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劉氏隨侍在侯夫人身邊,似沒聽見一般。

二奶奶楊氏沒好氣地瞧她一眼。

袁澄娘到是立時地就跪在侯夫人麵前,“五娘願為祖母祈福。”

侯夫人微睜大眼,露出心疼之色,“我的兒,怎的到這地步?”嘴上這麽說,她卻沒讓人把她給扶起來。

袁澄娘曉得自己麵臨什麽樣的處境,抬起頭已經淚流滿麵,“祖母待五娘一片慈心,五娘也願祖母一生康健,去得庵得為祖母祈福,五娘心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侯夫人聞言,眼眶都紅了,微微起來想將她摟住,終是沒有什麽力氣地躺回去,“五娘,且去吧,待得你祖母我身子骨好些,便親自將你回侯府可好?”

袁澄娘一個起來就撲向她,嬌聲哭道,“祖母可記得五娘在庵裏等您。”她平時嬌滴滴的聲兒,這會兒聽上去著實有些叫人受不了。

她這一撲,撲得著實用力,撞得侯夫人差點一口氣給噎著,麵色通紅,卻不能立時地就將人給推開。

侯夫人暗暗將袁澄娘打量了一番,還當她是那個不知事的小孩子,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輕咳一聲就吩咐起世子夫人劉氏來,“你如今掌家,又是五娘的大伯娘,五娘此去庵裏,你可得將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不能叫五娘受半點委屈。”

世子夫人劉氏連連稱是,並悄悄地看了一眼袁澄娘,見她撲在侯夫人懷裏,不肯起來,又慎重地點了點頭,“娘且放心,兒媳定會安排好一切,五娘與娘相克之事必不會自府裏傳出去。”

侯夫人點點頭,手輕摸著袁澄娘的腦袋,“五娘,你若是有什麽就同你大伯娘說,知道嗎?”

袁澄娘這會兒破涕為笑了,得意地朝侯夫人說道,“祖母,五娘還以為您不要五娘了,方才不知道是要為祖母祈福呢,要是早知道這事兒,祖母您就同五娘說,五娘為了祖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侯夫人就愛她這嬌樣,手指點向她嬌俏的鼻尖,“就你這個嬌樣,祖母哪裏舍得你了?回去同你娘說聲,叫她可別擔心你。”

袁澄娘還真聽話了,蹦蹦跳跳地走,待得出得屋後,她又收了收,正爾八經地走。

她這副天真的樣子,真叫侯夫人沒能想象她方才叫何氏掐她人中的舉動,別人沒看清楚,侯夫人是裝暈,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一記,真是疼得侯夫人裝不下去——她有些恨恨地盯著她的小小背影。

那眼神,叫世子夫人劉氏見了都不由得渾身發寒。

隻是,侯夫人的眼神就一瞬間的事,她很快地就收回視線,若無其事般地看向世子夫人劉氏,嘴角更為下拉,顯得不近人情,“都下去。”

世子夫人劉氏立即退出去,沒有半點遲疑。

到是二奶奶楊氏猶豫著不想走,見侯夫人一記利眼瞪過來,她也跟著嚇了一跳,趕緊地就退了出去。

四奶奶李氏站在外頭,沒有半點表情,整個人似乎枯幹了一樣。

她的身後由奶娘抱著的兩個女兒,大房的兩個姑娘,還有二房的幾個姑娘都站在外屋,一個個地都沒敢撐著膽子往屋裏走。

“大嫂,大嫂?”

世子夫人劉氏往大房方向走去,走得沉穩。

二奶奶楊氏本來想回二房,行至半途她就往回跑去追向大房,把四娘弄得滿臉愕然,她也跟著小跑過來。

世子夫人劉氏聽見二奶奶楊氏在叫她,猶豫了一下才停了步子,回頭看向不顧忌形象跑過來的妯娌,掩飾了眼裏的不耐,“二弟妹,可是有事?”

二奶奶楊氏上前就挽住劉氏的胳膊,漾起笑臉,“好久沒去大嫂那裏坐坐了,每次都怕打攪大嫂管家,今日裏我卻是要厚著臉皮打擾大嫂一回。”

世子夫人劉氏瞧著這位妯娌,未嫁前是個嬌姑娘,這成親後也沒變什麽,尤其這穿著最喜歡粉嫩之色,穿在她身上卻顯得她臉色有點黃,她自己好像從來沒發現過。

“也好。”世子夫人劉氏並沒有拒絕。

袁明娘走在後麵,被袁芯娘扯了扯袖子,她平靜地看向袁芯娘。

袁芯娘有些惴惴不安,剛才的事,她都聽在耳裏,急切地想要找個人說話,“二姐,五妹真要去庵裏、庵裏祈福?”

她的聲音跟蚊子似的非常小。

袁明娘一派坦然,“你不都聽見了嗎?”

袁芯娘明媚的小臉一暗,“那庵裏五妹能去得?”

二奶奶楊氏聽見她說的內容,忌憚地看一眼身邊的劉氏,見劉氏狀若未聞,心下稍鬆,落下兩步,待得袁芯娘到身邊,她拉起袁芯娘的手,不快地看一眼縮著脖子的袁惜娘,“都回去,回去得了。”

她的主意來得快,變得也快,一向如此。

世子夫人劉氏並不在意她,待得回到大房,進得她的屋裏,她才算是鬆了口氣,將跟著進房的袁明娘拉入懷裏,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眼裏的慈愛都快要溢出來。

袁明娘貼著她,“娘,聽說爹爹快進京述職了。”

世子夫人劉氏一聽,臉頓時就板了起來,“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袁明娘並不懼怕母親的變臉,反而與母親靠得更近,“娘,聽說爹在任上有了美妾嬌子,不知道是不是會帶回來呢?”

劉氏揚起手,滿臉怒色,見女兒坦然地看向她,揚起的手竟是慢慢地放了下來,她抱住女兒,“沒事的,沒事的,都會沒事的,你不要管這些事,娘都會處理好,你放心,娘都會處理好。”

袁明娘麵露不甘之色,一點都不像將近豆蔻年華的小小少女,“娘,祖母真病了?”

世子夫人劉氏聞言,摟著女兒的手有點顫抖,“大抵就是定方師太說的,她與你祖母相克,你不是不喜歡她嘛,讓她去庵裏念經好了。”

她說的話一點兒感情色彩都沒有,仿佛袁澄娘在她眼裏連路邊的野草都不如。

袁明娘的眼睛慢慢地明亮起來。

她不知道事情在哪裏出了差錯,應該被關入獨院的袁澄娘竟然要去庵裏,她醒來後就一直在留心三房的事,去庵裏也好,這是與上輩子的不一樣,不過沒關係,袁明娘並不在意。

因為袁澄娘要去庵裏了,跟蔣歡成不會再有什麽交集。

上輩子,爛泥般扶不起來的袁澄娘竟然嫁給了蔣歡成,而她侯府嫡女,竟然嫁給一個紈絝子弟,比起蔣歡成來那是天差地別!

她自然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叫她時時糾結著,上天還真是厚待她一回,居然叫她回了年少之時,這一回,她必定會將蔣歡成牢牢地抓住!

袁明娘開開心心地笑了,“娘,女兒挺歡喜的。”

再沒有比知道未來的事,更讓她開心了。

世子夫人劉氏輕歎口氣,“以後不許再問祖母真病的話,你祖母的病是會好的,會慢慢地好起來。”

言有所指的話,袁明娘聽得懂。

隻有袁澄娘去了庵裏,那麽侯夫人的病才會慢慢地好起來,隻是慢慢地好起來,並不是迅速地就能好起來。

袁澄娘一出得侯府,歸期未定。

這邊袁明娘暗自得意,且成竹在胸。

那邊袁澄娘一點兒傷心之態都沒有,朝著三房過去,且不料,與正要來請安的蔣歡成麵對麵地碰了個正著,瞧著蔣歡成年少時的模樣,他年少老成,竟然與多年後官拜大學士的蔣歡成能夠重合在一起——

她走過蔣歡成身邊時,忍不住地輕哼一聲。

那一哼,透著十足的蔑視,將她一輩子錯付的怨氣都哼了出來。

哼過還不止,她見蔣歡成愣在那裏,索性停了腳步,大膽地就打量他起來,下巴一仰,高傲地問道,“聽說你就是老姑太太的孫子?叫什麽蔣什麽的?”她一說話就漏風,話一說完就亡羊補牢地捂著嘴,兩眼極為有神,就瞪著蔣歡成。

木生一見這位小女孩衣料不一般,且身後跟著伺候的人,就知道是府裏的小姐,剛想替他家少爺出頭,卻被蔣歡成攔住。

蔣歡成清清楚楚地聽得剛才一記冷哼聲,又見她停下腳步才將她看清楚,小小的女孩兒才幾歲的模樣,偏裝出一副傲慢架式,小巧的嘴兒一張露出缺了門牙的豁口,讓他差點失笑出聲。

他不由將她一打量,粉團子一般的模樣,粉嫩的衣裙,無禮且囂張的舉止,讓他眉間掠過一絲疑惑,“可是三表舅家的五表妹?”

他一問,正中紅心。

三表舅,自然指的是袁克立;五表妹嘛,肯定就是袁澄娘。

袁澄娘索性賞他個全臉,顧不得自己的臉麵了,將手從嘴邊拿開,一手插在腰間,盡管她還小,根本沒能顯出腰身來,她還是撐在那裏作茶壺狀,衝他叫囂,“五表妹也是你叫得的?”

她打定主意不給他好臉色,反正看到他,她就想起自己上輩子幹過的那些蠢事。他眼裏沒有她,她到好,就一直追隨著他,到最後,她死了,也沒能得他的一記正眼。

多麽可悲。

“五妹妹在說誰呢?”

袁澄娘的話音才落,就聽得袁明娘疑惑的聲音。

她一回頭,就看到袁明娘嫋嫋而來。

袁明娘年方十四,正是掐得水般的年紀,蓮步輕移,端的是端莊大方用善解人意,見得除了袁澄娘還有蔣家表哥也在,不由得輕揚起團扇擋住半張臉,微微羞怯地叫了聲,“明娘見過蔣表哥。”

自古表哥表妹就容易出事。

袁澄娘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位二姐估計是對蔣歡成上心了,就不知道這位二姐以後碰到那位皇後娘家的侄子範正陽還會不會再一次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