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陳傑的葬禮上。
陳梔大著肚子,站在墓地前,猶如一朵受盡風霜璀璨的嬌花一般。
王重站在陳梔身邊,一直默不作聲。
對陳梔他是有一些慚愧的。
如果可以早點告訴他陳傑的死訊。
她可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但是有的事情,既然答應了就必須要做到。
那份感情,並不能成為王重完成誓言的阻礙。
天邊有雨,淅淅瀝瀝的打在每個人的肩膀上。
這雨既輕又柔,不犀利,卻也涼透人心。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默不作聲的狀態。
但那種悲涼的氣氛,還是在空氣中**漾不絕。
“對不起...”王重小聲的在陳梔耳邊說道。
陳梔一隻手放在肚子上:“我沒事...”
“隻是他...”最終陳梔還是沒有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淚水與哽咽打斷。
段暄站在王重身後,也有些不知所謂的悲愴。
他跟陳傑的接觸並不是很多。
哪怕現在他是江城最大遊戲公司的執行總裁,也還是如此。
但他在陳傑身上,看到了一個時代的滅亡。
有的人終將會死去。
可活著的人,卻永遠年輕。
陳傑是江城老派商人的標杆。
他們乘風而起,卻又破風前行。
他們是這座城市的英雄,卻也將性命交給了這座城市。
或許這就是...終點吧。
在段暄身後還有很多陳氏集團的股東。
當初那些妄圖染指陳氏集團的人,已經被王重剔除在外。
今天能夠來參加這次葬禮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陳傑的親信。
而在這些人之中,唯獨沒有看到褚易曉的身影。
陳傑的死訊,他也是知道的。
今日的葬禮,他也通知到了。
可是褚易曉還是沒有來。
或者說是現在還沒有來。
陳傑死後的遺書,特別說明了,沒有褚易曉的親至,不允許子女埋葬。
他現在還沒有來,王重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他的眼神,有意識的瞥向褚河。
葬禮一般都是有時間的。
褚易曉現在不來,很容易影響到葬禮的正常步驟。
褚河急的滿頭大汗。
他也不知道平常極為守時的父親,今天為什麽會遲到。
在褚河的記憶裏,父親絕不會遲到哪怕一次。
陳梔瞧著承載著陳傑的棺槨道,雙眼無神。
她倒是希望,這樣的時間,可以更長久一些。
這樣,她能跟父親多待一段時間。
可惜的是,褚易曉並沒有給陳梔這個機會。
風停雨歇時,褚易曉緩步走了過來。
他一隻手拿著一根拐杖,須發皆是銀白,根本不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狀態。
“褚叔叔?”王重低頭小聲喊了一句。
褚易曉雙手向下壓,示意讓王重不要多說什麽。
隨後,褚易曉站在眾人身前,朗聲道:“我知道你們都在等什麽。”
“陳傑是我們江城的驕傲,雖然我跟他的關係並不好。”
“但是他在臨終前,給了我一盤錄像帶,並囑咐我,一定要在他埋葬之前播放。”說完,褚易曉一揮手,從路邊的車上,走下來幾個身著黑色西裝的保鏢。
他們好抱著簡易的投影裝置和白色幕布。
陳梔身子輕微顫抖了一下。
王重緊忙攥緊她的手,幫助她恢複鎮定。
投影。
播放。
一氣嗬成。
不過須臾,白色幕布上就投射出了陳傑的模樣。
那時的他,還沒受到死亡的威脅。
身形臃腫而又不失威嚴。
眼睛一如既往的像是能夠直擊人靈魂深處一般。
“咳咳...”陳傑咳嗽了一下。
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糾結在了一起。
“我想能夠看到這卷錄像帶的人,應該都是我的朋友。”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說再多其實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今日我弄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並不是想故作姿態。”
“隻是有幾件事,隻有通過這種方式,我才能真正的傳達下去。”
錄像帶中的陳傑咳嗽一聲:“這件事就多麻煩老褚了!”
陳梔咬著牙,不讓淚水滑落。
斯人已逝。
英容猶在。
更何況還是在如此場合。
她更是有些招架不住。
“姑娘...”陳傑第一句話指向了陳梔。
王重一直站在陳梔身邊,給她堅持聽下去的欲 望。
陳傑的眼神如同宇宙一般深邃,但在這時,那抹烏黑的深邃中,多了一些柔情:“很遺憾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我對你的愛。”
“在你眼中我可能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獨斷專行不說,還從來沒有將視線聚焦於你哪怕一分鍾。”
“其實這樣也好,這樣我就不怕你對我的死痛哭流涕了。”
陳梔捂著嘴哭喊道:“不是的不是的。”
可惜...
白幕布內的陳傑聽不到這一句話。
但這並不能影響陳梔哭的像個淚人一樣。
甚至就連她身旁的王重,還有身後的段暄褚河李坤等人,也都有著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陳傑是那種很老派的男人,他不會說什麽我愛你。
但他很用自己的方式。
去保護他所在乎的人。
他就像是一根尖刺。
初次接觸,會讓人痛苦流血。
可是不管怎麽樣,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自己並且保護著他所在在乎的一切。
這種人,才是男人。
王重抹掉眼淚,而白幕布內的陳傑繼續說:“當然,這隻是有感而發而已。”
“我從來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或者你們可以說我是一個固執而又不懂得變通的混蛋。”
“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是一個已經死過的人了。”
“煽情對我而言,更像是,一個死人對你們這些健在的人的調戲。”
“這樣有失風度,也不是我的習慣。”
“當然,我錄下這盤錄像帶,也不是隻為廢話來的。”
“言歸正傳,在此我有幾件事要囑咐給我的女兒陳梔。”
“還有女婿...王重。”
提到女婿時,陳傑點了一支煙。
在王重的記憶中,他是從來都不抽煙的。
“第一件事是,我死後關於遺產的分配。”
“我隻有一個女兒,這並不難以解決。”
“但是公司我交給了王總暫時打理,不過王重暫時代為打理管理的時間有限。”
“在我的孫子降生以後,他必須要將其陳氏集團名下的所有產業,過繼給我未來的孫子。”
這時,褚易曉按下暫停鍵。
他杵著拐杖上來,遞給了王重遺產過繼合同還有一支黑色圓珠筆。
王重想都不想直接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本來就是答應好的。
現在更是毫無猶豫。
之後,褚易曉繼續播放。
陳傑繼續說:“陳氏集團是我留給你們唯一的禮物。”
“希望王重你不要讓我的這份心意蒙塵。”
“當然我也希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
王重麵無表情,心中卻極為的柔 軟。
嶽父死後,他反而有些觸動。
而且,在這張薄薄的白幕布中,王重也看到了陳傑的所有心意。
“在此我要向我曾經傷害過的所有人道歉。”
“出於生意考慮,我不得不如此。”
“或許我曾經是一個自私的人。”
“但是...”
“你們好像也拿我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不服的話,你們跳來打我呀。”陳傑笑了一下。
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沒笑。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陳傑開玩笑。
原來的他總是不苟言笑。
永遠像是個機器人一樣,將所有的聚焦點都放在工作上。
陳傑說完這些後,又吧目光挪了回來,並一臉正色的說道:“小梔...”
“你抬頭看吧,天空中流竄的所有塵埃,還有飛絮。”
“都是我。”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但是別忘了...”
“我永遠都是愛你的!”
陳傑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陳梔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