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歡成淡淡地回禮,並不往她身上多看一眼,“見過二表妹。”

忠勇侯府裏的排行,他是清楚的。

明娘,便是侯府世子的嫡女,排行第二。

而剛才猜的沒錯,那位便是府裏五表妹,庶子嫡女,像是被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樣,可瞧著還是個粉團子,他眼角的餘光不由往她那裏多瞄了兩下,見她氣鼓鼓地嘟著腮幫子。

這還不算,大約是留意到他瞄她了,她瞪得更用力。

惡狠狠地瞪著他,像是跟他有仇似的。

他都為這種想法覺得可笑,還是頭次見麵呢,跟個小姑娘能有什麽仇什麽怨的!

他想的到寬心,叫袁澄娘越發生氣。

她瞪著他,瞧著袁明娘在那邊裝模作樣,心裏就十分不服氣,袁明娘到是嫁給二皇子當側室,蔣歡成還挺行呀,心裏到惦記著人呢,上輩子他們叫她難受,這輩子嘛,她叫他們兩個人難受去!

她心裏這麽一想就有了主意,狀似天真樣,“二姐姐,蔣、蔣表哥你可是見過了?”

“蔣表哥”這稱呼,她差點就叫不出口。

袁明娘往蔣歡成身上迅速地瞄了一眼,自以為別人沒發現,團扇擋著她如嬌杏般的臉蛋,將袁澄娘輕輕兒地就拉著手,“方才是要跟蔣表哥有氣?你呀小小的人兒,氣性這麽大,心裏有氣兒,又何至於跟蔣表哥過不去?要是我往這邊兒走過,你還不定要怎麽欺負人呢?”

袁澄娘有些兒心虛,往蔣歡成那邊一看,見他往自己這邊看來,心下不屑,麵上依舊是天真樣,“二姐姐,五娘才沒有欺負人呢,是蔣表哥把我的路給擋住了。”

她完全是胡攪蠻纏,不想息事寧人。

她們都讓她去庵裏念經,就不許她脾氣大了發作一回?

袁明娘笑著嗔怪道,“這路寬著呢,哪裏能擋著你?”

袁澄娘真想懟她,還是暫時按下這個念頭,一把將手從袁明娘手裏縮回來,“我才不跟二姐姐說話了,都不幫就,就曉得幫別人!哼,我再也不理二姐姐了!”

她邊跑邊嚷嚷,聲音又漏風,叫袁明娘聽了無奈地搖搖頭。

回頭見蔣表哥還在那裏,她不由上前,“蔣表哥,五妹妹自小的脾氣都是這樣子,輕易不給人臉,還望蔣表哥看她年紀小小的份上別責怪她。”

她說話的時候,都沒敢抬頭看蔣表哥,微側著臉,團扇能擋住半張,擋不住纖細的脖子,她這一低頭,優雅的頸子就露在蔣歡成麵前。

蔣歡成並沒看,“二表妹,你也說你五表妹還小呢。我且去給舅祖母請安。”

他的聲音近乎於冷清。

聽在袁明娘耳裏就跟天籟一般,躲在團扇後麵的嬌臉嫣紅一片,“表哥且去吧。”在侯府裏裝偶遇,已經是她最大的膽子。

她蓮步輕移,並沒有回頭,待得走至回廊,她才覺得心口處跳得厲害,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她沒想過蔣表哥會這麽好看。

侯府嬌女,能見到外男的極少,不外乎自家兄弟,也有往來特別密切的表兄弟,袁明娘再沒見過比蔣表哥更好看的年輕男子,一時間,迷了眼。

待得蔣歡成從榮春堂回來後,木生已經回了外院。

隻是,蔣歡成沒料到竟然有人在等著他。

正是那位換牙的五表妹。

五表妹一臉的不高興,難為她那張粉團子一樣的小臉,蔣歡成的心裏竟然湧起這樣的念頭來,朝袁澄娘一笑,“五表妹過來有事?”

這位表妹還小,與男女大防之事上確實並不需要那麽在意。

袁澄娘本來回自己院子裏,想想不甘心,心裏存著天大怨氣,恨不得將蔣歡成跟慣會裝模作樣的袁明娘送作堆,又曉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可想想真讓他跟她袁明娘成事了,她心裏更不甘心,憑什麽她要成全他們倆!

她心裏頭就這種糾結的想法,想要“成全”他們,冷眼瞧他們會有什麽下場;又想著蔣歡成好歹是她孩子的爹,叫袁明娘給占了去,就跟吃了蒼蠅似的惡心。

她這些心事權作是占有欲崇,反正她自己不要蔣歡成了,也見不得蔣歡成跟前世的心頭好在一塊兒,她就這麽扭曲的想法,更不覺得自己有錯。

來之前,她還惡聲惡氣地撇開紫藤跟紅蓮,繞過一段路才到的這院子,等了有那麽一會兒,她就覺得蔣歡成肯定是跟袁明娘談詩說琴去了,越等她心裏頭越煩。

真見他回來,她就瞪著眼睛了,一時真收不了,扯著嘴角問他,“難不成這裏我不能走?誰定的規矩?”

好大的火氣,叫蔣歡成一時間都摸不準她在想什麽,麵對個幾歲的小孩子,他自然是脾氣還好一點兒,“這是侯府,自然是表妹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袁澄娘聽了並不滿意,反而挑釁地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裏的嫌棄一點兒未少,“長得還算是像樣,祖父想著讓你當我們家的孫女婿呢。”

蔣歡成還沒見過這麽直白說話的小孩子,他家裏也有堂姐妹,大凡這年紀的時候已經曉事了,哪裏會把嫁娶之事放在嘴上說?尤其她掉了顆門牙,一說話就露出那處,頗令他有發笑想的衝動。

他心裏頭這麽想,麵上半點未露,“五表妹怕是想多了,你這麽小年紀想這種事著實不太好,以後會長不高的。”

他說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瞄過她。

袁澄娘還是要臉的人,盡管目前她才六歲,骨子裏的羞澀擺在那裏,叫她捂住自己嘴,“你才長不高呢,你一輩子都長不高!”

蔣歡成瞧著她轉身就跑,還叮囑她,“五表妹,你跑慢點,小心摔了跤!”

話音還未落,袁澄娘真是踩了裙擺,摔了一跤。

見她小小的身子撲向地麵,蔣歡成稍稍遲疑了一下才上前相扶,剛碰到她的手臂,就被她給揮開,他淡漠地看一眼自己被揮開的手,又看看她。

袁澄娘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撐著地麵,竟然自己站了起來,手撐著地麵,一用力,她疼得小臉都快皺一塊兒。

她站在他麵前,疼得不敢哭,小小的身體好像特別的疼,當著他的麵,她也不想哭,上輩子到是哭過了,也沒見他有半點心軟,這輩子,她想好了,能不哭就不哭。

“誰要你扶了!”她從鼻孔裏哼出一記聲,想要從他的身邊繞過去。

才剛一動腳,衣領就被揪住了。

她回頭,跟著腳也離了地麵。

視線往上看,對上他繃著的臉,她恍然大悟,就在半空裏踢著腿想掙脫他的手。

她的願望很現實,可沒用。“放開我,放開我!”她喊著,聲音是破風的。

蔣歡成幾乎是提著她,半大的少年,平時瞧著老成,這時候卻瞧得出來一絲年少的調皮樣子來,還好心地提醒她一回,“五表妹再叫大聲點,待會兒這侯府裏的人都知道五表妹跑我院裏來了……”

雖說袁澄娘還沒到男女大防的年齡,但世家子弟裏都挺講這種規矩,袁澄娘跑來表哥院子裏,總歸會被人說嘴,萬一這事兒就成了她以後抹不開去的汙點,那也就等於是毀了一生。

袁澄娘還算是冷靜,能想通這中間的關節,叫是不叫了。

蔣歡成見她總算是不動了,稍微省了點力氣,提著她進屋。

屋子裏冷冷清清,跟沒人住著一樣,侯府裏派過來伺候的兩丫頭不知道去了哪裏,蔣歡成早知道這侯府規矩鬆散,如今還是再領教了一回,將袁澄娘往桌邊一放,淡淡地問她,“哪裏疼?”

袁澄娘終於兩隻腳落了地,將兩手藏在身後,倔強地回道,“我不疼。”她心裏到極不是滋味呢,當年生兩個孩子時,她疼得感覺自己都快要死了,也沒見他早趕一步回府。

這麽一想,她看他更是沒好眼色。

不過,蔣歡成低頭湊近她。

突然放大的臉,叫袁澄娘低聲驚呼了一記。

她瞪著眼,雙手想插在並不顯的腰間,手心剛碰到衣物瞬間就縮回了身後,防備地瞧著他,還兀自想擺出強勢的姿態,“你湊、湊這麽近做什麽!”

一說話就漏氣,讓她的氣勢根本擺不出來,倒氣紅她一張小臉。

蔣歡成低頭看她,就盯著她看。

看著她的腳像是被釘在地麵,心裏毛毛的。

就在她緊張之時,蔣歡成到是落坐,跟個大人似的,一腿交疊著另一腿,長衫下擺剛好就擋住他的雙腿,顯得他極為文雅。

他一笑,更文雅了。

袁澄娘愣愣地看著他的笑臉,有些懵,眼神都有點發直。

“五表妹像是討厭我,不知為何?”

待得他帶笑的聲音入得耳裏,袁澄娘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麽,分明是被他的笑臉給迷了眼睛,頓時又氣又羞又惱的,“誰討厭你了,誰討厭你了!”

又是要跑。

蔣歡成攔住她的去路,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個極小的罐子,放在桌麵上,“既然不討厭我,那麽收下藥,回去讓你的丫頭們給你的手心上點藥?如何?”

他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把她當對等的一樣,她甚至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些許挑釁的意味,是在看她敢不敢拿!

袁澄娘氣的要命,又想在他麵前強硬一回,“哼,白給的東西,我為什麽不要!”

她伸手就去拿藥,肉乎乎的小手剛碰到小罐子,就讓他給按住了。

她瞬間就以為他反悔了,就拿話激他,“蔣表哥心疼這藥就說嘛,我也不會白要蔣表哥的東西,蔣表哥報個價,等會我叫紫藤送銀子過來!”

蔣歡成這會是確認這位五表妹是討厭他了,放開手,讓她把藥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