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材廠的天台頂上,風獵獵作響。

“寬文,我們好像有——”

溫綰撫著小腹,麵含欣喜,可話未說完,便被丈夫何寬文用力一推。

“賤人,說什麽為我好,結果連藥膏配方都不肯給我,你他媽去死吧!”

錯愕的溫綰還沒來得及抓住什麽,身體便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炸開一朵豔麗的血花。

蜿蜒到觸目驚心。

錐心刺骨的疼痛襲來,溫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一個被人睡爛的破鞋罷了,怎麽配做寬文哥的妻子?”

嬌俏而惡毒的聲音居高臨下地響起,竟然是溫小柔!

溫綰最疼愛的親妹妹!

溫小柔小鳥依人地貼進姐夫的懷裏,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多虧當初你喝了那碗糖水,不然要嫁給那個瘸子的人就是我了。”

糖水?瘸子?

過往的記憶閃過,溫綰終於明白,原來她當年失身並非前夫顧晏平逼迫,而是溫小柔有意坑害!

“小柔,如今咱們——苦盡甘來了。”

何寬文則擦了擦手,深情又寵溺地吻了下溫小柔的額頭。

而陪他同甘共苦十幾年的溫綰,在他眼裏隻是個用完就丟的垃圾!

溫綰將五指死死嵌入地裏。

她想拽下那對狗男女給她陪葬,可她的五髒六腑早已破碎,剛要張口唾罵,身下便湧出一大灘鮮血。

她的孩子!那個在她腹中不過三個月的孩子也沒了!

徹底一無所有的溫綰嗤笑一聲,心中滿是淒涼。

當年她怨恨前夫毀她清白,更是為了何寬文和前夫鬧到離婚。

她信了何寬文的甜言蜜語,幫他還賭債,開藥廠,甚至變賣了媽媽的遺物,卻連一個妻子的名分都沒有。

男人口口聲聲說發家致富了就娶她,所以她一直辛苦打拚,幫他賺錢,而他卻聯合她的妹妹,為了財產親手害死了她!

可惜現在的她命數將盡,連痛罵的力氣都沒有。

渾身的力氣被慢慢抽走,溫綰緩緩閉上了眼,帶著絕望和不甘。

如果有來生......

她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

“我拖著兩個娃和一個瘋娘,你看不上我,我心裏當然清楚得很,但你怎麽能跳河糟踐自己?!”

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有人探出一雙粗糙而溫暖的大手,摸上她額頭,試了試她的體溫。

而且,好像就是這道聲音的主人為她收屍,為她申冤,讓她入土為安。

不對,她不是死了變成鬼了嗎?怎麽還有大活人能摸得到她?!

溫綰直覺不對勁,頭疼欲裂的她猛地坐起身,睜開眼看見的卻不是牛頭馬麵,而是男人棱角分明,鋒利冷峻的側臉。

環顧四周,陳舊但整潔的房間裏是糊著舊報紙的木窗戶,掉漆的搪瓷盆木架,還有一個罩著白紗的五鬥櫃......

怎麽回事?這明明是她前夫顧晏平的房間!

她驚詫地望向貼著工農兵畫報的掛曆,“1977年”的字樣鮮紅奪目。

正是她被溫小柔用一碗糖水坑害,失身給顧晏平,導致兩人不得已結婚的那一年!

溫綰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老天垂憐,竟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

見她哭得那麽厲害,顧晏平隻捏緊了掌心,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良久,他才把搪瓷盆往溫綰手裏一推,英俊的眉目難掩擔憂神色:“把東西吃了吧,放心,我不會碰你。”

溫綰低頭,是兩個紅糖衝的雞蛋,甜味混著熱氣飄來,弄得她鼻子一酸。

當年她被豬油蒙了心,隻顧著怨他奪了自己的清白,卻沒注意到這個人的好。

想到自己對他的虧欠,溫綰撐著虛弱的身體,攥住顧晏平的衣袖。

她紅著眼,定定地看向男人不解的眸色,咬了咬唇:“那晚的事我看開了,以後我會踏踏實實地跟你過日子,幫你治腿,然後治好你媽媽的病。”

溫綰繼續道:“等你們都好了,你找個真心喜歡的姑娘,那時候我也攢到錢了,咱們就和平離婚。”

離婚。

聽見這兩個字,顧晏平眸光暗淡了一瞬。

他緩緩將袖子抽離,啞聲道:“你反正是沒辦法才嫁的我,治病的事不用你操心。至於以後......那是以後的事,你先養好身體吧。”

“你放心,不用特意討好我,該有的吃的穿的我都不會少你的。”

說完,他努力挺直脊背,跛著腳離開,出門砍柴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溫綰慚愧得啞口無言。

沒有辦法,這就是當初她留給顧晏平的印象。

成日哭哭啼啼,怨恨他拿了她苦守的清白,想盡一切辦法隻為離開他。

如今她這個樣子,倒是更加弄巧成拙,讓他誤會,以為自己是沒有法子才留在這當他的媳婦。

所以溫綰不怨他生氣,反而簡單洗漱收拾了下,將紅糖雞蛋端了出來。

她想把雞蛋拿給流珠和流明——顧晏平認養的戰友遺孤。

卻沒想到流珠正在門口的槐樹下哇哇大哭,而流明則努力地將妹妹護在身後,就算被鄰居李嬸撕扯得眼中滿是淚花,也不肯退讓一步。

“把孩子放開!”

溫綰趕忙上前,將這對龍鳳胎攬入懷中,緊貼著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想到那個還未出世就被她連累至死的孩子,溫綰悲從中來,不禁抬起手,想給流明和流珠擦擦眼淚。

“裝什麽好心?你以為你是個好人嗎!”流明直接把溫綰胳膊一推,從她懷裏掙脫出來,憤憤道,“你討厭我們,我們也不用你管!”

流明有這個態度再正常不過,畢竟上一世的溫綰厭恨顧晏平,連帶著對兩個小孩也有了怨氣,對他們惡語相向早就是家常便飯。

知道原因的溫綰沒有責怪,反而心裏滿是慚愧。

她轉而瞪向李桂芳:“怎麽回事?說!”

李嬸鄙夷地昂起脖子:“哼,果然是一爛爛一窩的貨色。你不檢點,這兩個小畜生也不幹淨,他們偷我家花生,吃完了還想挖洞把殼子埋起來,你就說那兩斤花生怎麽賠吧!”

流明捏著拳頭怒吼:“瞎說!我們根本沒進過你家裏,怎麽偷得到你的花生!”

流珠也揉著眼睛,打著哭嗝道:“我們就是在這裏挖沙子玩,真的沒有偷過花生......”

“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果然是沒爹養沒媽教的野種。你說,這是什麽?”李嬸子用力一跺腳,指向地上的洞,還有旁邊纏著一卷幹草的碎花生殼。

不看不要緊,看清楚之後簡直把溫綰氣得要命。

這明明是個田鼠洞,怎麽可能是兩個孩子挖的?

還有那些碎花生殼,滿打滿算連二兩都沒有,怎麽會有李桂芳說的兩斤!

溫綰氣得掐緊了手心。

這潑婦,分明是以為她和孩子好欺負,趁顧晏平出門砍柴,故意來訛他們!

“你說誰沒爹沒媽!”

流明的父親犧牲在戰場上,母親隨後抑鬱而亡,是他心裏最深的痛處。一聽李桂芳這話,流明直接紅了眼,撲上去往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李桂芳哪裏能忍,反手就是揪住流明衣領,要掐他身上的肉!

溫綰趕緊撲上去,隻是往李嬸手腕穴位一按,對方便痛得齜牙咧嘴,鬆開了手。

溫綰上輩子跟國醫聖手學習多年,對付區區一個中年婦女,根本不在話下。

“賤丫頭,你敢打我?”

“你先欺負的我家小孩,我怎麽打不得你?有空瞎說別人偷東西,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偷男人的時候有沒有被看見!”

溫綰張開雙臂,攔在李嬸麵前。

而看著溫綰維護他們的背影,少年老成的流明默默攥緊了拳頭。

什麽她家小孩,這女人最不想承認她是顧家人了,從來見不得他們好過,怎麽突然長出了一副善心?

李桂芳和村裏的王副隊長勾搭早就被傳了個遍,但沒人敢當她的麵說嘴。溫綰這麽說,無疑是踩了她的痛腳。

李桂芳扯住溫綰頭發,高高揚起手掌:“你這個**,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嗎?敢惹我,給你臉了是吧!”

溫綰本想再按一次李桂芳穴道,卻沒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尚且虛弱,反應慢了一步。

正當她以為自己要結結實實挨上這一巴掌的時候,胸前母親留給她的玉墜卻突然變得滾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