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澈走後,朱九過了許久才稍稍反應過來,抬首問一旁仍在暗自落淚的念秋。
“他說那藥是何作用?”
“墮……墮胎藥。”
朱九聞言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半點異樣都未曾感受到。
“若真有胎兒,怕是早該墮下來了。”
念秋忙連聲安撫:“或許是娘娘喝得少,亦或許是那藥失了效……”
“更有可能的,是你們全都誤會了我有孕。”
朱九不禁苦笑,孩子的事本就不是單靠盼便能盼來的。
“他走之前可還說了些什麽?”
念秋實不敢卻又不得不言:“陛下旨意禁了您的足,卻也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
對她的話,朱九不置可否,隻朝念秋揮揮手示意她先出去,留自己獨自安靜片刻。
念秋出去後,朱九緩緩縮進床榻,仰頭呆呆望著頂上的雕梁。
此刻她姣好的麵容上沒了剛剛的孱弱,雖淚眼婆娑卻難掩其中一如往昔的克製與清冷。
到底是些什麽人,竟有膽子敢如此做?
在她最為信賴的長樂宮中給她下墮胎藥,當真是匪夷所思。
朱九屈指刮去麵頰上的冰涼,語氣漸重,“是我平日裏太縱容,還是太大意?這日子也該變一變了!”
聽命出去暖閣外的念秋自顧自地以為朱九受此打擊定然傷心欲絕,心中暗暗思定,今後的日子裏自己一定要替寒梅姑姑守護好皇後娘娘。
於是她伸手抹去眼角淚痕,步伐堅定地走向外殿,腦中還回想著剛剛朱九疲弱的模樣。
有人竟要害皇後娘娘至此。
萬一娘娘真的有了身孕,豈不是要……一屍兩命。
那人真是太歹毒了!
念秋鼻子陡然一酸,眼中淚水又忍不住聚落。
整個長樂宮中無人知曉,曾幾何時念秋就已經偷偷仰望過朱九的身影,她的皇後娘娘英武非凡當得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細致處流露出的悲天憫人更是讓人不得不頷首。
也正是因著如此,主子挑上她時,她才會義無反顧地簽下血契,而後費盡心思地在長樂宮嶄露頭角,隻為了留下朱九身邊貼身侍候。
可終究是她無用,護不好皇後娘娘!
如今見朱九心灰意冷的凋敗模樣,她隻覺自己從前太過天真,身居高位之人哪會有什麽無憂無慮。
今後的日子於念秋而言注定是場不死不休的戰鬥,為朱九、為主子亦是為她自己。
外殿中,念夏同樣焦灼不安,見念秋出來立即上前迎幾步,低聲顫問:“皇後娘娘可還好,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念秋遂看向她,不答反沉聲問她:“今日的事,主子知道了嗎?”
念夏環視一周,才悄然點頭,“消息已經傳出去,主子那邊還未有話傳回。”
“皇後娘娘勉強算是還好。”
念秋臉色微緩,片刻後終於恢複到從前那般模樣,“娘娘的狀況暫且瞞著主子,你下去告訴咱們的人,同往常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隻是眼睛要放得更亮些,耳朵也要更機敏些,看到什麽、聽到什麽有用的,立刻報給你。”
聽罷,念夏臉色忽變,“你不能瞞著主子行事。”
“不是瞞著,是不想主子太過擔心娘娘,”念秋眼神堅定,言之鑿鑿,“主子許我便宜行事,你們隻管聽吩咐便是。”
事已至此,念夏隻能欸聲,這會子權把念秋當做主心骨。
她兩人心中有譜自然不會太慌,至於長樂宮其他宮人卻是惶恐不安,無不暗暗揣測長樂宮無端被封的真正原因。
此等大事的傳播速度不可謂不快,少許時間後已是在軒轅後宮中人盡皆知,更何況是太和殿中的大長公主。
“皇後當真沒什麽事?”
文姑姑聽得出大長公主語氣中的心焦,忙安撫道:“許是皇天保佑,那藥皇後並未飲下多少,又被陛下折騰得吐了出來,所以並無大礙。”
“澈兒這混球竟然欺負皇後,等事情過後,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大長公主對朱九的維護完全在文姑姑的意料之中,她暗笑道:“待皇後好些,您再與她一同處罰陛下。”
“你倒是心狠!”大長公主故意調侃文姑姑,轉念後卻又歎息,“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情發生了,豈會那般容易平息。”
“您想這麽多作甚,橫豎都還有陛下與皇後娘娘在,”文姑姑很是豁達,開言繼續勸大長公主,“這軒轅的天下是他們的,要憂心自然也讓他們去憂心,您這般年紀何苦還操心這些,累著您還不是奴婢最心疼。”
“也罷,就數你最會說話。”
大長公主口中唱喏,卻還是慢慢踱至殿內窗前自顧自看向外麵天空。
這會子黑壓壓的雲層半籠著軒轅皇城,似有數不清的陰霾壓在眾人頭頂上,幾欲讓人喘不過氣來。
此乃大凶征兆!
紫極殿上,軒轅澈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全身幾近戰栗,然而讓他如此恐懼的,並不全是剛剛朱九所遭遇的險情,更多是他愈發覺得,自己最近情緒極其不穩,危險地處在一種漸漸失控的邊緣。
最好的佐證便是他剛剛怒火中燒處置了忠心耿耿的閩雀。
回想起半個時辰前,軒轅澈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當時,閩雀正伏地請罰。
禦座上,橫眉冷目的軒轅澈將周身寒意放至最大。
“孤再問你一遍,是不是幫皇後瞞了什麽事?”
問聲波浪滔天,殿內伏地的閩雀更是膽顫心驚。
“臣絕不敢,請陛下明鑒。”
軒轅澈怒火上行,瞬間赤紅了雙眼,“皇後的藥出了問題,身為醫官的你卻連點苗頭都察覺不到,孤不信。”
此刻閩雀才確信,自己的確是被無端遷怒了。
“是……是臣愚鈍,請陛下責罰。”
軒轅澈冰冷的目光落在閩雀項上,短短的幾息時間已讓他感覺到恍如落入刀俎般的威脅。
“孤身邊不需要愚鈍的人。”
半晌軒轅澈才收回目光,衝殿內的侍衛揮手,“將人拖下去,罰二十板子,趕去天機閣掃塔。”
天子命不可違,閩雀唯有顫抖著叩首謝恩,“謝陛下寬宥。”
紫極殿大門緩緩打開,候在外麵的李淳越幾人便見閩雀被侍衛們從殿內給拖將出來。
他目光微凝瞬間欲言又止,餘光剛剛掃見殿前眾人就被侍衛們帶去了角門處,很快此起彼伏的廷杖聲與呼叫聲皆傳入眾人耳中。
李淳越幾人猛地後背收緊,悻悻地望向殿內高坐的軒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