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韓晴曼的第一感受。

他就像一隻失去了家的流浪狗,自己一隻狗蹲在角落裏黯然舔傷。

一向強大沉穩的溫景焰忽然卸下了自己的盔甲,那模樣好不可憐。

聽到韓晴曼的話,溫景焰終於是抬了抬眼。

如果是別人,看到他這幅樣子他一定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這片林子。

可那個人是韓晴曼,他終究隻是淡淡地抬了下眼。

“你一隻狗狗坐在這裏多久了?是不是等著我把你撿回家呀?”

這個時候,他就像韓晴曼說的那樣,是一隻淋了雨的狗,而她有如天降,為他遮風擋雨,撐起了他的世界。

溫景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上方的那隻手腕,拉了下來。

單隻手沒法拉開,衣服直接落在了他腦袋上。

溫景焰的手慢慢滑下來,抓住了她的指尖部分,仿佛是抓到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

韓晴曼任他抓著,慢慢地蹲了下去,一隻膝蓋壓在泥地裏,與他正視,另一隻手撩開他額前那些細碎的頭發,說:“我小時候,救過一隻跟你很像的小狗,也是在林子裏。他是隻啞巴狗,不會汪汪叫,但他很聽話。他總是跟著我,我讓他幹嘛他就幹嘛。”

溫景焰看了她一會兒,一雙眼眸越來越紅。他啟唇,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啞。

他說:“人在屋簷下,不能不聽話。他太小了,打不過她。”

韓晴曼嘿嘿地笑起來:“對啊,不聽話的小狗,揍一頓就好了。如果不行,那就再來一頓。”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著,好一會兒沒說話。

不需要任何語言,他們都知道,他們認出了彼此。

從韓晴曼的反應來看,溫景焰確認她早就知道了,是他沒有認出她。

韓晴曼眯眼,笑看他:“哭啦?”

“沒有。”

韓晴曼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別以為你躲在雨裏,我就分辨不出來你哭沒哭——”

話音未落,她的手被一股力量拉了過去。

韓晴曼撞進一個涼涼的懷抱,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裏,聲音啞然:“你早就認出我了……”

韓晴曼一頓,笑了起來。

溫景焰抱得越來越緊,“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明明在看到他小時候照片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來了。

“什麽呀?”韓晴曼裝傻。

“你沒死,Annika!”

“誰是Annika?你的初戀白月光?”韓晴曼往回退,笑盈盈地看著他,“我不敢問呀,那不是你白月光嗎?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替身情人而已,替身就要有替身的自覺,不該問的不要問。”

“……”

溫景焰又紅又凶還帶了點別的情緒的眼神盯著她看。

“266452,你明明知道!”

她不但知道他是小啞巴,甚至知道他用她的名字做密碼。

如果她知道這些,以她的智商她不可能沒猜到他說的是誰。

“你明明知道這一切,可你什麽都不說,”溫景焰盯著她看,“你違背了你的承諾!”

“我沒有。”

“你有!”溫景焰嘶吼了一聲,與以往的他都不一樣,“Annika跟小啞巴說,無論以後他在哪裏,她都會去找他,她不會拋下他一個人。你沒有做到!”

“啊,是嗎,”韓晴曼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假的不記得,“那Annika好壞哦,她為什麽不遵守承諾——啊——”

話還沒說完,溫景焰忽然壓了過去,韓晴曼被他壓倒在泥濘的土地上。

兩人被雨水打得渾身都濕透了。

溫景焰跟瘋了一樣去吻她,微張的唇裹著她的唇瓣,一會兒親,一會兒咬,她兩隻手都被他按壓住,動彈不得。

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很快就被雨霧衝刷掉。

韓晴曼乖乖地躺在那裏,忽然,溫熱的**滴落在她的臉頰上。

“如果做不到,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韓晴曼眯著眼睛,有些困難地往上看,“我在醫院裏昏迷了七天,醒了之後我也依然記得你。我回去那片廢墟找過,你不在。那些屍體裏沒有你,所以我想,你應該是被人救走了。小啞巴,我沒有要拋棄你,我是找不到你。”

一個從天而降的小啞巴,連國際刑警都查不到他是誰,她又如何能找得到?

那個地方很危險,為避免被漏網之魚盯上報複,她一蘇醒,爺爺就帶她連夜回了國。

她和那個地方徹底地劃開了界限,關於小啞巴的記憶也一起被塵封在了那裏。

而她,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那麽重要,不知道小啞巴對她的喜歡是那麽的特別。

“而且,”韓晴曼看過去說,“我一直以為,你把我當男孩子來看的。”

“那又怎樣?你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Emmm……”韓晴曼笑了起來,“行吧,不重要,我錯了還不行嘛。我這不是回來找你了?你對我那麽凶,我還緊緊地貼著你呢。”

“嗬,”溫景焰冷笑,“你是為了我?你貼著我,不是要找你的殺父殺母仇人嗎?”

“哎呀,不要在意這種小細——”

“節”字被他吞沒。

那是韓晴曼從未感受過的,熱烈熾熱的吻。

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Annika對小啞巴來說有多重要。

而對於Annika來說,小啞巴當然不算是小天使,他是小惡魔,可愛的小惡魔。

她不需要乖小孩,因為她也乖張不羈。

那個時候,父母去世,無依無靠的她一個人在寨子裏生活了一年,什麽人都想欺負她,她不瘋,活不下去。

沒有人能想象,她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是怎麽在那種龍蛇混雜的寨子裏生存下來的。

媽媽死後沒人幫她梳辮子,於是她拿起剪子剪去了自己的長發,從此頂著一頭會被所有人嘲笑的狗啃頭。

寨子裏的人都知道,班帕家的Annika雖然髒兮兮的,但是個美人胚子,生得很漂亮。

一群小孩欺負她,她就把領頭的揍個半死,挖坑把他埋了,露出個腦袋,鼻青臉腫地邊哭邊求。

有人生了邪念,半夜潛進她家,Annika拿起那把剪頭發的鋒利剪子剪了他的命根,並刺入他的心髒。

長滿了刺的Annika用她自己的辦法保護自己,卻也付出了代價,她被他們丟進貧民窟裏,每天和大大小小的孩子在看台上對打,供人取樂。

贏了有飯吃,輸了餓肚子。

那時候她不明白,但今天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們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她可能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