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那裏看樣子會是個好消息,溫綰比顧晏平本人還著急,拿著單子就抓起顧晏平袖子,要帶他去找拍片室。

走到半路,一陣穿堂風刮進來,不知帶來了沙子還是什麽,迷了溫綰的眼睛。

溫綰下意識去揉,結果怎麽揉都揉不出來,反而弄得眼睛紅彤彤的,還泛著淚光。

“怎麽哭了?”顧晏平最怕她哭,那天她醒在他**的時候哭,嫁過來之後的好幾天也一直在哭。

向往多年的人厭惡自己,她的每一滴眼淚就像刀子一樣,割在他心頭。

“被風沙迷了眼,沒事,你幫我吹吹就好了,”溫綰半閉著眼睛,朝他樂嗬地笑,“我這不好好的嗎,你幹嘛以為我在哭?”

顧晏平鎖緊的眉頭舒展了些。

是啊,現在小姑娘對上他,更多的時候是在笑。

“好,我幫你吹,你湊過來點。”

溫綰依言將臉朝顧晏平湊近了些,能感覺到男人的指腹輕輕按到了她的眼皮上。

隔著那一層薄薄的皮肉,傳來微熱的觸感,鬼使神差間,溫綰竟緊張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

還沒等她緩過勁來,顧晏平已經輕輕對著她的眼睛吹過來一小縷風,癢癢的拂過眼睫,帶走了那粒沙。

“謝謝,”溫綰一無所覺地睜開眼睛,才發現男人英俊的麵容離她不過咫尺。

她第一時間想起來的竟然不是避讓,而是上一世看過的西方雕塑展——顧晏平的臉就像雕塑一樣,線條勻停流暢。

溫綰目光往下,又是咽了口口水。

衣料之下,顧晏平的身材也像那些雕塑一樣,沒有一絲贅餘,富有力量。

等回味過一遍那種單是看著就很養眼的畫麵,溫綰才想起來後退幾步,手指不自覺地在衣擺上打轉。

“不好意思。謝謝你。”

“沒關係。”顧晏平也強裝鎮定,輕咳了一聲。

客套無比的對話,卻生出一種別樣的曖昧。

正處在這種氛圍中的兩人,也因此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親密和睦的舉動,已經被不遠處的某個女人納入眼底。

年過四十卻風韻猶存的女人眼裏寫滿了憤恨。

“剛才那對夫妻來幹什麽的?”徐夏蓮徑直坐下,對麵正是剛剛為顧晏平做過診斷的主任醫師。

看見丈夫和他前妻的兒子恢複如初,不再是個瘸子,徐夏蓮隻感覺心裏有一口井,正在不住地往外噴出黑泥。

主任醫師很討好地搓著手,堆笑道:“哦,他們來做檢查,想讓我開個證明,因為男的想複員回部隊。徐夫人,你看那小夥子挺帥吧,看上去和顧局長有些像呢,和那個姑娘真的是郎才女貌......”

徐夏蓮卻一直不搭茬,臉色越聽越陰沉。

在縣醫院裏也算個人物的主任醫師立馬收聲,隻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裏說的不好了。

良久,徐夏蓮才敲了敲桌麵,目光陰狠地像隻懷怨的女鬼:“剛才那個人,條件不允許回部隊,你明白麽?”

醫生鋥光瓦亮的禿頭皮被盯得直冒汗:“可是他確實沒什麽問題,我不能謊報......”

徐夏蓮越聽越煩,一把將茶杯甩到地上:“你下次評級要是不想出問題,就照做!”

然後拿起包,跨過一地狼藉,怨氣衝天地走了。

直到迎麵走來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她才換了表情,小鳥依人地挽住男人胳膊,語氣嬌嗔。

“姓顧的,你怎麽才來接我?”

雖然已經不是年輕小女孩,但保養及好的徐夏蓮做這個動作依然嬌媚。

男人側頭哄了哄徐夏蓮,紳士地替她拿起包。

在拍片室門口等候顧晏平的溫綰恰好看見了這一幕,驚覺那男人的側臉和眼睛,竟都依稀和顧晏平有些相似之處。

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溫綰若有所思。

拍完片子出來的顧晏平循著溫綰的目光望去,卻什麽都沒看見:“怎麽了?”

溫綰隻當自己多想:“沒什麽,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畢竟世上長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再怎麽樣,她也不能隨便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和顧晏平長得像的,就說那人是他的混賬爹吧?

七十年代的X光機技術還沒有八十年代那麽成熟便利,拍出來的X片就跟老式膠片拍出來的照片一樣,得在暗室裏洗出影像,需要等上一段時間。

好在今天拍片的人不多,大概等了三個小時,溫綰和顧晏平就取到了相片,去主任醫師的診室複看。

溫綰當然是看得懂X光的,盡管顧晏平的恢複速度超出她預料,但結合片子還有她診斷的結果,顧晏平的腿確實治好了。

隻不過目前她給顧晏平打包票是沒用的,還得是縣醫院的醫師開證明。

去診室的路上,溫綰拿著片子看了又看:“真好,拿到證明再走一下程序,你不就能回不對了?聽說你們駐紮的那片部隊還養著軍犬呢,到時候我能不能沾一下你的光,摸一下它們?”

“是,有隻黑背德牧是我親手接生的,當年也是它把我從死人堆裏拖出來的。”

顧晏平回憶道,臉上也多了層笑意,多了層對以後的期許。

然而一進診室,主任拿過片子,隻是略略看了一眼,便沉重地推了回來:“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這個證明我沒法幫你們開。”

“或者說,這位小夥子他不可能複員回部隊。”

“怎麽可能?他行動表現,X光片,以及摸骨都沒有問題!”

溫綰凝起神色,從醫生眼裏察覺到一絲心虛,卻不知為何,不過幾個小時,這位醫生就突然變卦?

難道是——

溫綰思索著從兜裏掏出幾張嶄新的十元鈔票。

醫生慌忙推了回來。

“不是這個問題!”

說罷,醫生又一陣咳嗽,“我先問你,小夥子,你說你的腿當時被流彈擊中,半年前還疼得無法行走,為什麽會出現奇跡,或者說,是通過什麽方法,你的腿才被治療好了?”

“是我用針灸治療的。”溫綰不卑不亢道。

醫生本來還對這對年輕夫妻有些同情,一聽溫綰說的話,心裏隻剩下看笑話的意味。

他不信任地擺擺手。

“就隻靠你的針灸,就把他的腿治好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