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燈火稍稍亮些,念秋仍在替閉目養神的朱九撫背。
突然聽見開門動靜,她不悅地抬頭瞪過去,下一刻便對上軒轅澈焦急的目光,瞬間驚得愣在原地。
“陛下……奴婢給陛下請安。”
念秋倉惶轉身跪地請安,軒轅澈的眼光心思全在朱九身上,僅是揮揮手示意她輕聲。
“皇後好些了嗎?”
軒轅澈邊抬步往床塌邊去,邊壓低聲音問念秋亦是依然閉目的朱九。
“回陛下,娘娘雖用了些藥卻未見好轉。”
見朱九不語,念秋壯著膽子替她回了話。
“怎會如此?”軒轅澈聞言坐在榻角,自顧自撫上朱九的額頭,幸好並沒有發熱。
“用的什麽藥,閩雀送來的?”
這一句是問念秋,隻見她低聲回道:“早些時候閩雀大人是送了安神藥過來,可那會子娘娘睡著,便耽擱了藥效。皇後娘娘剛剛用的是奴婢按著閩雀大人的方子親手熬的。”
聽罷,軒轅澈下意識地往高幾上藥盞的方向掃了一眼,那略顯刺激的味道同樣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會軒轅澈與念秋兩人的對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按理說朱九早該聽見,即是如此無論怎樣也該給個反應的。
可現在……
軒轅澈猛然抬眸望向朱九,眸中俱是悚然駭驚。
“九九?”
軒轅澈急忙伸手去搖晃朱九,心緒已然亂到極致。
“嗯……”
恍惚間,朱九哼了幾聲,神誌卻並未完全清醒。
“九九,你別嚇我。”
軒轅澈亦不敢驚著她,隻能低聲輕喚,同時忍不住分神去想她為何會變成這般。
下一刻,軒轅澈麵上卻忽然變了顏色,隻因朱九緩緩睜開通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非敵非仇,她何故用這般“怨毒”的眼神看著自己?
“九九?”
軒轅澈凝視她的同時,雙手不由伸向朱九雙肩緊緊握住,企圖喚回她的清醒。
誰知半瞬後,他的雙手便被朱九掙紮著沉力推開。
“你來做什麽?關心我?”
暖閣中燈光忽暗,緣是燭台上燈花爆落,瞬間染了燈芯。
念秋見了,立即起身去挑臨窗案上擱置的另外兩盞宮燈。
“弄好便出去,孤與皇後有話說。”
床榻邊的帷幔被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卷動,露出一旁的高幾,似乎提醒了念秋還未收拾藥盞。
於是她挑弄好宮燈又過來,俯身去端高幾上的藥盞,預備收拾好一切再告退。
“還不快滾!”
軒轅澈忽然暴怒,念秋聞聲立刻跪地請罪,端得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
“陛下有火便衝我來,嚇她做甚。”
朱九那邊很快有了動作,素白的手掀開身上的錦被,她撐著緩緩起身,烏色的長發披落在藕荷色的褻衣上,瞧著可人又可憐。
“誰讓你起來的,身子都不顧了嗎?”
軒轅澈難掩心疼,一把將她扶住。
“不用你管。”
朱九後退一步,意圖掙脫他的手臂,依舊冷冷道:“我喝完藥就沒事了。”
她不說軒轅澈還未察覺,如今聽她提起,軒轅澈愈發覺得那藥的味道很是特別。
“娘娘,藥冷透就失了藥效,奴婢重新熬了再送來。”
念秋顫巍巍回話。
瞧她這模樣,朱九心有不忍,於是皺眉吩咐,“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念秋急忙應喏,起身欲往門外走。
“等等,”誰知,軒轅澈突然朝她那邊伸臂,啟唇攔下了端著藥盞的念秋,“將盞裏的藥端來給孤看看。”
“隻是閩雀開的安神藥,”朱九開口言道,“有什麽好看的?”
“安神藥……”
軒轅澈麵露疑色,手掌徑直抓過藥盞。
因著朱九僅喝了一小口,這藥盞中還餘了不少的黑色藥液。
隨著軒轅澈肆意晃動藥盞,那藥液散發出的苦澀難言的滋味愈發濃烈,激得軒轅澈亦有不適感覺。
“你做什麽?”
站立片刻的朱九麵色更白,心跳也快了不少。
軒轅澈不理亦不看她,唯伸出食指蘸了一圈盞邊的藥液,不假思索地放入自己口中。
“軒轅澈!”
藥液入口刹那,滋味瞬間傳遍他的整個口腔,苦、澀、酸、辛等等各種味道攪在一起,僅這一口,他就已經有些不太好受。
“孤問你,老實回話。”
他狠厲的目光轉向近處已然又跪下的念秋。
“確是閩雀為皇後開的藥?”
此刻,軒轅澈的每字每句都猶如利錐刺得念秋耳朵生疼,渾身悚然顫栗。
“是……是閩雀大人留下的方子。”
麵對軒轅澈的威懾,她畏畏縮縮地張嘴,略顯無措地回了話。
“說清楚,這藥是閩雀送來的藥,還是你自己替皇後熬的?”
“這藥隻是比平日裏更苦了些,許是煎得時間久了,不關任何人的事,”朱九即刻皺眉,言語中帶著幾分嗔怪,“你莫要隨便嚇人。”
軒轅澈還是不理她,深可見血的漆黑眸子始終緊盯顫抖的念秋,“孤在問你話,沒聽見嗎?”
“是……是奴婢按閩雀大人的方子親……親手熬的。”
何曾直麵過軒轅澈威儀的念秋遍體生寒,腳下更是發軟到難以自持,咣當一下爬在地上。
“你到底想要問什麽?”
朱九雖不是第一次見他發怒,可這般不問青紅皂白的時候卻是頭一遭。
“孤再問你,藥方呢?”軒轅澈的聲音越發陰冷,沉眸中的視線在念秋手間、袖口等幾處打轉,似想要尋出隱約間浮現的些許痕跡,“藥渣又在何處?”
念秋心下頓鬆,虧得這些個東西她早就一一按規矩收好,此刻恰好交差。
下一刻,她強撐雙臂爬起身,動作依然有些僵硬地對著軒轅澈叩首,“藥方與藥渣俱在,奴婢這就去拿。”
“還不快去!”
在軒轅澈的厲聲嗬斥下,念秋連滾帶爬地衝出暖閣,獨留下朱九麵對暗怒的軒轅澈。
他這會轉眸看向朱九,同時將臉上沒什麽血色的她推回床塌邊坐下,耐著性子低語,“你可還有什麽想說?我雖不通醫術,可我知道你懂。”
說著話,軒轅澈全不顧朱九的意願,一把扯住她的腕子,使得她費心藏掖的弱處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中。
“那藥裏究竟有些什麽,千萬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被他緊握的那隻手猛地縮緊,朱九強迫自己去回憶那藥液的味道,可如今腦中混沌一片,任她如何去想還是隻有尖銳的嗡鳴回饋。
“我不知道!”
就算眼下辯無可辯,朱九亦不會認,她隻能賭軒轅澈信她。
哪怕“鐵證如山”又如何,隻要他信自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