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周圍一片寂靜。

璃紅月輕聲開口:“那,他後來成仙了嗎?”

如果這位二師兄真的這般驚才絕豔,那他定然已經位列仙班,成為不死不滅的神明才是。可是,為什麽她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

南辭搖頭道:“沒有。”他的聲音在這黑暗的山洞中顯得尤為清晰。

“他說比起神域,他更愛凡間。”

“他說自己性子頑劣,受不了神域天規的約束,兼之愛酒愛玩愛打架愛熱鬧,貪戀這世間的浮華,若是真的成了地仙,怕是天下地仙的恥辱……”

“所以,他一直壓製著自己的境界,讓自己停留在合體之境,始終沒有跨出那最後一步。”

四周漆黑一片,隻有南辭的聲音如同溪流般緩緩流淌。

它溫柔得如同春風拂過湖麵,又清澈得如同山間清泉撞擊石塊的脆響,仿佛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亮。

璃紅月低下頭,思索著。

如果這位二師兄真的像南辭說的那樣善良又灑脫,那他為什麽會對陸吾做出那樣殘忍的事?

趁著渡劫之機拆了它的尾骨,讓它從此生不如死,萬劫不複。

“你是不是想問,如果他真的這麽好,為什麽要那樣對待陸吾,對嗎?”

南辭猜到了她的心思,微微低下頭,聲音中帶著幾分沉重。

璃紅月沒有回避,她迎上了南辭的目光,坦然地點了點頭。

然而,南辭卻沉默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無邊的黑暗,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說:“那隻陸吾,是他外出遊曆時遇到的。”

“那個時候,他雖然已經有了佩劍,但是卻總是因為劍的材質不夠堅硬,而無法承載起他磅礴的劍意,而導致他每過兩三年,便要換一把劍。如此一來,終究是不太方便。”

“他便在九州三界遊曆,一邊增長見聞,一邊尋找能夠打造出一柄舉世無雙的劍的材料。”

“他就這樣遇到了陸吾。”

“那應該是一個午後,他行走在茂密的叢林中,尋找著傳說中的天材地寶。突然間,一陣低沉的嘶吼聲打破了叢林的寧靜,他順著聲音走去,隻見一隻巨大的異獸倒在地上,身上布滿了傷痕,鮮血染紅了周圍的土地。”

“他用自己的靈力為陸吾療傷,救了陸吾。”

“他回來以後,和我說這次遊曆收獲不小,最重要的是結識了一個很談得來的妖獸朋友——是的,他提起陸吾的時候,沒有說坐騎或馴獸這樣的字眼,而是說,朋友。”

“他從未將那陸吾視作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將它看成是與自己平等的生靈。”

“當時,癸巳之亂尚未開始,妖族與人族尚能和平相處。所以對於他們的來往,我也沒有多加幹涉。”

南辭的聲音低沉下來,如同烏雲壓頂,開始變得沙啞而沉重,還帶著一種切齒的懊悔和傷痛:

“可我萬萬沒想到,那隻陸吾,後來竟會釀成那麽大的一場災禍。”

“二師弟告訴我,那隻陸吾說它渡劫成功之後,可以把自己的尾骨獻出來讓他鍛造成一把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滿是輕鬆,還問我,那隻陸吾傻不傻,哪有妖獸把自己妖力凝聚的尾骨送出來給人的?他並沒有把陸吾的這句話當一回事。”

“但是,他不在意,卻沒想到會被別人惦記上。”

“那個時候,人族和妖族的關係尚可,而且妖族當中有不少實力深厚的千年大妖,即便是化神境的修士遇到,也不敢說能勝過。所以兩族的關係,便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所以,盡管大妖的妖骨是鍛造神兵利器的上好材料,也並沒有人敢去打主意。若是真的有人這麽做了,會被整個仙門所不齒。”

“陸吾快要渡劫之時,二師弟也很緊張……可是那一天,他非常焦急地回來,說他路上被一群很詭異的妖耽擱了,趕到渡劫之所時,已經不見了陸吾的身影。”

“他問我,會不會是陸吾渡劫成功,已經成為地仙了呢?”

“但是我聽他描述,便知道不是。渡劫的過程雖然慘烈,但凡是渡劫成功,周圍的山巒草木便都會染上一層仙氣金光,周圍靈氣充裕,仿佛能溢出來。可他卻說,那裏一片狼藉,仿佛經曆過一場大戰,周圍還有濃烈的血腥味。”

“我便知道,那隻陸吾是渡劫失敗了。”

“妖獸與人不同,渡劫失敗,會逐漸喪失神誌,成為一個怪物……我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便說那陸吾定是已經渡劫成功,成為仙獸了。”

璃紅月:“他信了?”

南辭:“我不知道。隻是他後來在外麵遊曆的時間越來越長,漸漸變的很少回來了。後來偶爾從他的書信當中,我才知道,他有位朋友送了他一塊龍晶,讓他鑄劍……”

他的視線射過來,帶著冰冷的寒芒。

璃紅月心中一驚,失聲道:“那、那不是……”

“沒錯,”南辭點頭:“那不是龍晶,而是他好朋友陸吾的尾骨。可惜當時,無論是妖獸骨還是靈獸骨,都太過少見。我那位二師弟,並沒有認出來。”

“他將那龍晶視作珍寶,開始認真地鍛造起來——他這些年一直在尋找鑄劍的材料,也打過不少劍,所以鑄劍的技藝也是舉世無雙。”

璃紅月的心口仿佛是被鐵蒺藜堵了,又怒又疼,說話時,連聲音都止不住顫抖:“他煉成了?”

南辭搖了搖頭:“他給我書信當中,隻說那位朋友幫助他良多,很有可能近日神劍就要出爐,但是卻並沒有說煉成。”

璃紅月張了張口,還是問了出來:“那他鑄的那把神劍,是怎麽變成九幽鎖魂刀的呢?”

按照那位二師兄的說法,他全然無辜,似乎是從頭到尾都被人蒙蔽了。可是作為鑄劍師,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最後鑄成的是一件什麽兵器?

南辭轉過頭來,視線沉沉地看著她,眼眸中風起雲湧,漸漸結成深不見底的寒冰:

“沒有變成。他的那個朋友,一開始想要煉的,就是擒拿天下大妖的九幽鎖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