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爺送女兒回去之後便回了何氏那邊,見何氏麵色比昨晚還好,覺得分外的高興,摒退了屋裏伺候的紫娟並紫袖,他坐在床沿,“今日還好受些?”

何氏想著坐起身來,被袁三爺輕輕地製止了。“躺著為好,別起來。

何氏躺在那裏,瞧著相守多年的夫君,依舊如新婚時掀開蓋頭來見到的一模一樣,眼裏的熱切之色絲毫未減,未上半點鉛粉而稍顯有點憔悴的臉因袁三爺的到來而分外有精神,“三爺……”

隻是,未語先流淚。

袁三爺用袖子輕輕地替她拭淚,“別哭,澄娘不會一輩子都待在庵裏,我會想辦法讓她回來,讓她在我們跟前慢慢地長大,再讓我們看著她出嫁。”

何氏的雙手緊緊地握住袁三爺的手,滿含期待地望著他,“三爺,真能有辦法?不如拿了妾身的嫁妝給老太太……”

袁三爺將她的手拿開,麵露嚴厲之色,“你胡沁些什麽,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難道連自己都護不住,還需要花你的嫁妝嗎?”

何氏心一驚,麵露驚慌之色,慌忙地解釋道,“三爺,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妾身隻是想著解一下侯府之難處,妾身有幸嫁給三爺,已經妾身莫大的福分。”

袁三爺收了臉色,歎口氣,口氣也緩了下來,“侯府的難處是有,與你有何幹?這話到底是誰說到你麵前?”

何氏微垂眼,“老太太月後就過生辰。”

袁三爺不是笨人,立時就聽得出言下之意來,侯府別看表麵還光鮮,內裏早就支離破碎般,往往是扯東牆補西牆,隻有他最清楚侯府已經到了哪個地步,侯夫人最講排場,府裏卻是擠不出這些銀兩來。

那麽嫁妝豐厚的兒媳,必是不會叫婆婆的生辰宴缺了銀子操辦。

而侯府四個兒媳中,要論身家最為豐厚的必然是何氏。何氏當年帶著的嫁妝,綿綿不絕地抬入侯府,一時成為美談,甚至京中還流行起來娶商戶女的“雅事”來。

袁三爺暗恨嫡母連自己妻子的嫁妝一直惦記著,哪個婆家會惦記兒媳的嫁妝,從來沒有這個道理,他再次握住妻子的手,“你不要出錢,待得澄娘明早去得庵裏,你也去莊子裏休養身子。”

何氏微張大眼,“三爺,這能行?老太太那裏?”

她後半句話就噎在嘴裏,不敢講出口。

袁三爺點點頭,“待老侯爺故去,我們這一房總要被分出去,還是盡早打算一下,你的嫁妝那是留給我們的孩子,給這府裏的人用半分,他們都不會記得你的好。”

何氏明知道侯府裏的人想法地從她手裏頭弄錢,她多多少少也給出去一點兒,給出去的銀子都沒能堵住這府裏上上下下的嘴,並沒能讓他們三房在侯府說得上話。

她低頭看著自己被袁三爺握住的雙手,還是有些擔心,“若是我們三房分出去,澄娘以後說親可怎麽辦?”

就算是庶子嫡女,好歹也是老忠勇侯的孫女,身份上就能加點分,若是一旦分出來,就成了侯府偏支,袁澄娘將來說親可挑選的餘地並不大。這個才是擺在他們夫妻麵前的難點,也是他們夫妻心中的痛處。

袁三爺一歎,“也許科舉會是條出路,若是有幸……”後麵的話他沒說,科舉說的容易,卻又極其困難,他不是那種好高騖遠之人,更不想窮其一生都撲在科舉之道上麵,他給自己的機會隻有一次。

何氏驚愕,“三爺緣何說起科舉來?”

袁三爺輕撫她的手,“你覺得四弟如何?”

何氏麵上露出幾分糾結之色,“三爺,妾身不敢說。”府裏誰人不知道袁四爺為人一板一眼,讀書恐怕也是一板一眼,偏老忠勇侯爺覺得袁四爺是可造之材,就是連侯夫人都不會亂指。

袁三爺淺笑,“為夫比之四弟如何?”

他一笑,惹得何氏微紅了臉,羞怯地想要將手抽回來,“妾身雖不懂科舉,也是知道三爺比之四弟要通達的多些。”

袁三爺與袁四爺並沒有多少深厚的兄弟之情,袁四弟目下無塵,竟然覺得袁三爺為侯府打理外事乃是俗人一個,並不將袁三爺放在眼裏,便是袁三爺有時想勸他通懂一些人情世故,都讓袁四爺給回絕。

久而久之,袁三爺也歇了那份心。

“那如此,我便試上一試如何?”袁三爺如是這麽般說道。

何氏麵上一喜,又用力地點點頭。她一貫聽從袁三爺,袁三爺說的話,她從來不會有半點反對之意,更何況她就算是知道科舉不易,也不會輕易打擊袁三爺的信心,三房總有一天要從侯府分出去,到那時再打算可就晚了。

她思及明日就將從府裏出去的女兒,不由擔心起來,“澄娘明早出府,妾身這當娘的心裏難受極了,真想明日將她親自送去庵裏。可妾身這身子,著實不爭氣。”

袁三爺知是她是擔心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並沒有怪她的意思,“明兒個早上你借著送澄娘出府,就讓紫娟陪你去莊子,老太太那裏問起來自有為夫的去應聲。”

何氏還是不太放心,“老太太那邊會不高興,還是稟了老太太為好。”

袁三爺搖頭,“老太太必不會答應,去了也是白去。”

何氏哪裏不知道是這個道理,真讓她幹,她又有點瞻前顧後,“若是老太太真怒了,澄娘回來的事豈不是……”

袁三爺想想也是,不過他立馬又想到另一個法子,“你還是去直接去城外的莊子為好,待得澄娘真能從庵裏脫身,不如直接也去莊子上,省得回得侯府還是要與老太太相克。”

何氏這會兒總算是聽進去不再猶豫了,總算是堅定起來,“妾身就聽夫君的安排,你一個人在府裏凡事要當心,紫娟就不帶過去了,就留在府裏伺候你,我帶紫袖並幾個小丫頭走。”

袁三爺當下就猜出何氏的心思,她留下身邊最得信任的大丫環伺候他,等於給他安排了個通房,他心下不太歡喜,到也沒直接拒了何氏的好意,“你有了身孕,身邊離不得紫娟,她慣伺候你。”

何氏方才大方一回要給袁三爺安排個通房,心下還是有幾分心酸,聽得袁三爺這般說道,她又有了幾分歡喜,“妾身都聽夫君的安排。”

袁三爺的眼裏掠過一絲暗色,他是庶子,就因是庶子,極不想自己的子女中有庶出,都是他的子女,緣何要分出嫡庶來,何氏又不是不能生。

這邊袁三爺夫妻說的和和樂樂,大房那邊跟這邊兒可不一樣,相對於三房的人口簡單,大房那邊光姨娘就有三個,且不提有大姑娘的大姨娘,還有兩個未曾生育的姨娘,當年也曾坐過胎,不知緣何就掉了。

世子夫人劉氏忙了一天,累得讓項媽媽替她捶捶背。

項媽媽輕輕地捶著,極為精心,一邊瞧著世子夫人劉氏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太太的生辰就快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大大地操辦一回?”

世子夫人劉氏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這府裏哪裏來多的銀子給她去操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今年才收得幾千兩銀子,府裏上上下下的開支就得一萬多兩,讓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題就擺在她的眼前。

項媽媽也曉得侯府光景,就在世子夫人劉氏麵前出個主意,“不如叫三奶奶出點銀子來孝敬老太太?也好叫老太太曉得三房一片心意?”

世子夫人劉氏瞬間睜開眼睛盯著項媽媽,項媽媽被她盯著不由頭皮一麻,本想腆著笑臉再勸,這一下也隻得低頭仔細地給世子夫人捶背。

見她不再說,世子夫人劉氏才再慢慢地閉上眼睛假寐,她也是出身侯府,且是惟一的嫡女,嫁妝上並沒有太多,娘家兄弟姐妹眾多,她占了嫡女的先還出嫁的早,嫁妝上還好看一點兒。便是這樣子,也比不得三房何氏的嫁妝。

想到何氏曬嫁妝那回,世子夫人劉氏心裏就不痛快,這份不痛快壓了她經年,慢慢地她又張開眼睛,深沉的眼底多了些痛快,“老太太真是什麽法子都想得出來,竟然將五姑娘趕去了庵裏。”

項媽媽連忙賠笑,“老太太分外惜命。”

劉氏冷哼一聲,端莊的麵容露出幾許不屑之色,“她到是惜命了,連這種相克的愚蠢說法都擺不出來,也不怕別人聽了笑話她!”

項媽媽隻管聽著,不敢接話。

劉氏的情緒慢慢地平穩下來,微歎口氣,“莊子上收成越來越不好,幾個鋪子的收成也是越來越壞,我的嫁妝將來都是要留給二姐兒跟明哥兒,再這麽下去非得我貼出嫁妝不可。”

項媽媽連忙勸道,“大奶奶不如叫大爺送些銀子回來?萬萬不能動您的嫁妝呀,您可補貼不起侯府。”

劉氏麵露憂色,“大爺已經捎過一千兩銀子回來過,他在外頭當差也難。”

項媽媽心裏不以為然,麵上沒表露出來,“可也不能將大奶奶您的嫁妝往裏頭貼補,若然二房三房四房都分出去那還好,如今總不能讓那幾房都由大奶奶您的嫁妝來補貼吧?”

劉氏一臉的憂愁,“你說的也是,等他們幾房分出去也不知道是幾時。”

老忠勇侯爺還在世,能分府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侯府重擔幾乎全壓在大房身上。

項媽媽勸道,“老太太那邊早就請好了人,必然是要大辦壽宴。往年三奶奶都奉上孝心,不知道今年會奉上多少。”

劉氏歎道:“老太太也是,何必惦記著陳年舊事。三弟妹是個好的,老太太怎麽就不念著一點兒呢,真是叫我這個當大嫂的看著都難受。”

項媽媽奉承道,“大奶奶您對三奶奶的提點誰不看在眼裏?老太太鑽了牛角尖,大奶奶您又有什麽辦法?”

劉氏麵上憂色未解,“若是三弟妹送了大禮給老太太,我並幾個妯娌都不知道要送什麽才好了,媽媽你曉得三弟妹財大氣粗。”

項媽媽又立即道,“大奶奶您又多想了,三奶奶那是花銀子給老太太辦壽宴,這是她的一片心意,您要送什麽禮,那自然又是您的一片心意,老太太何曾跟您計較過多少銀子的事?”

項媽媽的話正中劉氏下懷,若不是侯府銀子緊缺,她也不會這麽做,真的是一文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她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項媽媽還安慰她,“大奶奶您且等著,待得大爺再往上升升便好了。”

這話才最叫劉氏歡喜,她在京城這麽多年,不就是盼著袁大爺的官位兒再往上升升嘛,當年她未跟著去任上,一來她是長子媳婦,二是她怕一走開,侯府全落入老二家的的手裏。憑著老太太偏疼老二的勁兒,到時候侯府回到她手裏恐怕就是個空殼子,她萬萬沒想到就算她一直在京城,侯府還是成了個空殼子。

劉氏想了想,“明兒個早上,叫明娘去送送五姑娘。”

項媽媽點頭稱是。

恰恰這時,齊國公府送過來帖子。

齊國公府的帖子是邀請忠勇侯府去做客。

這讓世子夫人劉氏喜出望外,她還想著是不是要給齊國公府下帖子,沒想到齊國公府先下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