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禮抱著拂塵,感慨:“二位殿下是不想叫陛下為難。”
有人故意要借此事擾亂皇室,若是兩位公主當真驕矜一些,流言更會愈演愈烈。
永豐帝看著驕陽下的兩個女兒,眸光裏閃過厲色。
“西北那邊動靜如何了?”
“定北王已經遣派精英將士深入北狄了。”
永豐帝語氣依舊平和,隻是眸光微微黯淡了下來,“原本朕不願大動幹戈。可如今北狄竟將手伸到大邕皇族裏頭來,便也不要怪朕不給他們留退路了。”
他深看了兩個女兒一眼,抽身回了龍椅上去。
正提了朱筆,翻開奏折來,外頭大理寺卿與京兆府尹便齊齊到了。
永豐帝抬頭看二人一眼,“可有查出究竟是誰在與北狄使臣來往?”
大理卿正麵帶愧色,“微臣無能,每每查到蛛絲馬跡之時,便丟了頭緒。”
“竟連你們二人聯手都查不出此人蹤跡?”永豐帝擱了筆,頗有些心驚。
連大理寺和京兆府都束手無策的人,身份便定然駭人了。
可京中不乏勳貴皇族,若要查,卻也不是輕易就能出來的。
起碼明麵上,必定是查不出來的。
“此事涉事重大,臣想,若是此人當真手眼通天,大理寺和京兆府再這樣查下去卻也不是法子。最好是能有一位善查通事的同僚暗中協助才好。”
話雖如此,可這個暗中幫助的人,才是最難找的。
永豐帝看向兩人,“二位愛卿既如此說,可有推薦人選?”
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正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上前一步,拱手道:
“定北王世子,霍轍。”
他解釋,“霍世子十歲入軍營領兵,戰功赫赫,臣聽聞,霍世子更善小股狙擊追蹤,以少勝多。臣想,西北地勢複雜,風沙又大,霍世子若要以少勝多,巧勝北狄,必然極其擅長偵察。臣以為,若有霍世子在其中襄助,指點迷津,必定事半功倍。”
“聿之?”永豐帝不是沒想過要用他,隻是霍轍的身子太弱,他看得也是心驚膽戰的。
可霍轍才能實在不錯,若是就此荒廢不用了,也實在可惜。
正想說什麽,外頭常禮來傳話,“陛下,霍世子來了。”
永豐帝見他裹著厚實的袍子進來,麵色也蒼白著,彷佛一陣風酒能吹走似的,瞬間就打消了心中那想法。
這孩子,能活著就好。
其他的……
暫且顧不著了。
永豐帝先暫退了兩位大臣,將霍轍召到身邊來,連眼神都帶著親近,“聿之啊,身子可好些了?”
“勞陛下掛念,臣近來由慈真大師照料身子,已經好很多了。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奏明陛下。”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一塊深褐色的錦衣片來。
那衣片缺口齊整,倒像是被人一刀割下來的。
“臣之宅邸,近來屢有暗賊闖入。前些日子下屬在追蹤刺客時,從其袖間割下此緞。其上的紋樣,彷佛像是宮中的規製。”
他將東西遞給常禮。
因距離的緣故,唐褚看得不大真切,可見常禮驟然變化的表情,心裏便知不好。
直到看清上頭“獨眼烏”的紋樣,他下意識捏緊了布帛。
“這是昔年懷王下屬的刺繡紋樣。”
又是懷王舊部。
當真陰魂不散!
永豐帝命金吾衛加大了對京城的排查和保衛,尤其是定北王府,更是重中之重。
同一時間,千牛衛中郎將段戎也親自出發前往湖州,奉命押五皇子唐衍回京。
京城人士對大事變革的前兆表現最是敏感。
皇子公主受罰齊齊之事仿若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京城人的腦袋上頭。
外邦使臣尚在,皇子公主齊齊受罰,京中治安似乎又出了問題,怎麽看都叫人覺得心頭顫顫。
若非要在這段日子裏尋出一件好事來,那大抵就是太後娘娘遍尋良醫數年,終於從外地尋得一位能治療眼疾的神醫來。
永豐帝知曉此事後,也是第一時間趕往慈安宮見了那位傳聞中的神醫。
神醫姓賈,已過花甲之年,醫術卻著實高明,連太後都讚不絕口地誇。
永豐帝高興之餘,眉心的陰雲卻散不去。
太後甚是關切,“皇兒近來似乎疲憊了許多?可是政事太過繁忙?”
她也不多問朝政上的事情,隻是心疼地勸他。
“這麽多政事,哪有一天就全部能解決掉的呢?一樣一樣的來,不要急,別將自己的身子熬垮了。”
這話聽得直叫他心頭一暖,眼裏的愁緒散去不少。
“兒子不孝,叫母後憂心。”
太後擺了擺手,“你若不孝順,昔年哀家又怎會從諸多皇子裏選了你做養子。你我也有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了,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
正說著,侍女端來晚膳。
“主子說今日陛下必定會來,於是叫做了陛下喜歡的吃食。”侍女笑著從能夠保溫的食盒裏將一盅玉竹老鴨湯端出來,“這道菜,可是太後囑咐從早上就熬了好些時辰呢。”
此外,幾乎每道菜都是他所喜愛的。
永豐帝哪能不動容,“母後病著,何苦還為我張羅這些。”
“我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幫不了你什麽。不過隻能叫人弄些這些小玩意兒叫你吃得舒心一些。”太後慈祥的臉上泛起了絲絲不忍,“你看你,隻顧著批折子見大臣,怕是這幾日都沒怎麽好好用膳吧?”
永豐帝歉疚不已,“母後事事洞若觀火。”
太後親自拿了勺子,盛湯,“我是知曉皇兒你的性子,一旦出了大事,成日裏便顧不上吃喝的。”
她將鮮美的雞湯遞到他的跟前,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神思有些恍惚,“自懷王斬首後,這些年宮中大大小小出了好些事情,你都沒見如此。眼下,究竟是怎麽了?”
永豐帝剛想同太後說些什麽,臨了眸光動了動,又搖頭。
“些許小事,母後不必理會。”他不叫人代勞,親手給太後布菜,“眼下既尋了良醫來,兒子隻盼著母後眼疾能早日康複。”
太後笑了笑,一副慈祥華貴老太太的模樣,“也是,眼下我啊,就盼著早日能治好這眼睛,好親眼看著皇孫們娶親,昭華寶儀幾個,尋個好夫家。”
“一提到他們,哀家就想到小五。”太後忽而憂心忡忡,“皇兒啊,小五就算犯了事,他卻也是你的兒子,是皇家血脈。他自小生長在廣集殿,不比小三和小四,同你親厚些。你,還是莫要太苛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