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都已經當了這麽久的質子,還覺得自己是金尊玉貴的梁國皇子嗎?”

清冷如雪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

陸霽清克製著自己沒有走進去,安靜地侍立在殿門口。

是他糊塗了。雖然不知道永寧傳召他所為何事,但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沒一會,就聽裏麵一陣水聲,薑永寧慢悠悠道:“過來,給我擦身。”

陸霽清踏著自己的心跳聲,撥開幔帳與珠簾,就見眼前站著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窈窕倩影。

氤氳水汽撲在臉上,攜著沁人心脾的花香,他整個人都被水汽籠住,露在外麵的皮膚略略有些發癢。

殿內除了他們兩個,再也沒有別人。

三尺絲綢就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摸起來就像是嬰兒柔嫩的肌膚。

大乾盛產絲綢,並不算昂貴,可若拿到苦寒的梁國去,光著三尺就值十金。

陸霽清將絲綢取下,在手中展開,然後圍在薑永寧的身子上,一點點幫她吸幹身上的水分。

他的手很糙,劃過絲綢的時候,很容易勾住上麵的絲,沒幾下,好好的綢緞就有好幾處脫絲。

美人肌膚潤澤如玉,絲綢雪白,兩相結合起來,好似散發著聖潔的柔光。

陸霽清凝視著薑永寧,隨即目光就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從前這雙手慣於挽弓搭箭,舞槍弄棒,本就不似尋常公子那邊細嫩美觀,後來成了質子,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近幾個月,沒少幹粗活累活,這雙手就更糙的沒法看了。

薑永寧也在看他的手,忽而一笑。

“陸霽清,你後悔嗎?”

“後悔?”

“還記得半年前,你也是這般身著錦緞華服,我身邊的宮女、太監也同你今日服侍我一樣服侍你——”

薑永寧語氣裏帶著深深的諷刺。

“可你似乎覺得,這一切本該就是你應該享受的,如今我收回了給你的好處,讓你知道,真正的質子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所以,陸霽清,你後悔嗎?”

“有沒有後悔當初對我不夠恭敬?若是你那時好好的服侍我,哄我開心,你也不必受這樣的苦楚了。”

薑永寧本以為會在陸霽清臉上看到憤怒,亦或是一絲悔不當初的樣子,但是他沒有。

他看起來也並不太恭敬,眼中充滿了一個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欽慕和一種瘋狂的占有欲。

他說:“我這一生,隻做過一件後悔的事。”

薑永寧凝視著他:“是什麽?”

忽然地,陸霽清握住了她的腕子,輕而易舉地將她的一雙手壓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高舉在頭頂。

薑永寧微微偏過頭,隻覺得一股侵虐的氣息壓下來。

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淩厲的嚇人。

“我做錯了一件事,也說錯了一句話。”他嗓音沉沉:“我以為我永遠都不犯彌補這個錯誤,偏偏上天又給了我這個機會,所以——”

“我絕不會再錯過!”

裹身的絲綢高高飛起,像一隻斷翅的蝴蝶跌落在水池裏。

陸霽清捧著薑永寧的臉,濕熱的親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呼吸急促,心跳的聲音鼓動著耳膜,那一刻,所有的恐懼、不甘、思念與愛欲透骨而出。

他強迫她與自己十指相扣,瘋狂地占有了她的呼吸,吻得濃烈欲狂。

全然沒有留意到,薑永寧的膝蓋已經頂在了他的小腹下,然後驟然發力——

撲通——

陸霽清跌進了水池裏,嗆了一大口水,痛得弓著身子,臉色慘白。

“咳咳咳咳。”

陸霽清趴在石台上激烈地嗆咳著,單薄的衣裳濕透,緊緊的貼在身上,頭發絲絲縷縷的貼在臉上,狼狽非常。

“剛給你幾分好臉色,你就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了麽!”

薑永寧聲音冷冷,她走過去,用腳尖抬起陸霽清的下巴,嗤笑道:“你的確做錯了事,也說錯了話。”

“何止是你錯了,我才是大錯特錯!”

她走到衣架邊,披上了一件杭綢裏衣,隨後拍了拍手,兩個宮女端著酒具走進來,放在池邊的小幾上,又躬身退了出去。

“你看,明明很容易就能辦到的事,我當初又為什麽在你麵前卑微如此呢?”

陸霽清看著那壺酒,心下微沉。

他大概猜到那是什麽酒了。

他怔愣了許久,竟忽地笑了出來,在薑永寧有些訝異的神情中,他持酒壺,到滿了一杯酒。

“無論是什麽,隻要是你給的,我都甘之如飴。”

他剛要喝下去,卻被薑永寧劈手奪過酒杯。

“你……”

薑永寧將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丟了,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捏住了陸霽清的下顎,滿滿一壺酒,就那麽生生灌了進去。

酒液順著唇邊滑下,滑過咽喉,沒入衣領。

陸霽清蒼白的臉變成了糜豔的緋紅色。

酒裏下了不輕的藥。

池中的水有些涼了,陸霽清卻覺得熱,不但熱,且身子有些發軟,目光迷蒙而瀲灩。

高傲的質子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純粹的麵首。

那種很會服侍人的,柔順恭敬的麵首。

薑永寧剛好需要這樣一個麵首。

漱玉泉宮裏燭火明亮。

床榻早已被收拾好了,重重紗帳內極盡旖旎。

結束之後,薑永寧看著雕花床板,輕輕地笑了。

今晚之所以招招陸霽清過來,源自於午睡時的一個夢。

夢中她再一次站在了大乾宮的城牆上。

城下千軍萬馬,陸霽清一身鎧甲,神采飛揚,桀驁乖戾。

他說:“在永寧宮的日日夜夜,我沒有一日不想踏破大乾!”

他說:“若永寧公主願意屈居做小,我也不介意將你收入後宮。”

夢裏,薑永寧望著戰死的將士,倉惶的百姓,絕望地從牆上跳了下去。

而後,她從夢中驚醒,心跳還是很劇烈。

重生回來已有半年了。

這半年來她做了許多事,朝堂上獨攬生殺大權不但讓她野心膨脹,也樹立了她的自信。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夢裏是她最恐懼的事情。

她確信,自己不會再重蹈覆轍,更不想再做這樣的夢了。

於是她傳召了陸霽清,給他喂了藥,用他最厭惡的方式狠狠侮辱了他。

她要親手毀掉這個噩夢!

陸霽清,你終其一生都不會成為那個帝王了,你不過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低賤麵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