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霽清的意識回歸清醒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冷。
好冷,好似置身冰窖當中,濕淋淋的冷氣透入骨髓,冷得痛癢難挨。
隨後他才看清自己身在什麽地方。
他又回到了那個破敗的小偏院裏,身下是一堆有些發黴的濕冷稻草,衣裳還是走時候穿的那身,濕濕潮潮的。
看來是服侍完公主之後,馬上就被丟了出來,一個麵首而已,怎麽配在公主的**過夜呢?陸霽清有些自嘲的想。
藥力還在持續,身上沒有一絲氣力,更沒法運功抗寒。
他強撐著起身,扶著牆挪到屋子的角落裏,從一堆雜物中摸出一個碳盆和幾塊黑炭來。
炭也有些潮了,煙有些大,幸而烘幹衣服是足夠了。
孤零零的影子被那一點微光投射在地上,漸漸的,一道影子變成了兩道。
“什麽事?”
若非有要事,陸九絕不會這個時間過來。
“殿下,大梁那邊傳來消息,陛下根本沒有病,先前倉促起事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被圈禁了。”
“知道了。”陸霽清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炭火,“告訴咱們的人,一定要沉下心,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貿然出頭,時機一到,我自會回去。”
說實話,這條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連陸九都嚇了一跳,幸虧殿下謀算深遠,並沒有回去,否則多年的蟄伏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還以為殿下是色令智昏了,陸九掩下心中羞愧。
“殿下似乎早有預料?”
“我隻是覺得還不到時機,奪嫡一事步步凶險,二哥那樣的老狐狸都沒出手,我著什麽急呢?”
陸霽清頓了頓,有問:“最近大乾在朝堂上可有什麽動向?”
陸九唇動了動,如實道:“消息封鎖的厲害,屬下隻能查到,近三個月來,薑永寧貶了很多官,又從國庫擠出了一大筆軍費放在了邊軍上。”
“邊軍?”
“是,大梁那邊也傳回消息,相鄰的幾個軍鎮都在練兵,城牆也在加固,是不是又要開戰了?”
陸霽清想了一下就否決了猜測。
“她若是想開戰,應當囤積糧草才對,如今秋收已過,即將入冬,卻沒有糧草調集的信息,這絕不是開戰的征兆。”
何況,軍費就是無底洞,大乾有多少家底,陸霽清多多少少也算過的,前幾十年征伐不斷,這才休養生息幾年?國庫那幾個子實在折騰不起了。
說來也是奇怪,按照他的想法,眼下大乾正該是攢錢的時候,幹什麽要把錢用在軍費上?
難道……
陸霽清眸光一顫,一個大膽的想法撞入腦海。
莫非薑永寧也重生了?
似乎這就能解釋得通,為何永寧忽然對自己態度大變,又急急忙忙的改革朝堂,充盈邊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很快打消了。
陸霽清慘然一笑。
憑她跳下城牆時的恨意,若真是重生,怎麽可能不殺自己,方才又怎麽可能……
陸霽清忽地撫上了嘴唇,仿佛那滾燙旖旎的熱度還在。
“殿下……?”
陸霽清回神,看著陸九麵露疑惑,不禁有些羞赧,這是他第二次談正事的時候出神了。
“陸九,過幾日遼國使臣回來大乾進獻寶物,我要你幫我留意一個人。”
“何人?”
“他叫星錕,是個奴隸。”
陸九不明白,為何殿下那麽肯定遼國會出使乾國,更別提一個奴隸的名字,怎麽會被殿下知道。
不過陸九並沒有問。
暗衛隻需執行主人的命令,並不需要提問。
……
深秋的最後一場秋雨過後,大遼使團入京獻寶。
遼國國力與大乾相當,互相征伐過,也交好過,到了先帝那一代,遼國庸主上位,國內吏治混亂不堪。直到今年,新帝登基,氣象一新。
兩國已有好些年沒打過交道了,冷不丁的,突然派使臣入京獻寶,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不過人家已經上了國書,禮節上一絲錯處都沒有,總不好跟人家說不許你來吧?
薑洺玨雖然年幼,但一國君主的氣度還是有的,使臣接待事宜已經安排禮部做好迎接準備。
下了朝,他直奔永寧宮。
“長姐,這是怎麽回事?快幫我參謀參謀。”
薑永寧正在用飯,熱騰騰的銅鍋裏煮著羊肉,國書就放在一邊。
“他們國君也才剛剛登基,卻是個有野心的,這次來,明麵上是獻寶,實際上是探一探咱們大乾的底蘊。”
薑洺玨跟長姐親近慣了,趁著薑永寧說話的功夫,不等宮女添碗筷,直接撈過她的筷子,把鍋裏的肉撈出來就往嘴裏塞。
“從早朝到現在還沒吃飯呢,餓死了,還是長姐宮裏的廚子手藝好,清水煮羊肉都這麽有滋味。”
薑永寧笑道:“哪有的事,分明是害了饞蟲了,哎呦,這吃相若是傳出去,外頭又該說我苛待新帝獨攬超綱了。”
新的碗筷已經添上,薑洺玨捧著碗傻笑。
“長姐,接待遼國使臣一事,咱們該怎麽做?是大張旗鼓,讓他們見識到咱們國力強盛,還是低調一些,讓他們對咱大乾掉以輕心呢?”
這一點,在薑洺玨來之前,薑永寧就已經想過了。
上輩子,也是在初冬之際,遼國上京,那時她才張羅完給洺玨娶妻,安穩中宮,朝堂一半被申國公把持,一半被朋黨裹挾,無論是皇帝還是監國,說話都不太有份量。
當時的禮部尚書即是申國公的黨羽,又與恒王沆瀣一氣,誠心想在別國使團麵前落自家國君的麵子,迎接典禮一塌糊塗!
後來戶部那邊又以國庫空虛的理由,在遼國獻寶之後,竟連個像樣的回禮都沒有,反而趾高氣揚的將遼國使團擠兌了一通。
這也直接導致後來梁國進宮大乾時,遼國也趁機出兵,大乾被前後夾擊,不到一年就陷落了都城。
薑永寧眸光閃動。
顯然,遼國國君是個極有抱負的,按照前世的發展,在大乾國破後,梁遼兩國也遲早有一戰。
他們即使探虛實,也是在考量,在日後大戰時,究竟誰是盟友,誰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