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臻心疼的看著她,歎了口氣說:“真的可以嗎?”

她點點頭,然後看向旁邊的陸知,他其實看起來比自己還要不好,紀禾抓住他的胳膊說:“你是什麽時候找到我的?”

“他殺人的時候,我是看到他鬼鬼祟祟過來這邊,我才跟著過來的,路上我不敢發出聲音,所以走的比他慢很多……他殺了趙俊實的時候,我才靠近一些……”

才十幾歲的孩子,就見到了這樣的一幕,怎麽可能不怕。

“沒事了,都過去,你讓你哥帶你回去休息,不要怕,他是壞人,他要受到懲罰的。”紀禾捏了捏他的胳膊說。

陸知的眼裏有些濕潤,但是沒有答應,他說:“嫂子都要去做筆錄,我也要去,我是男子漢,我會堅強。”

陸臻看了他一眼,然後把兩個人都從地上拉了起來,他背著紀禾走到警車邊上,把她放下來,才走回去,手放在陸知的肩膀上說:“你長大了。”

陸知低下頭去,沒有說話,他伸手抓住陸臻的衣袖說:“哥,如果……我不是你的親弟弟,你還能把我當弟弟嗎?”

他就像是說繞口令一樣,比起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那些話,才是最讓他吃驚的,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臻,因為這件事跟他的媽媽有關係。

陸臻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不管你聽到什麽,都不要說胡話,我一直都會是你哥。”

陸知從小就小心翼翼的,他喜歡跟陸臻在一起,喜歡他給自己講題,在意他的看法,是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那麽優秀的人,在那個家裏,除了平時不在家的陸霆,和陸臻接觸最多的就是陸知。

他一直都想得到哥哥的認可。

陸知對他的仰慕之情,不要太明顯了,這點他怎麽可能看不到。

聽到這番話,他總算是放下了心,跟著走上另外一輛警察。

筆錄一直到淩晨三點才結束,陸臻一直等在門口,等到兩個人都出來,陸臻才過來,警察同誌從警局借調了一輛車送他們回家,路上沒有人說話,一直到家門口的時候,才聽到送他們回來的同誌說:“陸團長,人醒過來我們會第一時間聯係您的,您夫人的手機我們已經找到了,取證過後就給您送來。”

陸臻點點頭說:“辛苦了。”

對方敬了個禮才離開,陸臻帶著兩個人回了家,家裏還是跟走的時候一樣,紀禾拿了床被子出來,放在外麵的沙發上說:“你晚上睡在這裏吧。”

陸臻不解的看著他。

紀禾指了指洗漱的陸知。

他怕陸知晚上害怕。

“我不關門,這樣你也能看到我們倆的動靜。”

回來的時候紀禾已經從驚恐中調整好了,作為上輩子被趙俊實殺死過一次的人,紀禾麵對他的死亡其實很平靜,但是陸知就不一樣了,他還是個孩子。

陸知捏了捏紀禾的手說:“真的不用我陪你?”

紀禾搖搖頭。

她鑽進被窩裏躺下來,比起來前幾天,其實反而今天好像能睡個好覺,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膽的了。

躺在沙發上,陸臻睡不著,他先走進去看了一眼陸知,他倒是睡過去了,但是很明顯在做夢,陸臻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給他拉了拉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陸知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到底是男孩子,掩飾不住自己的心情。

從那屋出來,他才走向紀禾那邊,她忘了拉窗簾,有月光透進來,就像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個晚上一樣,照射在她的臉上,陸臻坐在床邊,看著紀禾平靜的側臉,伸手掖了掖紀禾的被子。

他的眼睛有一層霧氣,很心疼紀禾,發生這麽多事情,但是紀禾從來沒有在他麵前示弱過,他伸出手去,抓住紀禾放在被子邊上的手,輕聲說:“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置於險境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保護你。”

在他進來的時候紀禾就醒了,不過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聽到他小聲的低語的時候,紀禾才睜開眼睛,對上陸臻霧氣的眼睛,紀禾才發現,他像是要哭了。

坐起身,紀禾一下子抱住陸臻,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說:“我沒事。”

比起來死裏逃生的紀禾,其實更後怕的人是陸臻,他想象不到如果自己趕到的時候看到裏麵躺著的人是紀禾和陸知,那他該怎麽辦?

他睡不著,一躺下就會想起來趙俊實被搬出來的樣子,他的噩夢是,萬一那個人是紀禾,怎麽辦。

這種事情不能想,一旦放在心裏了,就會變成揮散不去的噩夢。

讓陸臻害怕。

害怕失去她。

“我沒事的,你還不知道我嘛?肯定是有一定的把握,才會讓陸知先走的,我不會自己完全冒險的,你相信我。”

陸臻不是不相信她,隻是害怕。

兩個人就這樣相擁,一直到天邊蒙蒙亮起來,陸臻才在紀禾的耳邊說道:“我沒有什麽親人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你,你答應我,如果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你要聽我的話,我不想抱憾終身。”

此前陸臻就說過讓紀禾跟著他,或者是在家裏,家屬樓是很安全的,趙俊實的蹤跡其實已經有跡可循了,隻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紀禾沒有乖巧的在家裏,不過陸臻是不會限製紀禾的,意外是誰都不想要的,隻能說是太湊巧了一點。

但是這份湊巧,足以讓陸臻恐懼。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我們又不是會在外麵惹事情的人,你不要擔心了,都過去了,好不好?”

陸臻沒有說話。

半夜的時候那個被打暈的人終於醒了過來,看到警察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勢已去,隻是沉默不語,警察同誌在他做過檢查之後提審了他,在一天一夜之後,張蘭在醫院裏被警察帶走。

此時陸媛正在高燒中,她的檢查結果在趙俊實死之前就已經出來了,確診艾滋病。

張蘭癱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就是在這個時候,警察同誌趕到了醫院,把長椅上的張蘭帶走了。

陸霆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打電話給陸臻。

接到陸霆電話的時候,陸臻剛好下班。

去島上的日子已經不能再拖,院長給他約了後天的車過去,陸臻交代完剩下的時候,回到家裏的時候,才給陸臻回電話。

紀禾跟陸知在餐桌旁邊坐著,聽到他說讓陸霆到那天的警察局去,陸知低下了頭,紀禾則是放下了筷子。

他要準備跟陸霆攤牌了。

“你想好了嗎?”紀禾看著他,如果這件事情陸霆是知情人的話,那麽他們的父子感情也是宣告結束了,但是如果他不是的話,也許這件事會打倒陸霆,讓他一蹶不振。

“我想好了,這是他應該得到的代價,如果當初不是他先有了二心,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如果陸霆沒有跟張蘭攪合在一起,專心跟陸臻的母親恩愛,也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包括陸臻,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

“去吧,路上小心,回來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跟陸知去接你。”

他點點頭,然後指了指桌上他帶回來的報告說:“你們先看吧。”

紀禾走過去打開,裏麵是親子鑒定的結果,紀禾當時沒有拿張蘭的頭發,所以隻做了陸媛跟陸霆的,裏麵還有陸知跟陸霆的,陸媛和陸霆無血緣關係,確定不是親子關係,但是陸知確實是陸霆的親生骨肉。

看到結果的陸知鬆開了自己的拳頭,一時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不應該開心,但是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改變不了,他是張蘭的孩子。

他們看過之後,陸臻拿著報告離開,陸知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紀禾在他旁邊坐下來,給他剝了個橘子,陸知接過去,但是卻沒有急著吃,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他有些哽咽的說:“我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小時候張蘭就對他很一般,和陸媛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但是他很習慣,因為他們對陸臻也不好,所以陸知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裏和哥哥一樣,也許是因為他們都堅強,都能獨當一麵。

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陸霆是個女兒奴,從小就對陸媛好,他小時候也不能跟陸媛搶東西,但是陸知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做那些事情,現在才知道,他父親根本就是在對別人的女兒好,而母親,是不是因為你自己不是那個人的孩子,才對自己比較冷淡?

他想不明白。

這些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無法一時之間接受。

紀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陸知,其實你也馬上成年了,有些事情我覺得知道了比不知道好,如果這些事情都瞞著你,你最後知道,也許你才會受不了。”

現在是關鍵時期,但是紀禾始終認為,事情發生了,不管能不能解決,都不能當作不存在,一個謊言,需要很多謊言來彌補。

“改變不了的事情,我們可以不改變,事情變成這樣不是今天開始的,是從你出生之前就變成這樣了,隻是你知道的比較晚而已,如果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裏麵,才是最可怕的。”

他有些不解的看著紀禾。

紀禾跟他講了陸媛的事情。

他隻知道姐姐生病了,但是卻不知道這其中有這麽多事情發生,就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陸媛竟然做了這麽多事情。

“你知道她為什麽會走上這一步嗎?”紀禾問他。

他搖搖頭。

“因為她被保護的太好了,從小你爸爸就對她好,張蘭也是,哪怕你是最小的,你出生了都要讓著她,她想和誰發脾氣就和誰發脾氣,你別看她性格不好,脾氣不好,但是她單純,因為她除了被寵愛什麽都不知道,她沒有學習的壓力,因為不管好壞他們都不會說她,但是你跟你哥不一樣,如果學習不好,你爸會生氣。”

是這樣的,他需要這個麵子。

這個麵子就是他們掙來的,但是女孩子反而不是很有所謂。

“所以陸媛過得比你們幸福很多,你們有很多的精力在學習和未來上,她隻想著以後嫁個好人就行了,因為學習不好,所以張蘭總是給她灌輸以後要怎麽樣,就像她一樣,嫁給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有過不完的好日子,對她而言,嫁給你爸,就是過上好日子了,因為你看看那天你見到的那個人,和那個人相比,你爸爸太優秀了。”

確實是。

母親會影響女兒的審美。

“她的心裏有權利,再加上來了這邊之後,她從家裏的小公主,變成了沒人管要自理的人,所以她就改變了,心理落差一大,就會被騙,到後麵她開始愧疚,愧疚你媽媽弄瞎了趙俊實的眼睛,她又愛上了這個人,於是害了自己。”

陸知看著她。

“這些事情,在現在時候,它是在提醒你,以後要做什麽樣的人,不能做什麽樣的人,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密不透風的,最後都會世人所看見。”

好像是一下子,陸知就聽明白了紀禾的意思。

“過不去就過不去,它早就發生了,它就在那裏,你要學會接受,並且往前走,明年你就要參加高考了,你有想好你高考的方向嗎?”

其實她已經感覺到這幾天陸知有所改變了,他之前所有的心思都在學習上,或者說是那些枯燥無味的內容,他想追求陸臻的腳步,但是一味地追求,會喪失自己。

不過自從那次回來之後,他多少是有點改變的,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陸知開始看陸臻的其他書了,那些可以看的,陸臻都放在了顯眼的位置,他接觸的其他東西多了,就是在一個找自己的過程。

“我想好了。”他點點頭。

“那就往前看吧,不管怎麽樣,你是你哥哥的弟弟,也是你爸爸的孩子,這些都是改變不了的,相對而言的,我也永遠是你的嫂子,我希望你未來能和你哥哥一樣,正直,心係祖國,為國家助力。”

陸知狠狠地點點頭說:“我會的。”

*

陸臻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陸霆早就到了,一直等在這裏,看到陸臻的時候他幾步走了過來,短短幾天的時間,陸霆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看起來神態甚至有些嚇人,他應該是沒有怎麽休息過。

陸臻把手裏麵的鑒定結果交給陸霆,他打開來,裏麵的兩份報告就在眼前,陸霆睜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你騙我。”

“這是司法機構出具的鑒定報告,也是我拖了人才能加急出來的結果,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這就是事實,陸媛是那個人孩子,你或許應該進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可能,陸媛是我的孩子,她小時候長得和我那麽像。”

“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清,眼睛早就花了,怎麽還能分辨出她是不是你的孩子。”陸臻很少說諷刺的話,但是今天確實是忍不住了。

他帶著陸霆進了警察局,口供在一般情況下是不能給外人看的,但是二十年前那一場車禍的時候,陸霆也應該是參與人,隻是他福大命大,所以還是給他看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陸霆不敢置信地癱坐在警務處的凳子上,他看著陸臻說:“這都是真的?”

報告上麵寫,張蘭教唆犯人殺害陸臻的母親,但是他自己本人是想連陸霆一鍋端了的,他在刹車上做了手腳,在高速公路上出事也是因為急刹車失靈,當時也檢查出來了,不過刹車這個東西,二十年前懂得人也不是很多,所以不知道是人為毀壞,隻能說是對方的手段足夠高明。

那個亡命徒叫李二牛,跟張蘭是一個村子的,兩個人之間還真的有一點親戚關係,不過是很遠的親戚,所以沒有什麽血緣關係,在張蘭成年之後,家裏就給張蘭說了一門親事,但是當時張蘭和李二牛的關係就不清不楚的,最後那個和張蘭說親的人掉進了河裏淹死了,這也是李二牛的手筆,在被抓了之後,他供認不諱,在他去殺趙俊實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陸媛確診艾滋病了。

他已經沒有什麽好期盼的未來了,被抓了之後倒是一股腦兒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之後他就走出了村子,和別人開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打家劫舍對他而言根本就算不上是什麽新鮮事。

張蘭在一年後也從村子出來了,當時他已經去了北京,張蘭過來投奔他,兩個人住在破舊的房子裏,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張蘭是很愛他的,但是愛不能當飯吃,他也愛張蘭,可是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性。

他在外麵亂搞,所以張蘭氣不過,也跟著在外麵開始不檢點起來,陸霆當時就是她的目標。

和李二牛不同,陸霆知書達理,兩人是在張蘭擺攤的時候認識的,陸霆是個有善心的人,看到她一個人自己做一些小手工在路邊一坐就是一天的時候,他動了自己的惻隱之心,他每次在晚上加班之後看到張蘭都會買走她全部的貨,然後又把貨放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後麵他問陸霆的時候,陸霆說她讓他想起來去世的姐姐。

他很有文化,當時已經是學校的老師了,大學老師,對張蘭來說,這是個遙不可及的職業。

她什麽都不懂,很憧憬陸霆這樣的男人,所以每次都會等他,兩個人從一兩句對話,到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張蘭對他的崇拜,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陸臻的母親是個很強勢的人,在加上她的專業和文化素質都很硬,不要說崇拜陸霆了,很多時候還能挑出來陸霆的錯誤,她從來都沒有崇拜過陸霆,但是她卻是個很善良的人,在得知陸霆有意無意的接濟張蘭的時候,她也會偶爾在路過的時候買走她的東西,和她釋放善意。

當時她真的非常羨慕陸臻的母親。

羨慕到想取代她。

她的生長環境讓她不知道什麽是善良,她家裏有一個弟弟,上麵全是姐姐,每個姐姐都被家裏賣了出去,嫁人之後過的日子可以說是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比起來那樣的日子,其實出去偷腥的李二牛不算什麽了,他至少不會打她。

可是麵對陸霆,她才知道婚姻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互相尊重,或者說很多時候在陸臻母親麵前,陸霆甚至是弱勢的那一方。

於是她開始了一個計劃,她要勾引陸霆,然後想辦法,成為他的人。

後來她成功了,隻有那麽一次,在陸霆跟同事喝酒出來之後,張蘭成功的爬上了陸霆的床,但是因為那天晚上喝的太多,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張蘭營造出來了假象,讓陸霆負責。

隻可惜,陸霆根本沒有辦法負責,所以隻能給她錢,拖著她。

直到張蘭懷孕,這個孩子成為了她的籌碼,那個時候,才是她開始計劃一切的開始,隻是李二牛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配合,但是張蘭用了孩子威脅他,也告訴他其實自己和陸霆什麽都沒有發生,這個孩子絕對就是李二牛的,那個時候,他才配合張蘭,因為在外麵玩耍的關係,李二牛有段時間身子不行,去檢查才發現,自己突然之間不行了。

所以這個孩子,成為了李二牛最後的孩子。

直到孩子出生,李二牛確定了孩子是他的沒問題之後,才開始下手。

最後就是陸臻的母親死於非命,張蘭編造了一個謊言,讓陸霆以為李二牛是要殺他,然後他們離開北京,這個殺了陸臻母親的地方,在西北生活了二十年。

知道這一切的陸霆,看向不遠處的陸臻,他冷漠的看著自己,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