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華清大學,禮堂內,講台上站著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用他帶著一些冷冽的聲音說著話,下麵坐滿了學生,紀禾走進去的時候,身邊的小團子激動的喊了一聲:“爸爸。”

好在聲音不大,並且及時被她捂住了嘴,紀禾降低聲音在對他說:“媽媽之前是怎麽說的?”

“在人多的地方不能大聲喧嘩。”他旁邊的小團子柔聲柔氣的說道,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紀禾點了點頭,然後拉著兩個人在最後排的位置上坐下來,講台上侃侃而談的陸臻像是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太遠了紀禾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總覺得他好像是笑了。

禮堂很大,能坐下不少人,原本物理係的學生沒有這麽多,紀禾朝著前麵看了看,烏壓壓的一片,陸臻說的隻是實在是晦澀難懂,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打了個哈欠,好在還有十幾分鍾就結束了。

前麵坐著一排女同學,幾個人坐在一起正在竊竊私語,紀禾聽到了其中一個女同學說:“陸老師長得這麽帥,也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這幾年國家推崇自由戀愛,已經得到了顯著的效果,是現在對待愛情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害羞。

“陸老師都三十歲了,肯定有老婆了吧。”

“你們還說喜歡陸老師,但凡他的講座是一次不落,連他的事情都不知道,我跟你們說,他不但有老婆,他老婆是超級厲害的人哦,我聽說知名度很高呢。”

“是明星嗎?”

“不是不是,好像是個設計師,服裝設計師,據說是國寶級的設計師,很厲害,她設計一件禮服,至少都要六位數,而且還是高位數。”

六位數……

旁邊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好家夥,這麽看是我們陸老師高攀了,長得帥,學習好,人聰明,也不能低過一件禮服六位數啊,太厲害了!!!”

她的聲音有點激動,所以說話的時候大聲了一點,前麵的男同學不滿的轉過頭來說:“這位同學,如果你不是來聽講座的,就不要占用資源,我們數學係的都搶不到位置,你們占到了位置,還不好好聽。”

幾個女同學羞愧的低下了頭。

紀禾坐在後麵,大氣都不敢喘。

眼瞅著還有十來分鍾,紀禾跟身邊的兩個小團子說:“你們坐在這裏不要動,一會兒結束了也不要動,我去上個衛生間,很快就回來。”

兩個小包子點點頭,沒有說話,手拉手坐在一起。

紀禾滿意的點點頭,從禮堂出去,這裏她已經非常熟悉了,所以很快的找到了衛生間,等到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陸臻說結束,下麵的同學還有些意猶未盡,但是他從來不答疑,陸臻雖然不是經常來華清大學開講座,但是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每個人留下一些疑問,他不會解答,而是讓他們用自己的能力去,如果解不開,他是收信的。

等到回去的時候,他會給大家提供更多的解題思路,或者是引導,不會直接給答案。

把信給同學們,陸臻就朝著後麵的紀禾走過去,結果紀禾還沒有走到小包子們的跟前,就被一個男同學擋住了路。

“你好,你是哪個係的學生?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

眼前的男同學很是高大,看著陽光開朗,說話的時候眉眼都帶著笑意。

“我不是華清大學的學生。”紀禾回答了一句之後就想繼續往前走。

“那可以留個聯係方式嗎?下次來華清大學可以找我玩。”男同學很是大膽,他身邊的人開始駐足,甚至後麵還有人開始起哄,男孩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是這樣的,我不是第一次在禮堂遇到你了,每次陸老師講座都會遇到你,但是一散場你就不見了,我找了你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你,終於等到陸老師再開講座了,總算是給我遇見你了,你就給我留個聯係方式吧。”

紀禾確實對物理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她每次都是卡點來的,快結束的時候她會先去禮堂的後台等著,今年是因為去衛生間所以才直接等到了結束,沒想到還會遇到這一茬。

“媽媽。”

“媽媽。”

異口同聲的聲音在紀禾的背後響起,她回頭,看到自己的小包子們拉著手看著她,於是笑著招招手,然後跟眼前的同學說道:“這是我的孩子,不好意思,不能給你的聯係方式。”

婉拒了哈。

小包子們跑過來,一人一隻手抓住紀禾,大眼睛烏溜溜的看著眼前的男孩子,把他的臉看的通紅。

這……

這明明看起來就和他是同齡人,怎麽還能有孩子啊?

誰能給他解釋解釋啊。

陸臻撥開人群走過來,看到圍在人群中的紀禾,聲音不高不低的說:“我辛苦給你們開兩個小時的講座,你們在下麵惦記我的夫人?”

作為華清大學請來的教授,陸臻的名聲是非常大的,不過不是因為他英俊帥氣的臉龐,而是因為他的能力,他的事跡廣為流傳,就是眼前這十年,陸臻給我國帶來的成就和往前走的腳步,可以說是領頭人也不為過,除此之外,他本來應該一直在研究院裏麵,但是因為他想為國家培養人才,所以提出想要過來講座,每次都是幹貨,對他們這些學生可以說是領路人了。

並且他在華清大學還帶了自己的學生,是定向培養的人才,他們已經在參加科研活動了,都是博士生,不過才三十二歲的陸老師,已經是博士生導師了,而他的身份,是華清大學親自授予的。

因此大家來看他的講座,絕對不是湊個熱鬧,尤其是針對物理係和數學係還有化學係的學生,他們可謂是求著來聽的,恨不得陸臻天天開講座。

因此他這一句話,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甚至人群自動給陸臻讓開了一條路來。

小包子們也不敢大聲喊,看到陸臻的時候明顯拉著紀禾的小包子們更興奮了。

“過來。”陸臻跟他們倆說。

倆小的立馬喊著爸爸過去了,陸臻一手一個抱起來,周邊的學生才看向紀禾。

這陸老師是惦記不了一點了,他老婆也太好看了吧!

難怪難怪會被別人誤會成大學生,她看著一點都不像兩個孩子的媽,紀禾微笑的走過去,這些年她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牆鐵壁,也沒太覺得尷尬,自然的和同學們打了個招呼,然後跟陸臻一起走出了禮堂,坐在車上才鬆了口氣。

“陸老師,你如果不說出來的話,說不定還可以維持單身人設哦。”

“我從沒那麽想過。”他說著,然後回頭跟身後的兩個小包子說:“把安全帶係上。”

紀禾也笑,陸臻比起來七年前更加沉穩了,但是性格確實陽光了很多,有的時候還會跟她開玩笑,甚至以前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的人,現在還願意講座,不過有時候紀禾在下麵看著陸臻的時候回想,也許嶽冠英以前也是這樣教學生的吧。

母子倆站在那個台子上,都會一樣發光發熱。

五年前,紀禾跟陸臻解鎖了人生的新身份,原本她還焦慮了一下,想著孩子出生了或許自己就要放棄事業,但是因為陸臻的支持,還有國家的支持,其實她的生活過的沒有那麽辛苦,甚至還沒有懷孕的時候辛苦,畢竟一胎兩個,紀禾在孕期的時候還要忙著已經成型的高定協會的事情,說起來真的是非常艱難了。

不過好在開盲盒開的不錯,兩個小包子一男一女,哥哥先出來,妹妹後出來,因為兩個孩子是八一建軍節出生的,所以哥哥小明就叫小八,妹妹則是叫一一。

兩個小包子出生之後一直都很聽話,這一點讓紀禾非常滿意,偶爾她會把孩子帶到工作室,在楊真真的介紹下,紀禾也找到了一個相當滿意的保姆,所以現在兩個小孩子平時是保姆再帶。

但是今天算是個意外,保姆家裏出了點事情,所以隻能急著回家了,於是紀禾下午把兩個孩子帶到了禮堂來,因為一會兒她還要去簽一個高定合同。

陸臻把她送下,帶著兩個小包子回到了家裏,他們去年在紀禾的工作室附近買了一個新的房子,陸臻也參與了華清大學的定向培養研究室,在不講座的時候,他每周也要去學校兩天,所以這邊還是比較方便的,房子買的是頂樓的複式,二百多平米,剛好住下一家四口和保姆,偶爾沈念和陸知還會過來住一下。

不得不說紀禾的投資眼光很好,這幾年收益不錯的情況下,紀禾進行了一些房產和金子投資,基本上都做到了穩賺不賠,陸臻並不太操心這個,有時候梁老爺子還會和他開玩笑,不過他並不太介意。

回家之後菜已經買好了,陸臻打開冰箱開始收拾,兩個小包子則是自己拿出來圖畫本在茶幾上畫畫,陸臻看了一眼小八,他長得跟紀禾有八分像,而一一長得和自己有八分像,如果不是知道他們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還真是有時候不覺得是龍鳳胎。

門鈴響起來,陸臻走過去打開門,沈念乖巧的叫了一聲姐夫,然後就從背後掏出來兩個玩具,很快引起了小包子們的注意。

“你每次來都給他們買玩具,現在他們都沒心思看書了。”

“姐夫,要不怎麽說你和我姐是兩口子呢,你們倆真的是能不能讓孩子多開心兩年。”沈念以前有點害怕陸臻,不過現在完全不了,尤其是這幾年陸臻比起來以前要親切一些,他也就變得自在了一些,什麽話都敢說。

話音剛落,門聲又響起來,他直接走過去打開,陸知站在外麵,手裏麵還抱著好幾本書,沈念看到都覺得窒息,立馬說道:“好家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難怪你是你哥的弟弟呢。”

陸知不明所以的進來,把手上的書本遞給兩個小包子,收獲了兩張皺巴巴的小臉。

沈念每次來都是負責陪小的們玩,孩子們也喜歡和他玩,陸知做飯很有一手,所以基本上都是進廚房幫忙,他進去順手就開始幫陸臻洗菜,陸臻則是問他:“你進入中央部隊了?”

“嗯,是這次特招考試進去的。”

“這次考試題目很難,我看過試卷。”

“還行吧。”陸知倒是不覺得。

他在五年前考上國防大學,去年畢業之後直接進入部隊文職部門,但是他自己並不想到那個部門,所以一直在參加特招考試,這個考試對他而言隻能成功,所以他下了很大的功夫,到了考場反而遊刃有餘了。

“不能自大,中央部隊和地方部隊可是不一樣的,你要珍惜機會。”

“我知道的哥,你現在越來越像老師了,你這樣的話,嫂子和你在一起壓力會很大的,尤其是我們嫂子還是時尚界的紅人,你這思想則是像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是嗎?”

陸臻很想說,他的心智其實還是挺成熟的。

“當然是了。”他有些受不了,幫了一半就跑出去了。

看到外麵跟孩子玩成一片的沈念,他果斷地加入進去了,順便問沈念:“你那部電影我看了,相當厲害,你也才畢業三年吧,就有這樣的成績,我看好你。”

沈念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裏,陸臻一家子都是書呆子,他這個弟弟,聽說時時刻刻手裏都是拿著書的,兩個人見麵並不多,所以相處的少,還是第一次兩個人單獨坐在一起說話

“你們部隊裏麵的人也看電影嗎?”

他那部電影是個愛情文藝片,他真的沒有想到,部隊也看這一類的片子嗎?

陸知沒有因為他的話不高興,反而是指了指廚房說:“我是年輕人,又不是你姐夫。”

一句話,成功讓兩人建立友誼。

大概是因為有了一個可以說壞話的對象之後,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兩個小包子自己玩,他們則是在那裏聊天,沈念的想法很天馬行空,陸知則是比較腳踏實地,兩人還真是能聊到一起,一個人說,一個人建議。

紀禾跟楊真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其樂融融的兩個人,她朝著裏麵伸了一下頭,看到陸臻忙碌的背影,把楊真真撇下就進了廚房。

“回來了?”陸臻說道,然後打開大火開始收汁。

“陸知這小子怎麽今天沒幫你啊?”紀禾洗了手,然後開始拿碗筷和盤子。

“他說我的內心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教育他好好學習,甚至還說,以後說不定你都受不了我,時尚紅人。”陸臻開玩笑的說著,眼裏麵亮晶晶的。

紀禾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陸臻,他比以前更有煙火氣,他的臉上就好像寫著輕舟已過萬重山,連帶她也是,沒了早年身上的那股淩厲勁兒,兩個人都好像是經過洗禮後的平靜。

“胡說八道,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我才不會受不了。”紀禾湊過去,在陸臻的臉上親了一下,她還是像少女時候的模樣,親了陸臻之後會移開視線,帶著一點害羞。

“我自然是信你的。”陸臻把人拉過來,圈在懷裏說:“打開鍋蓋看看好了沒。”

菜上桌,楊真真熟練地去酒櫃裏麵拿出來一瓶酒,碰過三杯之後,她舉起來跟沈念碰了一杯說道:“還好當初姐給你塞到劇組去了,不然咱們娛樂圈就要少一個大導演咯。”

“真真姐,您快別誇我了。”沈念說道。

“我可不是誇你,你這部電影已經是眼下的票房冠軍了,姐明年再給你投資兩部,希望你能自己打敗自己。”楊真真認真的說道。

沈念是個新人,他要拍電影的時候其實沒有人投資他,當時是楊真真給了他第一筆投資,並且還介紹了關玥進組,在探班過後,又追加了投資,所以楊真真是這部劇真正的製片人,結果電影上映之後,她賺得盆滿缽滿,是當下文藝愛情片的代表之作,已經超越了很多港城的片子。

這個慶祝也是這麽來的,原本沒打算今天聚會,就是因為沈念這次的電影反向相當好,所以楊真真才提議聚會的,不過因為小包子的原因,隻能在這裏舉行了。

酒過三巡,楊真真已經有些微醺了,沈念和陸知在搗鼓什麽,紀禾沒有在意,直接走過去到楊真真身邊,她比紀禾還要大一些,此時已經快三十四歲了,但是還是獨身一人,紀禾有時候也會擔心她,但是看到她的狀態,又覺得擔心是多餘的。

“你又這麽瞧著我,你每次看著我的時候,都像我爸媽催婚的樣子。”她眼神有些迷離,笑著看著紀禾。

“我不是要催婚,我隻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人心疼你。”

“你以為誰都跟你們家陸少將一樣嗎?那麽忙,但是還會有時間來心疼你,我可不要談戀愛,戀愛隻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啊。”

紀禾從來都不鼓勵她,隻是拍拍她的腿,她笑著指了指在玩的兩個小包子說:“我有我幹兒子和幹女兒呢,你放心吧,抬靈還是有人的。”

“呸呸呸。”紀禾要比她迷信的多。

不過她這樣的生活狀態也有自己的舒適。

陸臻收拾妥當出來的時候楊真真按照慣例在沙發上睡著了,紀禾正打算哄著兩個小包子睡覺的時候,沈念的電話響起來了,他很快接起來,然後沉默了五分鍾後掛斷了電話。

他走到了紀禾的麵前說:“姐。”

“怎麽了?”紀禾從未見過他這個表情。

“我要回一趟滬市,我爸叫我回去。”

“家裏出什麽事兒了?”

“紀寶豐要死了。”他說,聲音裏麵有一些冷漠,但是也有一些細微的情緒,或者說是顫抖。

比起來他,紀禾要顯得更沉穩一些,她用皮筋把頭發紮上說:“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們先去機場看看能不能買到機票,買不到的話開車回去,我沒喝酒。”

“先不著急,你先進去收拾行李,我打個電話請假,我和你們一起回去,把孩子也帶上吧。”陸臻看起來比紀禾還要穩一點,他拍了拍沈念的肩膀說:“你先去樓上你的房間整理一下衣物,帶點換洗的就行,一會兒上車我們再說。”

紀禾抬頭看向陸臻,他摸了摸紀禾的頭說:“我在呢,沒事,我幾年也沒有怎麽請過假,放心吧,你去看著給孩子們帶點啥,我去幫你收拾。”

他說完之後,抱起來兩個小包子說:“你們自己收拾東西哦,爸爸以前教過你們的,如果要出行的話都要帶些什麽,讓媽媽監督你們。”

這樣的軍事化訓練經常發生,小包子們習以為常,表示一定做到。

紀禾看到陸臻的冷靜,盡管有點慌了神,但也是在第一時間就保持了鎮定,然後跟著小包子們進去。

幾人的速度很快,陸知自己回了部隊,陸臻則是開著車先去了機場,現在已經沒有飛往滬市的機票了,所以陸臻幹脆直接上了高速,一路朝著滬市過去。

紀禾坐在車上,一路上都沒有怎麽說話,在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問:“什麽情況?”

沈念此時也冷靜下來,坐在後座抱著小包子說:“這幾年紀寶豐在海上其實還不錯,自從我爸拿住了他的命門之後,他也開始努力工作了,他還有個孩子,但是在前兩年的時候那女人帶著孩子走了,說孩子不是他的,他就有點一蹶不振,經常酗酒,前幾天出海,他喝了酒,然後一個大浪過來的時候,他在甲板上,躲避不急,就出事了。”

在海上本來就很危險,雖然也有人會在上船前喝酒,但是沈雷一直都是告訴他們不許喝酒的,並且也一直都很照顧他們。

“等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意識不太清醒了,醫生說也就是這兩天了,救不活了。”

這種意外發生,其實能到醫院已經算是吊著一口氣了,沈雷是毫不猶豫的聯係了沈念,就是想他們姐倆要不要回來看看,雖然他也討厭紀寶豐,但是人到了死的時候,沒有不想見自己兒女一麵的,他都快斷氣了,沈雷也不想在計較當年,何況沈念這個好孩子能在自己身邊,也有一半原因,是因為紀寶豐,他不介意讓孩子送他一程。

這麽多年過去,紀禾也會記恨他,討厭他,甚至唾棄他,所以她從未去見過紀寶豐,前年紀寶豐聽說紀禾成了知名的設計師,曾經給她打過電話,但是他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威脅自己要錢,隻是跟紀禾閑聊了幾句就掛斷了。

此時紀禾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是應該高興他惡有惡報,還是因為這件事傷心。

到滬市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他們直奔著醫院去了,紀寶豐吊著一口氣,等到了姐弟倆,沈雷坐在外麵,看到他們的時候,示意他們進去,陸臻跟在紀禾的後麵,兩個人站在了紀寶豐的床前。

**的人見到他們兩個人之後沒了死氣沉沉的狀態,反而看起來精神得很,他甚至一下子撐著坐了起來,伸出手去想要抓紀禾,紀禾後退了一步,是沈念上前,給了他一直手。

他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他對紀寶豐所有的恨,都是被拋棄,還有紀禾被他賣掉,所以他的感情要比紀禾好一些。

“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們……我好後悔……當初應該看著你們長大……對你們好,是我太自私了……我太壞了……對不起……對不起……”他一直念叨著。

紀禾知道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看著將死的紀寶豐,那一瞬間,紀禾的仇恨就好像跟著他的每一句對不起,和他上不來的這些氣一樣,化為泡影了。

她不會原諒紀寶豐,但也不會記恨他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們不會原諒我……但是真的對不起……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

道歉和懺悔來的太遲了。

“爸爸要走了……以後都不會拖累你們了……希望你們能好好地,我看到你們的未來都一片光明……我就知足了,禾禾……爸爸相信你還會更好的……小念,我要走了,你以後要變成大導演啊……”

他沒有叫他紀苗,而是小念。

他已經接受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斷了氣,好像一晚上的等待都是為了等來他們兩個。

他的眼睛是閉上的,紀禾給他蓋上了白布,聽說人死後最後喪失的是聽覺,紀禾站在床邊,跟身邊的小團子說:“叫姥爺。”

兩個小團子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紀禾跟陸臻把孩子抱出去,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紀禾低下頭去,雙手捂著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滑落。

趙俊實死的時候她沒有感覺,秦雙離開的時候她也沒有感覺,但是在紀寶豐咽氣的這一刻,紀禾明白了陸臻為什麽會性格都有了改變,在這一刻,她重生後,第一次跟自己和解。

她的生活現在很好,她很幸福,但是紀寶豐就像是紮在她心裏的一根刺,總是害怕他會不會出來破壞自己現在的幸福安穩生活,直到他咽氣的那一刻,終於她拔出了這根刺。

她的未來,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兩個孩子一個抱著她的左胳膊,另外一個抱著她的右胳膊,紀禾抬頭,陸臻的懷抱就在眼前,她不怕。

紀寶豐最後還是葬在了老家,是沈念回去安葬他的,老屋裏麵不住人之後已經沒眼看了,他們從露雨村出來,沈念表示要回去滬市一趟,他想說服沈雷不要在出海了,他現在已經可以自己成長賺錢了,再加上之前也有存款,他希望沈雷能跟他一起回北京,出海實在是太危險了,紀禾表示理解他,讓他回去。

自己則跟陸臻回了陸家。

自從陸知上大學開始,陸家的老宅就空了,七年前那件事情之後,陸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就算紀禾帶著孩子回來看任勇,他也沒有跟著回來過,他不想再靠近遠昌鎮,這還是第一次。

這邊拆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政府當年分下來的這些小洋樓都沒有拆,就是外麵已經是寬闊的馬路了,所以幹脆有人租了這些小洋房做起了生意來,去年的時候陸知回來了一趟,因為陸霆打算把這個房子租出去,和陸知商量,他同意了,現在這邊改成了一個燒烤店,兩人帶著孩子進去吃了頓飯。

外麵的院子裏都放滿了桌子,在夏天的時候格外有氣氛,遠昌鎮的人閑的時候喜歡喝點啤酒,所以燒烤店坐的還是比較滿的,他們坐在裏麵,二樓也也改成都是桌子和包間,他們兩人坐在一樓靠窗的位置,以前這邊是放了個沙發的。

當年他們回來過年,就是陸知在這個沙發上住了許久。

“我還有假期,我們去一趟貴州吧。”陸臻說道。

“好。”紀禾點頭。

陸知雖然從來沒有提過,但是紀禾聽陸知說起來過,他上大學之後,陸霆就去了貴州支教,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退休,是他自己申請的,在陸知離開遠昌鎮之後,他就背了一個包,就去了貴州的大山裏支教。

前兩年租房子,也是因為想拿來補貼那邊的學校,這幾年陸霆剩下的積蓄,都用來給大山的孩子修建學校了,每年假期的時候,他還是會跟隨國家考古隊的隊伍,為國家出一份力,拿到的錢,最後都會流入貴州的大山。

陸知很少和陸臻聽起來他的時候,但是偶爾會和紀禾說,大概是沒有可以說的人,所以陸知說的時候話也就多了一些,紀禾聽著聽著就習慣了。

離開遠昌鎮他們就一路到了貴州,兩個小包子從來都沒有機會出來旅行,這下倒是很開心,跟著兩個人乖巧得很,大概是平時陸臻的軍事化教育有了效果,所以兩個小包子很會在路上照顧自己,一點都沒給大人添亂。

車隻能行駛到附近的鎮子上,去不了山裏,但是山裏還有很多的村落,所以裏麵的人很難到鎮子上來上學,所以他們隻能靠自己找。

沿途找過去,才知道這幾年陸霆確實給山裏改了不少學校,甚至還等到了不少老師,他們很多人都是考學出去又回來的,所以山裏麵有了小學,初中,高中,學校越來越多,每次當一個地方差不多的時候,陸霆就會去下一個地方,他們一路打聽過來,陸霆在這邊是很有人氣和威望的。

陸臻抱著一一,牽著小八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我母親年少時的願望,就是去貴州支教。”

他看著紀禾,眼睛有些泛紅,笑了一下說道:“我以前不知道,是梁老爺子告訴我的,那個時候她還在上大學,大三的時候,她就進了研究室了,但是當時她畢業方向還沒有,她自己填寫了去貴州支教的申請書,但是被老師扣下了。”

“她是她們班裏麵最有能力做接班人的人,當時她的老師,也就是老爺子的戰友,已經查出來絕症了,時間不多了,所以他不希望我母親走,因為實驗室需要她,但是她是個很執拗的人,一直都很想去大山支教,所以在那個時候,誰說了都不聽。”

“後來她認識了……我爸,那個時候我爸已經在考古隊了,他時不時就要出去,在了解了母親的工作時候,他告訴母親,大山裏的孩子需要她是沒有錯的,因為她們沒有好的資源環境,但是國家現在也需要她,她應該分得清,哪邊更重要,國家好,這些孩子未來才會有上學的條件。”

“那一刻我母親才真正的放下了支教,但是兩個人說好了,等以後年紀大了,就回來支教,可惜她沒有機會。”

紀禾眼窩子很淺,在他說道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麵。

“也許他認為自己在贖罪吧,但是我母親已經不需要了。”

紀禾抓著他的胳膊,陸臻看他哭了,把孩子放下來給她擦眼淚。

他們走到山裏麵剛建好的小學裏麵,正好碰到他們在開學典禮,貴州的山裏有點冷,陸臻把衣服給紀禾披上,兩個人站在學校外圍,聽到裏麵的陸霆在國旗下講話。

他中氣十足,完全沒有了紀禾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候的憔悴,結束時候孩子們和他說話,他被一群孩子圍在一起,能看出來,他至少在心裏找到治愈自己愧疚的辦法。

很久後陸霆才看到他們,他紅了眼眶,陸臻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去,叫爺爺。”紀禾推了一下兩個團子,兩個孩子快步跑過去,乖巧的叫了一聲爺爺,陸霆抱住兩個孩子,泣不成聲。

當天晚上紀禾他們找了個地方住下,陸臻出去和陸霆說話,很久都沒有回來,紀禾一直等到天亮,才看到微醺的陸臻,他看了一眼睡在炕頭上的兩個孩子,靠在紀禾的肩膀上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你已經對我很好了。”

“還不夠好,還差一點,紀禾,還好我遇見了你,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陸臻抱著紀禾的胳膊,他第一次和紀禾說心裏話,能看出來他已經喝了很多酒,甚至有點不太清醒了,紀禾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沒有說話。

“我在學校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後來在鍋爐房看到你,發現你比我想象中還好學,我聽同學提起來過你,聽說你的媽媽很早就不在了,你一個帶著弟弟,我覺得你很厲害,因為我羨慕你,你還是有自己的情緒,你會笑,有時候受了委屈也會哭,還會受不住,不怕你笑話,年少時候我就對你很動心了。”

這還是紀禾第一次聽到陸臻這麽說。

“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在見到你了,其實我爸叫我回來結婚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但是我也知道這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沒有想到,我們會在路上遇到。”

他做起來,抱著紀禾的肩膀,然後看著她說:“你知道我有多感謝上天,那天讓我遇見你嗎?”

看著他的眼睛,眼神裏沒了沉穩,更多的是清澈,紀禾湊過去,輕吻他說:“我也很感謝,那天讓我遇見了你,更感謝你,很早之前就看到了我。”

他們第二天就離開貴州回了北京,紀禾的定製等不了,陸臻也沒有那麽多的假期,回去之後卻遇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保姆暫時回不來了,紀禾本來想著要不要找楊真真幫忙再找一個的時候,她在工作室的門口看到了任美香。

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看著穿著連衣裙高跟鞋的紀禾走出來,她險些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她偶爾也會帶著孩子回去過年,但是待的時間都不久,差不多都是兩三天就走了,乍一看看到了打扮精致的紀禾,她有點不敢認。

歲月在任美香的臉上也留下了痕跡,她如今已經五十多歲,看起來稍微有些憔悴,但是眼睛還很亮,聽說紀寶豐的事情之後,任美香就想來北京看看紀禾,就這樣遇到的時候,兩個人都站在原地不說話。

這幾年任美香沒有來打擾過她的生活,但是每年都會給她的卡上打一筆錢,紀禾聽任勇說,她沒有再找,這些年一直都在家裏,賺了錢也都給任勇,當年他出了不少紀禾的學費,任美香在還這部分錢。

關於她丟下紀禾走的事情,她隻有第一次解釋過,後麵再也沒有解釋過,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被原諒,所以隻能盡量彌補,又不敢太明顯,都是靠任勇來的。

紀禾踩著高跟鞋走過去,站在任美香的麵前說:“我的保姆回家了,你能來幫我帶幾天孩子嗎?”

任美香求之不得。

陸臻又出去了,邊防需要她,高定需要紀禾,任美香留在家裏帶孩子,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給兩個小團子喂胖了一大圈,紀禾看的是直搖頭,但是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注這個事情。

一直等到三個月後,保姆回來,任美香才徹底卸任。

直到她打算離開的時候,才問紀禾:“你還怪我嗎?”

紀禾搖搖頭說:“我沒有怪過你,但是我也無法親近你,不過孩子們喜歡你,我會經常帶他們回去的,如果你閑也可以經常過來看他們,我歡迎你。”

她不會說謊,隻能跟任美香說實話。

但就是這句話,已經足夠任美香淚流滿麵了。

晚上紀禾帶著孩子們去接陸臻,兩個小團子遠遠的就跑過去喊他抱,紀禾站的遠遠的就聽見陸臻說:“你們先等等,我要先抱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