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末,難得如此天高氣爽的好時候,圍獵出宮的日子遂定在了這一天。

伴隨著行人車馬的鼎沸聲響,容止率著文武眾臣在宮門外恭送軒轅帝聖駕。

容止並非不去,而是要等到安頓好朝中的一切,隨後才會趕去圍場。

至於此行安全與否,並不需要軒轅帝過多擔心,因為至這裏到京郊圍場處,沿途皆有官兵駐防,幾乎可以說是防衛地滴水不漏。

朱九與軒轅澈並乘龍輦,出得國都城門後便一路浩**地向北山郊外圍場方向而去。

出行隊伍正中央的便是龍輦,軒轅澈隨性地靠在廂內一隅,與靠在軟墊上的朱九對麵而坐。

兩人麵前擺著一副玉石棋盤,黑進白出殺得正是棋逢對手、難解難分。

軒轅澈右手指尖撚過盒中的一枚黑子,眼眸似饒有興趣地盯著棋盤局勢,實則乃是在看朱九。

“這都多久沒和你下過棋了,九九,看來我的棋藝還是遠不及你。”

“凝神靜心!你這般心浮氣躁談何贏我。”

耳邊傳來釵環碰撞的細碎響聲,他眉間微動再仔細瞧過去,下一刻指尖鉗著的油潤黑子悄然落地。

許是這車廂中有些悶的緣故,朱九臉色紅潤透亮,竟是這些時日都未曾有過的好氣色,不禁看得軒轅澈眼神發直。

“九九今日真好看。”

朱九輕輕挑開耳邊垂落的瓔珞玉珠,露出盤編成飛雲髻烏黑發絲,又穿著一身絳紅色的窄袖收腰騎裝,如此英姿颯爽的派頭委實比宮中時華貴端靜的模樣好看太多。

這般模樣才合該是她原本的樣子,此刻的她亦是算得上明豔絕美,惹人心折。

“這身衣服很是襯你,以後在宮中也要常常這樣穿。”

朱九悶聲言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就算我是皇後也不能不守。這樣的衣服並不適合的。”

軒轅澈的目光始終在她周身遊弋,雙眸灼灼生輝,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霸道,“不過是件衣服,我說行就行。”

他目光堅定,嗓音低沉,言之灼灼間又補上一句,“你若喜歡,無論在宮裏或是宮外,任何時候都不必委屈自己。”

朱九半抬眼眸,堪堪對上他那朗月般的目光,想說些什麽卻又忍了下去,視線終還是落在棋盤中漸漸被白子包圍的黑子上。

“下棋吧,再這樣下去,你很快便要敗了。”

這盤棋上,黑子雖殺意凜凜,可白子攻守相依,明顯更勝一籌。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下,我認輸便是。”

軒轅澈隻顧著一味瞧眼前鮮亮多彩的美人,哪還在意麵前的輸贏。

“對了,差點忘記把這東西還給你。”他輕聲言笑,自懷中摸出一隻包裹得很嚴實的錦囊,朝朱九傾身遞過去,“給你了就是你的,偷著還給我做什麽。”

“環山玨?”

“過來些,我替你係上。”

朱九並未多做推脫,低眉順眼由著他將那寶貝係在自己腰間。

環山玨在她腰間熠熠生輝,流光溢彩間竟暗暗透出朦朧血色,此刻朱九與軒轅澈的心思皆不在它身上,故而未有一人注意到。

軒轅澈的目光全落在朱九身上,一瞬片刻都不願移開,猶如被未知的心緒給蠱惑了一般。

朱九亦被他看得心潮紊亂,不得不慌忙借了別的事由轉移思緒。

“這棋,你到底是下,還是不下?”

朱九口中問著,手裏已經撚起棋盤上的白子往棋盒裏放。

軒轅澈收回目光,悻悻道:“次次都贏不了你,我認輸了。”

他說出此言時,並不會想到今後許久時日皆會一語成讖。

“之前圍獵時你都沒有去過,這回去圍場有沒有特別想要的獵物,我打來送你。”

“我的本事你不知道?”

“哦,那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獵虎豹?”

“不是不行,而是不想去”朱九的視線還落在棋盤上,忙著收拾棋子的手左右搖晃,“再說虎豹什麽的我又不是沒見過,若是有機會的話,還是讓念秋她們去玩玩吧。”

“我親手為你獵的不一樣,”軒轅澈眉心稍蹙,心隨意動地捉緊她的手,輕輕將她捏在指尖的白子敲掉,“還是,你想要什麽別的?”

“那就抓幾隻兔子吧,念夏她們幾個小的喜歡。”

“淨想著別人,全不記得自己。”

軒轅澈笑著與她鬧了幾句,稍用些力便將此前一直牢牢牽著的纖纖細指拉近自己的唇邊,徹底攪亂了棋盤上的殘局。

“看,全都被你弄亂了。”

他差點掀了桌,直視道:“管他作甚,隻要是你喜歡,咱們來日方長。”

後麵鳳輦上,大長公主正靠在軟塌上聽文姑姑念著話本子,那話本子最近傳得很是熱鬧,卻無人知曉是從何地何處傳來軒轅的,裏麵記載的一應全是些古古怪怪的內容,有恐怖怪誕、聳人聽聞,也有感人至深。

可大長公主仍舊憂心朱九,這看似近在咫尺卻不得見的苦楚折騰得她老人家著實難受。

倒也虧得文姑姑把話本子念得那麽聲情並茂,不然就算是內容精彩絕倫,她老人家又哪裏能坐得住這般久。

“日日拘著她,也不怕將人給關壞了。”

聽膩了話本子後,大長公主又開始擔心朱九,她老人家隻要一想到臨行前偷偷瞧見她那副憔悴無光的樣子,心頭就莫名心痛甚至暗暗火起。

“公主放心,陛下現在霸著皇後娘娘皆是因為路上無事。等到了圍場,陛下說不得還有許多正事要忙,自然沒有時間再纏皇後娘娘。到時候,您想見便召皇後娘娘來見,想見多久便留皇後娘娘多久,哪裏還需要再顧慮陛下。”

“說的也是,本宮暫且再忍忍。”

話是這樣說,可她老人家還是忍不住再次掀簾往前麵的龍輦方向直直瞅著,急切地想要知曉朱九的現況以及軒轅澈待她的態度。

與此同時,後麵輦車上坐著的孫玉兒也掀了車簾一角,急急觀望前方黃色紗羅覆蓋下的高大龍輦。

行路的這些時候,軒轅帝隻與皇後朱九共坐龍輦朝夕相對,並不曾召喚過包括她在內的任何一個宮人,好似並未將她與隨行的璃妃放在心上。

孫玉兒這會不知是該替皇後高興,還是該替自己和璃妃傷心,許是高興更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