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以沫兀自低聲:“是他……他得了胃癌,可是卻一直瞞著不告訴我。今天晚上我去找他,他忍受不住暈倒了。”

顧言夏摟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安慰她,隻能說:“你經曆的事情要遠比別人經曆的多,所以你更應該明白,人各有命。”

她閉著眼睛,怕自己一睜眼,眼淚就會落出來,腦子裏亂糟糟的,“如果當初他沒有做出那樣的選擇,可能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低,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可是事到如今,你想太多也沒有用。”

兩個人在走廊裏又等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急救室的燈才熄滅。

顏以沫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撲了上去,急救室的門被打開。顏成民躺著病**被推出來,她看了一眼他的情況,又急忙問醫生:“醫生,我父親情況怎麽樣?”

取下口罩,醫生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遺憾。

“已經是胃癌晚期了,現在我們能做的也就是控製癌細胞的擴散。”

幾乎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涼的她沒辦法控製自己,連腳趾頭都泛著涼意:“沒有挽回的辦法嗎?”

醫生說:“最關鍵病人自己不配合,他沒有了活下去的主觀意識。”

因為是淩晨,所以醫護人員也顯得格外疲憊。匆匆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便離開了,顏成民被推進了單人病房。因為她在外麵問情況,顧言夏便提前在病房裏照顧顏成民。

進了病房的門,便看見顏成民一動不動的躺在病**。手背上還打著點滴,病房裏安靜的可怕,死亡一般的寂靜。

顧言夏陪著她在病房坐著,顏以沫卻拒絕他陪著自己。

“言夏哥,這種時候……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你去休息吧。這裏我一個人就夠了,更何況……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我還有些話想跟他單獨說。”

顧言夏知道沒有辦法拒絕她,隻能找了休息的地方,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病房裏瞬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顏以沫站在病床前看他許久,腦子裏也不自覺浮現出許多往事來。

她小的時候,那時候媽媽還在。這個人也不像現在這樣滄桑,整個人帥氣又沉穩。每次他去上班之前,自己都會出來和他告別。每次他下班回家,自己總是第一個撲上去迎接他的。他會把她摟在懷裏,用帶著胡子的嘴唇親吻她的臉頰。

那時候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樣,她曾經以為,會一輩子這樣幸福下去。

可就是這個曾經讓她又愛又恨的人,現在卻躺在這裏。好像媽媽當初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仿佛是下一秒便會離開她!

顏以沫回神,走到床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垂眸看著他,忽而苦澀的笑了一聲:“我都還沒有原諒你,你就要這樣離開了嗎?你做了那麽多錯事,都還沒有彌補我,你就想離開了?媽媽離開了我,現在就連你……也要離開我了!”

她獨自呢喃著,太多想說的話。

一邊哭一邊說許多從來沒有說出來過的心裏話,最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便坐在窗邊看他,眼淚還是一直往下掉。

哭濕了一盒紙巾,最後哭的累了,伏在床邊就睡著了。因為哭的太久,太累,整個人都仿佛夢遊一般。其實睡得並不沉,隻是因為太累,腦子需要一些放空的時間。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迎上了顏成民打量的目光,顏以沫急匆匆站起來,上下打量他。

“你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沒什麽不舒服的吧?”

“以沫……”他努力微笑,抬起一隻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你都已經暈倒了,還說沒事。為什麽非要這麽逞強,就跟媽媽一樣……”她有些賭氣,所以沒有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看到她冷淡的態度,顏成民眼裏閃過一抹失望,不過他還是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讓你擔心了。能看見你現在有這麽好的歸宿,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顏以沫語氣更加刻薄:“從小到大,你就沒有盡過一個父親應該盡的責任!我現在什麽都沒處理好,還有一大攤子事情等著我去做。你就想做甩手掌櫃,扭頭就走?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

顏成民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難堪,顏以沫能一整晚陪在這裏。甚至從昨天到現在,她跟自己談話的態度,顏成民都能感覺到她心裏還是在乎他的。

“你昨天晚上在這坐了一晚上,你現在肯定很累,去休息一會吧,我真的沒事。”他半靠在床頭,很努力的想讓自己坐起來,可是整個過程顯得十分艱難。

顏以沫看得眼皮一跳,她沒有猶豫,就已經彎腰去扶他起身,然後幫著拿枕頭墊在他背後,讓他靠得舒服點。

顏成民眼裏帶著寵溺的笑意,默默地看著顏以沫為他做這些事情。

大概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這樣做,老天爺對他還是很仁慈的,能夠在有生之年再次享受到女兒的關心。

顏以沫一對上他慈愛的目光,突然就覺得鼻酸,她連忙轉移視線,接著轉身去將椅子移開調整自己的情緒。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得了胃癌的?”顏以沫不看他。

他笑了笑,仿佛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情一般:“就在那天言夏跟你求婚的時候,我看見他跟你求婚,覺得很高興。卻突然暈倒在辦公室,是助理把我送到醫院的。”

“既然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如果從那個時候開始接受化療,可能還有一些希望。為什麽你不做?讓病情惡化成現在這樣?”顏以沫無法理解,緊緊皺著眉頭。

她昨天從醫生那裏已經知道了真相,他是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十分嚴重了。如果不化療的話,隨時都可能倒下,而接受化療就還有活下去的一線希望。

“活著也沒什麽意義,不如早點解脫,最關鍵的是我想去陪你媽媽。”他語氣平淡,像是早已經想好了後路。

顏以沫心裏一酸,她其實有很多很多想問他的。也想說很多激勵他的話,讓他接受治療。

可是就像醫生所說的那樣,他自己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主觀意識,所以不管外人怎麽說都沒有用。

“如果我說我想讓你活下來呢?”顏以沫突然開口。“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死!這世上我隻有你這一個親人,我希望你活下來,你願意接受化療嗎?”

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話格外傷情。她隻是說出這番話,眼淚就不自覺模糊了視線。心底仿佛有片空白,情感還沒浮現出來,眼淚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顏成民大概也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他抿著幹涸的嘴唇。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知道你是故意說這話給我聽,你心裏其實很討厭我。我也很討厭這樣的我,以沫,我現在是真的隻想快點解脫,去見你媽媽,給她道歉。”

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我會安排醫生給你進行化療,但是公司裏還有很多需要我處理的事情。我會安排護工照顧你,一有時間我就會來醫院看你,你好好養病。”

她不想繼續聽他說這些消極的話,很快就離開了病房。

顏以沫深呼吸著,調整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神色如常。

雖然呆在公司裏也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滿腦子想得都是顏成民的情況。好像在公司呆著也是一種煎熬,隻想一直呆在他身邊,看著他的情況。

下午,顧言夏因為有事不能趕過來。顏以沫便一個人趕去醫院看望顏成民,他態度如此消極,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在門口就看見病房裏已經有人了。即便隻看見一個背影,她也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沈家茹。

沈家茹看著顏成民,嘴裏呢喃著。

“我把我大好的青春全都給了你,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年!我為的是什麽啊?不過是因為那個賤人三言兩語,你就把我趕出來!嗬,這就是你的報應啊,活該你守著那麽大一家家產,也沒有資格享受!”

沈家茹突然低頭看著顏成民,眼底大部分就不清醒的光陰,她臉上是一抹瘋狂之色。

“顏成民,反正你也不要我了,那你就去死好了……”她獨自呢喃著,突然又說:“不,你不能死,你要先留遺囑,把資產都留給我和悅寧,你快醒來啊,你快點給我醒過來——”

沈家茹鬆開掐著他脖子的手,去搖顏成民的身體。

顏以沫隻覺得眼皮跳了跳,她猛然推開門,衝了進去。

“你給我住手!”她曆喝一聲!

沈家茹瞬間轉身朝門口看了過來,她從瘋癲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看著走進來的顏以沫,眼裏爆發出一抹強烈的恨意。

“你來幹什麽?”顏以沫吼了一聲,很警惕的看著她。這個人現在心理已經變態了,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