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皎月不敢耽擱,三步並兩步跟著丫鬟們走了。

陳望之伸出的手撲了個空,頹然地垂下,滿臉沮喪。

空氣中沉默了下來,陳望之扯了扯嘴角,眼底如墨般晦暗。

陳李氏見狀,忙拉過陳望之,語重心長地勸道:“兒啊,你妹妹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貴人對她是重視的,所以你才能上這山頂來。你妹妹會苦盡甘來的!我們一家人到時候可以過好日子了……你要明白我們的苦心呐!”

陳望之聽罷,冷笑道:“嗬嗬,我一直以為是大人體恤下人,沒想到……”

陳李氏沉默了,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死腦筋。

“所以,你們之前在河西村,就是下套去勾引蕭公子的,對嗎?”陳望之自嘲一笑,“我還抱有一絲希望,覺得這或許是誤會……”

陳李氏一聽,怎麽扯到蕭公子了?於是急道:“你別渾說。蕭公子那個事情,明明是他們栽贓陷害我們,把我們趕出來!否則我們又怎麽會來這裏,你妹妹也不會……”

“別騙我了!”陳望之厲聲打斷,顫抖著嘶吼道:“你們真當我是那種什麽都看不清的蠢貨嗎?”

陳李氏還要狡辯,陳望之卻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別騙我了。看來,陶姑娘當真沒有冤枉你們!你們就是這種人,賣女兒來貪圖榮華富貴。別人起碼還有名分,你們這與青樓女子何異……”

“啪——”陳李氏氣急,狠狠地打了陳望之一巴掌。

陳望之捂住臉,眼神裏並無挨了這一巴掌的憤怒,隻有無窮無盡無絕期的失望。

陳李氏看到這眼神,心驚了。她忙走上前摸上陳望之的臉,心疼地安撫道:“兒啊,娘這麽做,也是無可奈何呀。我們從家裏分出來,男丁現在就你一人。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必須要讓我們有所依仗啊!依靠這個大人,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那麽多良人家裏的適婚男子可以選擇,你卻偏偏貪慕虛榮!”陳望之並沒有被陳李氏的花言巧語說動。他是讀書人,心裏有一股傲骨。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陳李氏聽兒子反反複複說自己‘貪慕虛榮’,也不耐煩了,“是,我是貪慕虛榮,可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你讀書花了多少錢?你覺得打零工能養得活我們嗎?你以後不考功名了?錢從哪裏來?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們連活著都難更何況你以後還要繼續讀書……”

“如果需要我的妹妹為我這樣做才能換來我讀書,我寧願不考這功名了。”

陳李氏一聽,氣壞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不考功名了!!”陳望之吼道,目眥欲裂,然後憤而轉身離開。

陳李氏覺得天都要塌了,心裏突然傳來一陣鈍痛,她捂住胸口,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

京城皇宮裏,過節氣氛沒有往日濃厚。

睿文帝臉色不虞,底下人也不敢觸黴頭大辦特辦。

皇後與睿文帝置氣,都快過除夕了,將太子派出去,都不能和他們一起過除夕。

睿文帝冷笑,“皇後,你過除夕,你知道那些災民能過得上除夕嗎?他們同你一樣有父有母有兒女,可是別說過除夕,他們現在連住在哪,下一頓飯在哪都不知道!”

皇後咬著唇,“臣妾惶恐,隻是太子也不急於這一個月。而且……”

睿文帝不耐煩打斷,“一個月?一個月可以餓死多少人?你貴為皇後,母儀天下,卻說出這種話,你這位置還坐得安穩嗎?不問心有愧嗎?”

皇後煞白了臉,不敢再說什麽,隻是喏喏地點頭,“臣妾愚昧了,望皇上恕罪。”

“太子就是被你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沒有百姓,就沒有皇家!”睿文帝失望地看著皇後,他不得不承認,他最開始確實最器重太子。他總是會拿太子與那個人相比,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比得上他,可是他的兒子卻讓他失望了。如果是那個人,一定會將這個事處理好。

想到這裏,睿文帝歎了歎氣,或許這就是他作繭自縛吧。

這次是給太子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冥頑不靈,包藏禍心,那就別怪他不念及父子之情了!

皇後在皇帝走後,卻落了淚。

她想到災情這麽嚴重,她的太子會不會受苦?發出去的信,他都沒有回。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可她又哪會知道,她的太子,壓根沒去兩江裏的任意一個郡府。

為了掩人耳目,他找人易容扮成他的樣子,假太子怎敢給皇後回信。真身的他此刻在西北。

……

睿文帝離開皇後的宮殿後,徑直去往了容妃處。

容妃沒想到皇上會來,懶洋洋地起身迎接。

睿文帝看到素淨秀氣的容妃,心情好了許多。

“榕兒,這次災情……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麽做?”睿文帝想到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她在民間救助百姓的模樣,毫不嬌弱做作,甚至不怕被感染。於是那一刻,她就走進了他的心。

容妃有點驚訝睿文帝會來聊這個。畢竟,當初自從她進宮後,他就不喜歡她再提從前在外的那些事情。

她默了片刻,苦笑道:“我一人之力,定然有限。但是我會將得了疾疫的人隔離,盡量控製疾疫的傳播。”

睿文帝聽了後點點頭,“那賑糧呢?你可有法子?”

“我無法做到每個人都吃飽飯,但是我會讓那些貪官放糧。”

“你如何做到?”

容妃的眼睛穿過睿文帝,看向遠方,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我當年是如何做的,現在便也能那樣做。”容妃自嘲一笑,眼底有淡淡的疲倦,“隻是奈何我現在身不由己,在這深宮裏無能為力……”

睿文帝聽到她這話,蹙起了眉,眼底的陰狠一閃而過,“你是朕的榕兒,朕不可能放你出宮。你也不可能再回到你原來的世界。”

容妃扯了扯嘴角,無聲笑了笑,“皇上放心,臣妾又能去往哪裏呢?就算臣妾變成鳥兒,也飛不出這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