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一間屋,薑宴關上門低聲道:“這些錢我能不能請您幫我找兩個人?他們被下放到南省了。”

“是你的親人對不對?”

兩行眼淚流下來,薑宴哽咽了,用力點點頭:“是。”

黎叔老辣陰狠的目光早變溫和,此刻眼中更有淚光點點:“妹妹,錢你收著,人,我保證給你找著,你說說他們叫什麽名字?”

薑宴擦去眼淚:“薑知衍,杜予寧。”

但她還是不收錢:“您能不能把陳同誌和他兒子放了?也是因為我惹的事。”

黎叔臉色變了變,大有你這個人也太順杆子爬了的意思。

但最終還是點點頭:“行吧。”

陳同誌被薑宴拍醒時,還以為他們一起來到陰曹地府,見到兒子才慢慢相信自己還活著,路也不會走了,不是他兒子扶著,他連爬都爬不出黎叔家。

薑宴獨自朝巷子外走,突然站住轉過身,道:“你們不用再跟著了。”

黎叔讓人送她,她說不需要,是不是派人暗中跟著她?

不遠處,一個男人慢慢出現在她視線中。

薑宴呆住,各種表情在她臉上走馬燈一樣閃過,最後是傲慢無禮,下巴微抬嘲笑:“怎麽,又跟蹤我?”

以此掩飾內心的心驚肉跳!

這個男人無論穿什麽在任何地方出現,都是與眾不同的。

她現在回憶,在黎叔那她其實看到過他,隻不過因為當時太恐懼,沒精力多想。

還好黎叔那什麽奇形怪狀的人都有,還好白爺出現一片混亂,要不然黎叔怎麽可能發現不了這個異類?

她知道,異類是來救她的。

可無論黎叔還是白爺,全是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又人多勢眾,他就算能救她,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她當時還擔心自己死了救不了爸媽,沒想到身邊就有一個人,隨時可能為她而死!

那個人現在緩緩朝她逆光走來,周身鑲了一道金邊,他的聲音響起,勝過世上任何佛語聖言:“以後不許再和這些人打交道,我會......”

薑宴的聲音像冰渣:“我允許你跟史紅梅打交道。”

那晚的事很多細節她想不明白,但她能肯定一件事,霍英突然從破廟消失,隻會因為生她的氣。

那麽,很可能誤會史紅梅是她故意送去的。

現在,隻能朝他傷口上撒鹽了。

果然,男人一下站住,聲音停了,整個人也僵了:“不會的,你不會那樣做,當中肯定有誤會。”

“你說是誤會就是誤會吧。”薑宴的眼神極其不屑,“反正我活這麽大,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死皮白賴,無論怎麽罵,都跟著不放的,”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

不是因為霍英眼中噴出的怒火,而是她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說不出那個字眼:狗!

可他又怎麽體會不出她會說什麽?

男人轉身就走。

薑宴也立即轉身,走得一步比一步快,最後跑了起來。

她怕自己慢下來,會轉回去追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跪在他麵前痛哭流涕求他原諒,然後把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薑宴來到鎮子口,馬大叔在牛車旁焦急地走來走去,見到她立即小跑迎上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進去找你了,批文拿到沒有?鹽巴買到沒有?”

“批文拿到也沒用。”薑宴勉強笑笑,“外麵來鎮上的路被泥石流衝斷了,大半年才能修好,什麽藥品都拿不到,供銷社的鹽巴已經斷供了。”

無功而返猛罕坡,大家聽說她沒買到鹽巴越發急:“這鹽不吃人沒力氣幹活,馬上要秋收這可怎麽辦?”

“何止沒力氣幹活,還容易得大脖子病,村長回來了,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想辦法找點鹽來?”

羅標回來了?薑宴忙跑到羅家,果然看到羅標,人更黑更瘦,雙頰都凹了下去,眼睛裏布滿血絲,卻朝她笑:“妹妹來了?”

親自拿了凳子來,“坐,金花,快拿炒瓜子來。”

薑宴坐不下去,她看到羅家所有人都在抹眼淚:“村長,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金哥怎麽了?”

“金哥好好的,到省城也找著能做手術的專家了。”羅標接過楊金花端來的小篩子,“妹妹快坐下吃,才炒的,香。”

蹲在一邊牆角的羅會計抹掉眼淚,站起來道:“叔叔,你還是挨妹妹說實話吧,她是金哥的福星,或許會有辦法?”

“不要說了。”羅標一眼瞪過去,警告意味十足。

羅會計立即蹲回牆角去。

楊金花卻忍不住了:“大侄子說得對,妹妹是我家金哥的福星,隻是挨她說說會怎麽了?”

她一把推開丈夫要阻止她的手,“妹妹,能給金哥做手術的專家是找到了,可前前後後的醫藥費加起來要一千塊。”

“一千塊啊,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羅標在外沒日沒夜給人蓋房子也才掙了二十八塊,全家翻箱底隻湊得出兩百塊......”

楊金花拿起衣角擦眼淚,“可醫生說,金哥如果不及時把那個癤子做掉,營養吸收不了,各種病都會來,以後想做都來不及了。”

這就是羅會計那天哭的原因了。

薑宴朝外走:“你們等我一下。”

等她再回來,手裏多了個小布包:“做手術需要一千塊,還有孩子大人吃住都需要錢,這裏有一千一百塊,你們明天趕快去鎮上匯款。”

露富,在任何時候都危險。

更別說在這個時代。

薑宴揣著這麽多錢一路顛簸到猛罕坡,不被人發現已經夠難了,沒想到住進知青點更難。

宿舍就那麽點大,每個人的行李就那幾樣,多個水瓶都會引人議論,每個月誰收的匯款多,誰就是被借錢的重點對象。

又是睡大通鋪,一百多張大團結藏在被子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摸到,隨時揣在身上幹活又怕掉出來,藏在野外更不可取,存到鎮儲蓄所也得保管存折。

薑宴初心是找到爸媽,立即將錢用在他們身上。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爸媽杳無音訊,這麽多錢拿著就像拿著個定時炸彈。

不如用在金哥身上,一是她真心疼愛這孩子,二是黎叔後續肯定會來找她鑒定東西,有源源不斷的錢拿,不用擔心找到爸媽後沒錢讓他們生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