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莊子上的十天,虞嬌終於再次見到了陸騫。

彼時陸傕已經能下床走路,非要去農場看小羊,虞嬌擔心後山的牲畜傷了他,寸步也不敢離。

盡管如此還是出了意外。

剛生產後的母羊護犢子,那日農場的人同她一樣擔憂陸傕的安危,都圍觀過來,許是人太多母羊受了刺激,奔著距離最近的陸傕發起了攻擊。

虞嬌當時就站在陸傕的身後,母羊一靠近就把他抱了起來,可還是慢了一步,母羊已經抬起前蹄蓄力,頭頂上羊角正好頂在陸傕的屁股上。

上次挨板子的傷還沒完全好,如今舊傷添新傷,陸傕疼得當即哇一聲哭了出來。

見尊貴的小公子受了傷農場的下人都慌了,看著人湧過來母羊更害怕,在人群裏橫衝直撞起來,虞嬌抱著陸傕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才堪堪躲過攻擊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回到院子虞嬌就查看了陸傕的屁股,好在沒有傷口,不過被頂得那一下也確實痛,半邊屁股都紅了。

此番事故動靜不小,陸騫自然是被驚動了。

虞嬌剛幫陸傕穿好衣裳,房門被敲響了。

來人是聶同,冷著臉說陸騫要見她。

說實話虞嬌心裏還是害怕的,盡管陸騫不重視陸傕,可畢竟是名義上的兒子,況且如今她不過是伺候人的丫鬟,人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伺候不好主子的丫鬟自然是要受懲罰的。

她過去時大夫正給他的腿推拿,似乎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的殘腿,也不遮掩一下便讓她進了屋子。

虞嬌卻不敢亂看,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抬起頭來。”

或許大夫的力道重了,慵懶的聲線中雜家了一聲輕細的悶哼,平白生出些漣漪之意。

虞嬌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撩撥了一下,麻酥酥的,心裏嘀咕了一聲“不正經”,隻掀起眼皮盯著大夫的手法,不敢亂看。

“聽聞傕兒受傷了?”

虞嬌知道脫不了幹係,便主動認錯:“是奴婢照看不利。”

陸騫盯著她打量了一會兒。

“你怕我?”

虞嬌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之下也忘了拘謹,猛地抬起視線,然後就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前世溫柔的陸騫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以至於她本能覺得這種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

“爺器宇軒昂威儀十足,奴婢不是怕,是敬仰。”

“虛偽。”

不得不說陸騫看人倒是挺準,方才那番話確實說得違心。

此時的陸騫哪裏和器宇軒昂沾得上邊,分明就是輕浮**的公子哥。

“接著。”

話音剛落腳邊落下一本書,封麵上寫著《幼學瓊林》四個大字,隨即響起的是陸騫嫌棄的聲音。

“書都接不住?”

虞嬌抿嘴,把刻薄二字咽進肚裏

“奴婢愚鈍,爺恕罪。”

“是挺愚鈍。”

虞嬌:“……”

“這莊子地處偏僻也無甚消遣之物,你日後便每日過來讀書,讓爺聽個響。”

陸騫聽說兒子受傷,覺得身為父親怎麽也得叫伺候的人過來問問話,不想進來的是個小丫頭,這才記起來兒子身邊如今已經換了伺候的人。

本來問兩句便讓她離開了,隻是看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覺得有趣便生了逗弄之心。

也如他所言,在這莊子上養病確實無趣至極,若是有人在跟前逗樂倒也不失為消遣的法子。

見她抿緊嘴唇暗自消化的模樣,陸騫更覺得有趣。

“怎麽,不樂意?”

虞嬌擠出微笑:“奴婢喜出望外而不知該作何反應,故而失了儀態。”

“我看你讀書學來的本事都用在了巧言令色上。”

虞嬌再不敢狡辯,抿著嘴等著他發落。

“愣著做什麽,還不過來?”

虞嬌隻得撿起地上的書本過去。

上一世是陸騫教她和小柿子讀《幼學瓊林》,這一世竟然是她讀給陸騫聽,倒讓她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感覺,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太真實。

也不敢坐下,站在貴妃椅旁讀起了第一卷。

等著讀完,大夫的推拿也結束了。

“回去便讀給傕兒,三日後我要檢查他的背誦。”

虞嬌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難道不是夫子該做的事麽?

“不想做?”陸騫虛虛看著她,好似能看出她的心思。

“……奴婢十分樂意為您分憂。”

陸騫笑了:“既然如此樂意,那大夫的活你也幹了吧。”

看著她因為驚詫而震顫的眼瞳,陸騫覺得有趣,笑問道:“站跟前這麽久沒學會?”

學會什麽?

虞嬌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大夫,便明白了。

這是指望她一邊讀書一邊學會大夫的推拿?

“恕奴婢愚鈍,沒能……”

“沒學會就去學。”

虞嬌拒絕的話被堵了回去,卡在嗓子眼裏那叫一個難受。

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虞嬌隻能咬牙應了下來。

沒辦法,她是仆人家是主人,拿人家錢就得給人家辦事。

從陸騫住的院子離開,虞嬌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拿著書回了陸傕的住處。

“姐姐,爹爹和你說什麽了?”

虞嬌如實相告,說完發現小家夥原本期待的笑臉已經垮了下來。

不忍心補充道:“他也問起你的傷勢了。”

“真的?”

陸傕眼睛瞪大,裏麵滿是雀躍。

虞嬌違心得點了頭。

“他還關心你的功課,不然也不會讓我督促你來背書了。”

陸傕笑開了:“那我們快點背吧。”

隻要他背到最好,爹一定會誇他的。

虞嬌看著他如此努力討好陸騫,心裏更是說不出來滋味。

這兩父子誰都沒有錯,錯的是成為了一家人。

小家夥動力強大,腦袋也聰明,不過也隻是四歲的孩子,怎麽可能三日就背下來一卷。

到了第三日的晚上,陸傕緊張得睡不著覺,等著看見陸騫甚至把之前背下來的也給忘了。

陸傕垂著腦袋,小手緊緊拽著衣裳,在陸騫的注視下緊張的小身子都在顫抖。

虞嬌看不下去,想要幫他說話,卻見陸騫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準備找茬的樣子看得她心中警鈴大作,到了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不想還是沒能躲過:“推拿可學會了?”

虞嬌是學會了,隻是總覺得學會也不一定是什麽好事。

而陸騫根本沒有等她回答的意思,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一副大爺的模樣:“還愣著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