軒轅所有。”
“陛下?”
冷清岫眉目生冷,還未開口要畫,一眾燕國使臣已然攔在她麵前,咬牙笑道:“陛下所言極是,那和親之禮?”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咚——
一盞琉璃酒杯從高台滾落,正好落在朱九腳邊。
她壓著畫作被奪的怒意,正抬頭,便見性情古怪的軒轅澈似笑非笑吐出幾個字:“燕皇酒量不錯,孤用過的杯子就贈與他吧。”
無恥!
她心中暗罵。
但此人說完就捧著千裏江山圖在王位上欣賞,絲毫不理底下人如何反應,還是燕國使臣忍著折辱,勉強從地上將酒杯撿起,說了句:“有勞陛下惦記,臣等代燕皇謝過陛下。”
絲竹之聲頓起,歌舞升平,和親宴熱熱鬧鬧的進行到底,但殿內的熱鬧仿佛與那高高在上的白衣少年無關,也不知他在透過千裏江山圖看什麽。
一雙深邃的長眸滿是幽暗,連燭光落在他身上都盡顯寂寥。
殺了她奪來的王座,竟令他感到孤獨嗎?
這一幕令朱九諷刺。
但垂眸時,她也更緊握指尖,複仇的執念在心中瘋漲,不斷告誡自己: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燕國使臣今日在長樂殿受此大辱,正是因為燕國積弱。
她要暗中護燕國使臣平安回返,再保冷清岫在軒轅皇宮無虞。
如此,燕國才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再戰軒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