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二次碰見慕野鶴狼狽不堪的模樣,可少年骨子裏由內而外透露著一股倔強和頑強,他從來不掉淚換來的卻是身上大片淤青血跡。
莊閑雲被這一場麵給嚇到了,直直愣了好一會兒,生理性眼淚順著臉頰掉落下來,砸在了慕野鶴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
很多年以後,他總會想。
怎麽會有人眼淚這麽涼?
淚水不應該都是炙熱滾燙的嗎?
“...你沒事吧?”
莊閑雲第一反應將他扶起,然而這一次卻被她甩開了手臂。
他抬頭,惡狠狠的對她說。
“我他媽不需要你來憐憫我。”
慕野鶴的心又冷又硬,像一塊頑石,既捂不熱又敲不碎。
可往往是這樣一個人,令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內心便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莊閑雲從小生活在溫室裏,如同一朵花一樣被人供養著,外麵的風風雨雨她見得少,也正是如此她才會對他產生好奇這種東西。
“喲,又是你啊。”
張俊明從深巷裏走了出來,他虎視眈眈的盯著莊閑雲,滿眼都是貪婪和欲望,那種黏糊糊的眼神遊離在她身上讓她直犯惡心。
“上次讓你們給跑了,這一次你又自己送上門來了啊。”
張俊明笑著走了過來,蹲在她身邊,將她一把拽了過去,舉止囂張惡劣。
他力道發了狠,捏得她手臂顯現出了一道淤青。
莊閑雲瞪他,頭腦一熱,奪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張俊明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把她甩得遠遠的,被這巨大的衝擊力震到,莊閑雲一下子亂了氣息,心髒異常跳動,與此同時小腹也跟著絞痛了起來。
這個時候,一瓶藥從她的書包裏掉了出來,滾在了一邊。
“...藥,我的藥。”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藥瓶子,就總是夠不著,她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距離死亡僅僅一步之遙。
“老大,這女的有病。”
張俊明嚇傻了,身後的小嘍囉提醒他道。
“我他媽看不出來?”
張俊明不想背上一條人命,慕野鶴也就算了,這女的穿著就不一般,恐怕是他們招惹不起的人物。
他們扔下棍棒,逃之夭夭。
莊閑雲伸出手,想拿藥,一直夠不著,最終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深遠很深遠的夢,夢裏有個人一直在喊她“徽徽。”
撥開雲霧,那個人的臉她始終看不清,他一直指引她讓她過去,但他們之間橫跨一條鴻溝,不管她怎麽邁都邁不過去。
她問,你是誰?
對方說,我是你的愛人。
之後她就聽不清對方說什麽了,他想告訴她他的名字,可惜的是她聽不清。
再次睜眼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頭頂上的一片白色天花板,莊閑雲迷迷糊糊坐了起來,護士剛好進來了。
“你醒啦?”
她臉色蒼白,見到陌生人後下意識縮了縮,然後望了望四周。
“慕野鶴呢?”
小護士反應過來,“哦,你說的是你的男朋友吧?他在外麵等著呢。”
聽到這句話,莊閑雲才放心了,小護士給她換完藥後,又叮囑了幾句,忽然想到什麽,對她說。
“對了,他身上受了很重的傷,要不你等下勸勸他包紮一下吧,不然會出人命的。”
他竟然沒有去包紮。
莊閑雲走了出去,隻見慕野鶴蹲在走廊角落上,旁邊有座位,他沒有坐,因為他身上到處都是血,他不想髒了醫院的椅子。
走廊上有來往的家屬時不時向他投來一道又一道奇特的目光,就好像他們是在觀光動物園裏的某隻動物。
一旦生出了這種想法,莊閑雲忽地不悅。
她走了過去,將校服外套蓋在了他身上,瘦小的身軀替他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慕野鶴抬眸,一雙堅毅的眸子裏忽閃過一絲絲茫然。
“慕野鶴,你不要命了?”
少女的聲線溫溫軟軟的,很是好聽,她身上還散發著隱隱約約的中藥味,慕野鶴一向不喜歡這個味道,但她身上的另一種奶香味中和了中藥,所以並不難聞。
小姑娘睜著一雙澄澈幹淨的眼睛,沒有一分一毫的心機雜糅其中。
“我命硬。”
他鬼使神差的開了口,聲音低啞得厲害。
這是多久沒有進水了?
莊閑雲無奈的抿唇,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麵拿出了一瓶水遞給他。
這一次,他沒有再拒絕,接過生猛的灌了一大瓶。
緊接著,她又掏出了一瓶消毒水和棉簽,拉過他的手臂,動作小心生澀的在他的傷口上塗塗抹抹,慕野鶴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他剛想收回手臂,莊閑雲卻按住了她,小丫頭的力氣明明不大,他要是想掙脫簡直輕而易舉。
結果,他並沒有。
小姑娘低著頭,認認真真的幫他上藥。
莊閑雲知道,他不願意去掛號,更不願意去醫院包紮傷口。
所以,她隻能以這種方式為他減輕痛苦。
“慕野鶴...”好久她才吱聲,她垂著腦袋,哽咽著道歉:“對不起...”
一顆冰涼的淚珠砸落在慕野鶴的手上,他怔住了。
完全不明白她在哭什麽。
“是我讓你丟了工作,對不起。”
她認認真真道歉,內心的愧疚被無限放大,自從她知道了他的事情後,莊閑雲就知道他過得有多麽的不容易。
每一次,他都在與命運做抗爭。
窮這個字,成了足以壓垮他背脊的字。
“...算了,扯平了。”
他歎了一口氣,收回了手,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把衣服還給了她。
想想今天,她用身體為自己攔下了球,然後又是救他不管不顧的往前衝導致病情複發。
算下來,他身上也是有些責任的。
所以送她來醫院,隻不過出於人情。
慕野鶴對她說:“隻要你以後不要再管我的事。”
這已經是他好幾次警告她了,他不喜歡別人幹預他的事情,所以不希望任何人參與他的生活。
一個被家裏寵大的大小姐,應該中規中矩的乖乖活在溫室裏。
他說完,抬腿就往外走,慕野鶴從口袋裏摸出了幾枚草莓糖果。
應該是老人家昨兒個偷偷塞進他口袋裏的,糖果已經化掉了,不能再吃了。
腦海裏忽然閃現那天晚上小姑娘哄著奶奶的那一幕畫麵,她笑得如此燦爛,路燈的光芒都不及她璀璨。
他沒有在意,隨手把糖果扔棄在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