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辭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在聽到璃紅月的話後,突然凝固了一瞬,如同春水盈盈的湖麵,驟然起了冰。

然而這凝固住的薄冰並未持續太久,一刹那便被春風輕輕吹散,再次化作了他標誌性的溫暖笑意。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笑容仿佛春日裏綻放的桃花,仿佛剛才那一刹那的凝重,隻是璃紅月的錯覺。

南辭樂嗬嗬地回答道:“澤塵仙君竟如此看重程方的劍法嗎?這倒是沒想到,隻可惜我不懂劍道,也看不出小師弟的劍法到底是不是有江河奔湧之姿。”

璃紅月瞪著大大的眼睛,佯裝不解:“大師兄不知道嗎?那本《臨淵十二式》是你送給小師兄的,我還以為是你私藏了一本很厲害的劍譜呢。”

南辭依舊是一臉笑意,還用大蒲扇一下一下地給她扇著風:

“怎麽可能?若是我有厲害的劍譜,怎麽會這麽多年都還沒有煉氣?那本劍譜隻不過是我偶然間撿到的一份殘篇罷了,不值什麽。”

火雲塔上的琴靈,在使用《臨淵十二式》時,隻是一招,便像大江奔湧,銀河墜落。劍光所過之處,空氣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那一瞬間,忽然讓璃紅月想起了這招起手式有個頗為大氣的名字:大浪淘沙。

之前,她還曾嘲笑過程方,說他練劍歪歪斜斜像個蚯蚓爬似的,哪裏有一丁點大浪淘沙的影子?

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臨淵十二式》隻是個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劍譜殘篇。

直到塔中的琴靈揮出那一劍,她才知道什麽叫大江東去,什麽叫驚濤駭浪。

劍光掀起的哪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大江東去的壯麗景象,那滾滾江水帶著無盡的憤怒與力量,一路向前,不可阻擋。

這樣一本驚世駭俗的劍譜,南辭會真的看不出來其中的機要之處嗎?

璃紅月吃飽後,放下碗,乖巧地說道:“我吃好了。”

南辭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碗筷:“你去休息吧,我來洗碗。”

璃紅月道了聲好,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看起來仿佛真的困倦不堪。

她抬起腳,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而,在眼角餘光掃到南辭的背影悄然消失在廚房後麵時,她如同一隻機敏的獵豹,瞬間調整了自己的腳步,悄無聲息地拐進了程方的房間。

房間內的陳設一點都沒有改變,依舊簡單而整潔,隻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書桌。

璃紅月想也不想,徑直來到那衣櫃前麵。

在參加蘭芷大選之前,《臨淵十二式》,一直被程方寶貝似地藏在衣櫃的最底層。

她輕輕推開櫃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撲鼻而來,仿佛夾雜著歲月的沉澱。

璃紅月翻開程方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果然在最下麵,看到了一本薄薄的靛青紙張的小冊子。

她輕輕捧起小冊子,指尖傳來一種微微的粗糙感。

那封麵已經被程方翻的得起了毛邊,右下方還缺了一個角,但整個冊子卻被保存得極為舒展,沒有一絲褶皺。

她翻開封麵,紙頁微微泛黃,散發著一種古樸的墨香,看得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第一頁,赫然就是那招曾讓她驚悸不已的起手式:大浪淘沙。

簡略的筆畫勾勒出人形,右手持劍,微微抬起手,沉腕,劍尖向右上方傾斜。

旁邊寫著幾行小字,簡單地記載著心法。

璃紅月看了一會,越看越覺得古怪。

因為那畫很簡單,隻畫了一個大大的腦袋,配以火柴棍似的歪曲四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孩童頑皮的惡作劇。

至於旁邊的心法,就更是讓人哭笑不得了。

短短十幾個字,仿佛是被隨意塗鴉上去的,字跡歪歪扭扭,如同蜘蛛在紙上爬過,全無書法應有的筆鋒和頓挫。

這……不像是劍譜啊。

倒像是誰家熊孩子隨手畫的畫。

這畫麵,這字跡,都太過隨意,太過簡陋,與她之前所看過的一切劍譜都相去甚遠。

璃紅月繼續往後翻,果然見後麵的紙頁不知被誰扯去了,隻剩下前麵的半本,孤零零地躺在她的掌心中,隻有薄薄的十幾張。

好吧,就算是熊孩子的惡作劇,也隻有一本殘篇。

璃紅月翻了一會,忽然發現這本冊子中,紙頁的顏色和材質有這些微的不同。

有的發白,有的發暗,有的細密一些,有的粗糲一些。

雖然不明顯,但若仔細看,還是能發現細微的差別。

這些微妙的差異讓璃紅月心頭一震,她猛地合上冊子!

這本冊子顯然不是一本原本就裝訂好的書冊,而是由不同來源的紙頁拚湊而成!

有人先隨手在紙上畫下了一張張的劍譜,後來,被某個有心人從各處搜羅而來,小心地裁剪裝訂,套上封麵,最終裝裱成了一本劍譜!

因為先前畫劍譜的那個人頗為隨意,似乎是身邊有什麽紙就用什麽紙,根本不講究,所以才導致裏麵紙張的顏色和材質不盡相同。

璃紅月盯著那個封麵。

靛藍色的宣紙封麵,顏色微微發沉,透出一股歲月的滄桑。

封麵右側,寫著“臨淵十二式”五個字,字體瀟灑俊逸,和裏麵那種畫圈似的隨手亂寫完全不同。

……

她想起來了!

她見過封麵上的這種字體!

穀嵐疏和程方,讀書認字都是由南辭開蒙的。

她在穀嵐疏的房間裏,曾經翻到到過女孩小時候寫字的字帖,一摞一摞,都整齊地堆在箱子裏。

那上麵臨摹範本的字跡,分明就和這封麵上的一模一樣!

璃紅月的瞳孔驟然縮緊。

這是南辭的字跡!

這本劍譜,是南辭裝訂起來的!

……

南辭為什麽要去裝訂這樣的一本劍譜?

寫劍譜的人,和他是什麽關係?

不過,不論怎樣,南辭既然把這本劍譜給了程方去練,就說明這本劍譜絕對沒有問題,至少不會把人的身體練壞。

璃紅月盯著劍譜,發了一會呆,心裏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想要試探南辭是否知道這本劍譜,哪裏用得著費力地去問。

直接將劍招舞到他麵前,看看他認不認識,不就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