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還蒙蒙亮,正在巡邏街道的金吾衛兵便抓住一個行蹤詭異之人。

她似乎是悄悄從城門口摸進來的,一見到官兵就跑。

楊潛就按壓下來了,領回衙門一問詢,竟發現是兩年前私從宮中逃走的通緝犯!

這等要犯牽扯太大,沒過多久,宮裏便來了人提走。

永豐帝正因貴妃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煩惱,畢竟是真正喜歡的人,外頭淮陽侯府又還在替他守江山,此事自然不能宣揚出去。

他正打算給那些被貴妃欺壓迫害過的嬪妃們一些補償,外頭吳常就來了。

“陛下,徐良妃吵著要見您。”

他皺眉,很不想聽見這害了他孩兒人的名諱,“不見。”

“皇兒很該見一見良妃的。”話音聽著慈和,竟是袁太後親自來了,她眼睛一直不大好,如今來紫宸殿也是由淑妃扶著。

永豐帝見狀,趕忙親自過去扶,“母後親自來,可是有要事?”

太後緩緩坐在了紫宸殿次間的軟榻上,這才開口,“你是曉得我素來不管這些閑事的,隻是今日淑妃來尋我,提到從前我那可憐孫兒的事,哀家便不能不顧及了。”

怎麽又扯上淑妃了?永豐帝狐疑看過去。

淑妃侍立在一側,方才一直未出聲,直到永豐帝看過來,她才微微福身,說起此事來。

“今日上午妾身娘家嫂子來,在慈安宮與太後閑話時說起金吾衛近日來抓到一名通緝犯,關在牢裏時總說些胡話,關乎宮裏,細問之下,才曉得那犯人竟是兩年前從宮中逃出去的憐燈。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憐燈乃六皇子的貼身侍女。”

提到“六皇子”這三個字,永豐帝便覺有錐心之痛。

“她玩忽職守,令六皇子溺亡,竟還沒心沒肺在外逍遙多年!”他憤怒不止,“那侍女在何處?!”

淑妃的侍女很快將憐燈帶上來。

她一上來,不待永豐帝訓斥便“撲通”一聲直直跪下去,“陛下,奴婢有冤!”

“哈。”永豐帝目光冷冽無比,“朕還未與你算賬,你倒來喊冤了!”

憐燈等這一日太久了,她跪趴著,字字泣血,“陛下明鑒,當年六殿下並非不慎摔下湖水溺亡,而是被關雎宮的人活活摁至水中悶死!”

“胡言亂語!”永豐帝怒不可遏。

貴妃怎麽可能做這等事情!

“這是奴婢親眼所見……”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領著自家六殿下出門玩耍,當時春花開得好,她去折枝欲哄六皇子高興,可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她找尋許久,在渠湖的假山邊上親眼看見關雎宮侍女鬆香將六皇子的頭按在水裏,她看到的時候,六皇子已經沒氣了,被柏葉像丟麻袋一般丟入了湖中。

她想回去求救,卻發現自己已被安上罪名,不日便要受刑,最後隻能東躲西藏,混在出宮侍女裏出宮,卻沒料出了宮之後慘遭追殺。

“若非奴婢這些年隱姓埋名藏在外頭,早死了不知多少回。奴婢一直想遞消息回宮,卻苦於沒有門路。前幾日乍聞我家主子入了冷宮,奴婢才坐不住回京。”

她熱淚盈眶,高呼,“奴婢不怕死,但求將那害了六殿下的惡人繩之於法!”

五月裏的京城,連同空氣都是熱的,紫宸殿裏置了冰盆,卻反叫人皮熱心冷。

這些日子他並未沒閑著,吳常那一查,算是將後宮這幾年裏的醃臢事都爆出來了,矛頭直指貴妃。

可那些事情再大,至多不過是仗著身份磋磨嬪妃,他從來不願苛待嬪妃,若是能叫貴妃找補一些,正了後宮也不叫朝廷議論紛紛。

可殘害皇嗣這等事,幹係的是大邕,牽動的是所有人的神經。

他手伏在桌案上,眸光看向底下那個侍女。

“你既如此說,可有證據。”

憐燈身子垂首,“奴婢親眼所見,奴婢便是證據!”

這便是沒有物證。

“放肆!”吳常嗬責,“到了陛下跟前,切不可憑空捏造。”

永豐帝抬抬手,製止了他,望向憐燈,“你可知,攀誣構陷,以下犯上,是何罪名?”

憐燈麵色堅毅,深拜下去,“奴婢願意受盡宮正司酷刑,亦不改初衷!”

“倒是好一個衷仆。”太後眼睛不大好,隻能眯著眼去看憐燈,“宮正司二十八道酷刑,她一介女子進去,隻怕過不了半數也該舍命在裏頭了。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回京來,怕也吃了不少塵土,如此儀容在紫宸殿,也是犯上,先去後殿更衣再來見駕吧。”

永豐帝眸光微動,擺了擺手。

吳常便立馬將人領了下去。

李淑妃也福身,“妾身嫂嫂此刻還在清和宮,妾身先行告退。”

太後欣然點頭,“你娘家嫂子難得來一趟,去吧。”

幾人都走了,又清退了伺候的婢女內侍,隻剩母子二人,偌大的宮殿裏,太後一聲歎息,便繚繞許久。

“哀家眼睛是不好了,可不瞎,還看得見。這些時日你這禦前的人忙活著多少事情,哀家不必過問也能猜到些。是貴妃給你捅了簍子吧?”

他即刻下榻,拱手而立:“貴妃的金寶是兒子給的,兒子不孝,叫母後煩心。”

“你瞧你,咱們母子之間說些話,你就這樣。”太後感慨,“當年先帝還在時,哀家就瞧出你是個能幹的,大邕朝才立兩帝,你父皇走後風調雨順這許多年,那都是你宵衣旰食熬出來的。”

“如今外敵林立,你要顧著前朝,已然分身乏術,皇後又病痛沒個好,後妃裏頭,貴妃是個難得果斷沉穩的,替你管了多年後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哀家都看在眼裏。”

“即便不說她,淮陽侯府也還在西南站著,功績頗豐啊,”她深深吐出一口氣,“若非因著這些,今日我也不必來你這紫宸殿了。”

這話讓永豐帝險些垂淚,“母後慈愛。”

“你起來坐著,咱們母子一場,何需這些虛禮。”

太後禮佛多年,最是不願意問這些事情,今日特地來此,自然不會是為了給他添堵。

“是。”

待他坐定後,太後從袖口裏取出一琉璃耳飾來,推到他眼前。

“這琉璃耳墜,是兩年前小六出事那日,哀家身邊的人在渠湖邊上尋到的。我細細問過,正是貴妃賞賜給她那宮內一等侍女鬆香的。這耳墜子在我這裏保存了許久,本等著她來尋,哀家就給,她倒也謹慎,這麽久過去,也從沒尋找過,私下連句問話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