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辭被她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香……怎麽了?”

璃紅月這才回過神來,她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哦,我是覺得這個香味好聞,淡雅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之前怎麽從來沒有聞到過……”

南辭聽到她的話,更奇怪了:“什麽沒有聞到過?從小到大,我幫你們熏衣服,用的不都是這種香嗎?”

……

璃紅月聞言,就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雷霆劈中。

她愣在原地,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張,卻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個味道,這種芙蓉香……來自落霞峰?

南辭疑惑片刻,看了看旁邊的香,瞬間恍然大悟,替她解釋道:“平時熏衣服的時候隻用一點,可能味道比較淡,所以你沒有聞出來。”

璃紅月連忙順坡下驢:“是,大概就是有點淡了。”

她走過去,看著那精巧的獸首香爐上燃起的清淺白煙,絲絲嫋嫋地升空,猶如一個陳舊的夢。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輕聲問:“大師兄,你怎麽會有這麽好聞的香啊?”

南辭聽到這句話,眼眸又是微微一暗,聲音有幾分澀啞。

“以前外出曆練的時候,一位朋友送的。”

他已經上好了油,將鬆脂又重新放回小盒子裏,開始調試琴弦,同時微微一笑,對璃紅月說:

“你那時還小,肯定不記得了。你和程方剛到落霞峰的時候,許是認生,晚上都不好好睡覺,總是動不動就大哭大鬧。”

“後來我偶然有一次點了芙蓉香,發現你們竟然都安靜下來了。後來我就用這種香來給你們熏衣服,沾點香味,淡淡的,也能讓你們好好睡覺。”

他側著頭,低垂的眼眸落在琴軸上麵,一手捏緊琴弦,一手輕輕地轉動琴軸,表情沉靜而專注。

“不是大師兄小氣,而是這芙蓉香我也隻有一點,如果都用來點了,隻怕用不了一個月。倒不如每次隻燒一點,用來熏衣服,借個味道罷了。”

他調試好了弦,滿意地坐起來:“你們如今也大了,用不著再熏香了。咱們師兄妹就借著今天的好景好琴,把這剩下的一點芙蓉香,全都點了吧!”

璃紅月掀開香爐的蓋子,果然見裏麵隻剩下指甲蓋大的一點香片了。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這香對大師兄來說肯定很重要,就這麽點完了,太可惜了。”

南辭哈哈一笑:“再金貴的東西,若是一直放著不用,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今日彈琴,就該有這香氣在旁。舊人,舊事,相得益彰,正是兩全其美。”

他撫動琴弦,奏出第一個音。

隻那一下,璃紅月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羽毛撫過,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如同清泉般流淌而出,清澈而悠揚。

南辭的指尖就猶如蜻蜓點水,又似春風拂柳,輕盈而優雅,在焦尾琴上翻飛舞動,讓四周的陽光,叢林裏的微風,地上搖曳的青草和野花,都跟著變得更加的靜謐祥和。

四周的木棉花燦爛如烈火,沿著碧綠的山穀一路燃燒到天邊。

可是不知道為何,璃紅月卻從南辭的身上,看出了一種直到天荒地老的孤獨。

她鼻子忽然一酸,竟是怔怔地流下淚來。

“大師兄……”她叫道。

南辭一曲奏完,收起手臂,卻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似是發呆,又像是在回憶。

良久,他才扯動嘴角,笑了起來,說:“太久不彈,技藝已經生疏了。”

璃紅月抹掉臉上的淚:“才不是!大師兄彈的琴,天下第一好聽!”

南辭笑笑:“你怎麽也學的和小師弟一樣,動不動就天下第一的?哎,你們這兩個孩子,就會說這些話來哄我。”

璃紅月趴在桌案旁,仰起頭問:

“大師兄,這把琴,也是那個好友送的嗎?”

南辭頓了一下,聲音裏帶上比之前更沉重的啞:“不是,是另一個……朋友……”

不知為何,璃紅月的腦海裏浮現出火雲塔頂的那個灑然桀驁的身影。

那樣的人物,被困在塔頂,從此成為別人磨煉的工具,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

璃紅月低下頭,將自己的臉貼住琴,她如墨的長發流淌在褐色的琴身上。

“你是什麽時候會彈琴的呢?之前怎麽都沒聽你說起過?”

“雕蟲小技,不過偶爾解個悶罷了,不值得一提。”

璃紅月垂著眼眸,鴉羽般的濃密睫毛落在她如玉般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陰影。

南辭在說謊。

這樣好的琴藝,非經年苦修不可得……可他卻說,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若是真的不值一提,他又何至於要選景、插畫、燃香……把一切都做足了才肯彈?

廢了這麽大一番周折,除了為懷念曾經的故友,隻怕也是為了以前的那個自己吧。

璃紅月不想再瞞著了,她決定單刀直入。

她抬起頭來,望著南辭的眼睛,問:“大師兄,你說的那個送你香的朋友,是不是一位山神姑娘?”

南辭一驚,正在擦拭琴弦的手猛地停住,差點挑斷琴弦。

“你怎麽知道?”他愕然地問。

璃紅月:“我在太清神域修行的時候,青木星君說我身子骨太弱,讓我到玄鐵州去找玄鐵州主,求取鉤鐮膽。”

“我也是到了那裏才知道,玄鐵州主是個女子。她的府邸裏就到處都燃著這種香。後來無意中得知,她曾經是一位山神。”

南辭有一瞬間的失神。

片刻後,他才道:“怪不得你剛才問我怎麽會有這種香……”

璃紅月又問:“大師兄,你是曾經拋棄過她嗎?”

南辭的眼中湧起複雜的情形,似有傷痛,也似有悔恨,良久,他才啞著嗓子說:“怎麽?她和你抱怨我了?”

璃紅月搖搖頭:“沒有,她不知道我是衡陽宗弟子。但是她自稱睚眥,還禁止任何修士踏進玄鐵州,違者必殺……”

南辭聽了,啞然失笑:“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脾氣還是這麽爆……”他頓了頓,又問:“她,過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