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張遠到了禦前,陛下必定是要趁此機會清查湖廣了,太後咱們可要早做打算啊!”掌殿女官憂心忡忡,“這些年花銷越發大了,湖廣那邊就壓得狠了些,張遠之前那些鹽戶都是敢怒不敢言,誰知竟碰上這麽一個釘子!”

“打算自是要打算,可眼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麽就在地方清查的時候碰上了這事。”太後捏著佛珠,慈祥的雙目此時盡數被冷意覆蓋。

每一個家族的興盛,除了權勢之外必不可少的便是財力。

而袁氏一族,鹽業便是其一大經濟支柱。

淮陽侯府之前靠著戶部賺得盆滿缽滿,韋長善落馬後她還諷刺景氏失了雙臂,眼下可不就是輪到自己了。

“告訴湖州的人,眼下這個風口便不要想著賺錢了,無論如何必須在監察禦史到達之前將那些鹽戶的嘴封嚴實了。”袁太後也是沒料到,自己順風順水這麽多年,竟被一個湖州的小鹽戶給將了一軍,她十分不悅,“不計手段,哀家隻要結果。湖廣的鹽業,不能丟。”

謀劃大業,怎能沒有錢財。

近幾年她那皇兒越發看得緊,她的財源已然少了太多,眼下要是再丟了湖廣,大業又要推遲。

“打聽一下,前往湖州的禦史,都有哪些。”

“是。”

午後嬌陽正盛,清凝殿中。

婉柔將剝好去核了的荔枝端上案來,“殿下覺得,陛下會遣派哪些人去湖州?”

“這樣大的事情,自然不能是等閑之輩前去。其他的我猜不著,不過我想,謝三叔必定有份。”唐翹說著瞧了那荔枝一眼,禁不住笑了一句,“怎麽這荔枝還有?”

當初謝家三叔謝荊雖然被搶劫了一番,可果子卻也還剩下不少。椒房宮和清凝殿都得了許多,皇後身子不好,不太能吃這果子,於是盡數給她了,放在冰室裏頭鎮著,倒還新鮮用了好幾日。

為著不辜負三叔盛情,她命廚房將荔枝做成了各色點心菜肴,好吃是好吃吧,可吃久了還是膩。

婉柔笑著用簽子紮起一個用手護著遞到她手邊,“這不是嶺南的荔枝,是近來尚食局從皇家園林裏頭采摘過來進獻的。不過殿下怎麽覺得三叔會去?”

畢竟她三叔是個半吊子來著。

進戶部也是蒙祖父的蔭庇。

唐翹接過那簽子,小口吃著果肉,“湖廣的事情鬧得這樣大,三叔可是父皇的小舅子。”

這樣的人出麵去當個吉祥物也好。

嗯,對皇室名聲好。

謝婉柔大抵猜到了她的意思,低眉淺笑。

“殿下覺得這荔枝如何?”

她興致勃勃,“比起嶺南的荔枝清甜清甜些,汁水卻沒嶺南的荔枝好。”

總的來說:“各有千秋。”

或許是謝家的事情說開後,來往更多的緣故,兩人逐漸熟稔得好似老友。

婉柔看著她吃東西的模樣,隻覺心曠神怡。

這其實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謝皇後能被選為皇後,謝家女兒的教養和禮儀是毋庸置疑的。

作為孫輩嫡長女,謝婉柔從出生起便教養於父母之下,承教於祖父祖母,又常進宮行走,乃是被四書和禮儀**著長大的世家貴女,更被推為世家貴女之典範。若說禮儀與姿態,時至如今已然是自然流露的好看,即便是在榮寵加身的天之嬌女寶儀殿下跟前,婉柔亦是絲毫不遜色的。

可她就覺得,在昭華殿下跟前,她亦要自慚形穢。

這並不是禮態上的不足,而是那股子天然的貴氣與孤高。

她盡可婉約柔美做淑女模樣,亦可爽朗放拓求一口酒喝,可不論哪個姿態,都是好看不違和的,似乎她天生就該是公主,是神壇上的仙。

可這位連她都自覺不及之人,其實進宮才不過半年。

婉柔越是接觸,對她便好奇,越喜歡。

她喜歡看她胸有成竹指點江山的模樣,就像那日夜裏,殿下囑咐她去京外接那個少年那樣。

不過見了一麵,殿下居然遣令此人做了那樣一件大事,將淮陽侯府的人騙得團團轉,至今都不曉得是誰做的手腳。

她似乎能將所有事情把控於手掌之間,連那些她從來隻看著卻不曾接觸過的朝政上的東西,比如士族歸朝、戶部清換的事情,她也總能一眼看破,並令謝氏一族最大程度的規避風險,並鋪路架橋。

可殿下她,終究還是個小姑娘,真遇到了歹徒,亦是血肉之軀。

念及此,她忍不住想起昨日夜裏的危險來,“殿下身邊的人,還是太少了。”

“之前人心渙散著,人多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好事。不過日後,我應該是不會缺人用了。”至少父皇那裏,會給他尋兩個妥當的。

保護安全是夠用的。

宮中有初九和艾艾等人,至於宮外嘛……

“那小孩,這是多少次挑戰謝九了來著?”既然再抗揍,可攻擊力也就那麽一些,怎麽可能打得過身經百戰的國公府府衛統領謝九。

婉柔想了想,“七次了罷。”

當真是越戰越勇,傷痕越多,越不肯輕易放棄。

“倒是難得執著。”

唐翹在用他之前,查過他的來曆。

不知是從何來的一個小乞兒,許多年前就在京城了,無親無故的,隻兩個月前突然收留了一位從青樓贖身後的藝女,還領著她四處藏身。

那藝女容貌才情皆是一絕,多年來不賣身隻賣藝,終於賺了銀子給自己贖身,卻又被一富商看上,怎麽都要搶了去。

也正因此,那小孩藏著她便遭受了許多毒打。

他也固執,即便被打死都不願意說出那藝女的藏身之處。

倒是個血性的。

“對了殿下,待明年二月琅琊清談辯議結束,各士族便要入京了。”

唐翹眸光動了動,士族入朝的時間與前世並無不同,隻是提起士族……

她收斂了心思,“琅琊王氏快回京了吧?”

“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婉柔怕她吃荔枝吃上火了,給她倒了一杯清茶,“說起琅琊王氏來,我倒想起一個人。”

“琅琊王氏長子王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