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身子緩緩靠向龍椅，目光卻是看著謝嘉晏的，過了半晌才開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晏一山間燕雀無鴻鵠之誌，不居廟堂之高，不憂君王喜樂，願沉醉山水間，日複一日。”
“聖人所憂既是太子順利登基，又何必多生事端，徒增煩惱，中書省奏請新君登基，聖人何樂不為？”
“眼下大魏雄霸諸國，萬民歸心，晏一草民，尚不及聖人棋盤一小卒，聖人如此費神，到底是忌憚還是想抹去恥辱，否定曾經的過往。”
謝嘉晏此言一出，聖人表情似乎陷入了恍惚，恥辱？
的確恥辱。
他以無辜的姿態看著他們殺兄，殺父，直到成為君王。
他堂堂帝王被臣子裹挾，舉步維艱。
他憤怒！
他將父兄之死遷怒母後。
她日日都吃的燕窩裏是他親自下的毒。
可笑的是，她自始至終都知道。
她成就了他的帝王位，遂了他的心，可也讓他陷入了瘋魔，讓他成為弑母的凶手。
他的帝王之位堆滿屍骨，滿是鮮血。
除了那些臣子，還有他的父兄，他的母後，如今好像也不差一個兒子。
所有可能威脅到帝位的人都不能留。
要成就大魏的萬年江山，死個人怕什麽，身為蕭家血脈，為此而死，乃是榮光。
聖人咳嗽了一聲，笑容看似和善，可眼中卻隻有陰冷：“巧言令色，朕之功過無需後人評說，朕亦不在乎，朕在乎的隻有大魏江山永固。”
“殺了晏便能江山永固？”
“是！”聖人咳嗽的更厲害了，可一雙眼睛仍如毒蛇般看著謝嘉晏。
謝嘉晏笑了：“隻怕困擾聖人的不是晏，而是心魔，聖人能殺了晏，可殺不了自己的心魔，聖人不過是怕了，害怕自己做過的事會反噬，會累及未來天子，累及大魏江山，聖人還害怕見那些人，因為聖人知道自己身體已日薄西山……”
“大膽，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謝嘉晏笑了：“草民信，聖人乃天下之尊，晏不過螻蟻，取晏之命，易如反掌，可聖人不怕太子知道嗎，太子文韜武略知人善用有一顆聖人所沒有的悲憫之心，乃是聖君之相天下之福，太子若是知道，聖人說他可會殺了晏？”
“放肆！”聖人大怒。
他知道太子太過心慈，始終瞞著他謝嘉晏身份這件事，宮中除了王皇後，知道謝嘉晏身份的隻有他和張英。
張英是不會更不敢告訴太子。
“太子比聖人想象的更加英明。”謝嘉晏氣定神閑繼續道：“也更具包容之心。”
聖人臉色一變：“你敢告訴他？”
“草民不敢，更不會。草民從始至終就隻是謝嘉晏，也隻想做謝嘉晏。”
聖人眯眼看著謝嘉晏，似乎在考量他話裏的真實性，除了他還有誰會將這個秘密透露給太子。
難道是……王皇後。
聖人閉了閉眼，他是不是不該一時心軟留她性命。
為何她就不能安分守己，她是他的正妻，為什麽她的心總是向著母後，向著不相幹的人。
她，真的太讓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