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三聲敲門聲之後,外麵的門,被人推開。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來,站在門邊,望著裏麵。

一身黑色風衣厚重尊貴,襯得身材頎長健碩,透著一份遒勁又不粗狂的力量美,他表情寡淡,眉毛濃密,微掀眉峰時,整個人就像積攢了無數暴風雨的烏雲,顯得陰暗沉重,又像一團黑漆濃鬱的墨汁,深黑不見底,但是,他逡巡的目光落在房間的女子身上時,那墨汁如同有了靈性,一點點化開,成為一副沉澱了歲月底蘊的水墨山水畫,大氣,磅礴,包容,泛著優雅的墨香,團團的,把人圍攏在自己無形卻強勢的氣場之中。

陸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壓下心中的怒氣。

她待人一向溫柔大方,但也不是沒脾氣的,她發起火來,也隻有周靖安能鎮得住她。

且一句話不說,隻是淡淡的看著她,她什麽火氣都能消去。

但是一看到曾經冷靜甚至冷血的藍凜變得這般猶豫不決,她就非常不淡定。

又有些力不從心,站了這麽一會兒說了幾句話,她覺得氣虛,呼吸困難,按著胸口喘了幾口氣,找了個位置坐下,靜靜的望著窗外。

周靖安出去吩咐了幾句,再進來時端了一杯水,遞給陸然時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暖手。”

陸然接過來,雙手捧著,埋頭喝了一口,發白的唇色被熱氣氤氳得有了點粉色。

周靖安這才放心,走到藍凜所做沙發前,居高臨下看著他,“你這毒,誰能解?”

“不勞你費心。”藍凜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朝陸然那邊望了望,“你把她照顧好就行了,藍家的事,該怎麽做,我有分寸。”

看他神情嚴肅,雖然一臉病容,可眼神清醒理智,知道陸然是有些急躁了。

周靖安點了下頭,相信他能處理好那個女孩的事情,但是棘手的,是這毒。

周靖安抱著陸然走出去,鄒凱正在跟紮西和丁卯低頭小聲說著什麽,看到兩人出來,眼光自然的看過來。

“沒事吧?”鄒凱看著陸然問。

“沒事。”陸然微笑了下,“昆圖去醫院了?”

“嗯,他皮厚,少一塊肉也不要緊。”紮西玩笑的說。

陸然正要說什麽,不經意間看到了前麵,女孩倚在門框上,勾唇挑著笑意望著她。

四個男人也看到了那女孩,那女孩定睛在周靖安臉上,眼眶微微睜大一圈,不再似笑非笑,真誠了許多,衝周靖安眨了眨眼。

陸然心裏一沉,她,看上了周靖安?

直到來到外麵,坐在車上,陸然還在出神。

雖然閣老和湯婆婆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她,但是她的身體還是日漸虛弱了下去。

三個孩子雖然年幼,卻已經可以獨擋一麵了,這是她這幾年來做得最好收獲最大的一件事,卻是,忽略了周靖安,他是她的丈夫,她卻因為孩子分給他的時間少之又少,現在,孩子們也終於讓她放心了,而她,卻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了。

他雖然已經四十多歲,增長的是年齡和睿智,他的身體素質和自身狀態,跟三十歲的男人沒差。

他還是那般迷人,每個年輕女孩見到他,都會移不開視線。

現在有她在,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夫妻生活他們有,而且還不少,但是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滿足過,陸然每次都覺得對不起他。

她走後,他這麽強的生理需要是離不開女人的,他若是娶了別的女人……

陸然有些不敢往下想,但是,卻不得不想,她私心裏,是不想他再娶的,他要幫她,守護著三個孩子。可這樣對他不公平,所以,她不能吃醋!

也該為他安排一下了。

“那個女孩……”她沙啞開口。

“女孩?”周靖安冷笑一下,“她還沒你看起來年輕,你叫她女孩?”

“我是比藍佳大幾歲的。”陸然皺眉說著,“她竟然整容成藍佳的樣子,那,真正的藍佳呢?”

自上車後,周靖安就一直抱著她,她皺眉思索的樣子他一直看在眼裏,知道他一直在想那個女人的事情,周靖安心下不爽,他不希望她為別人操心。

可她的責任他又不能幹預,所以,開口的語氣,不是太友善,“既然被呂德救走,他怎麽會舍得她死,大概改頭換麵在哪個角落活著吧,不過大勢已去,我們固若金湯,呂德找不到機會接近行凶,就把主意打在了藍家身上,隨他小打小鬧吧,藍凜總有辦法收拾他。”

“他隱藏了這麽多年,這時候出來蹦躂也是好事,要不然,總會想著這麽個隱藏的禍害。”

“藍凜好歹是一家之主,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那他也不配做藍家家主。”

“話是這麽說,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而這個藍佳,就是藍凜的七寸,她能成功下毒,就能繼續做很多事情,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好了,別想他們了。”周靖安拍了拍她的後背,怕她說著說著又來氣,“星星的事,安排得怎麽樣了?”

“我看你不急不慢的,我為了兒子來見呂軍你竟然也不陪著,想必胸中自有溝壑,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我還說什麽說?”

周靖安笑了笑,“我自然是了解呂軍一些的,但是你不是親耳聽他說,又怎會信服?”

“我是信服了,卻又覺得他玩得太大,咱們星星沒了約束,殘酷暴戾的一麵若是壓不住,萬一將來誤入歧途……”

“還有我。”

周靖安在她耳邊道了句,陸然一怔,對,還有他,三個孩子,最讓陸然放心的一點就是,爹地媽咪最大。

誰的話都可以忽視,但是爹地媽咪的話,一定會聽,且不會有任何忤逆思想。

藍星更是對陸然百依百順。

陸然一點都不擔心他們長大後會出現青春期叛逆,他們現在的思維比成人還要成熟,做事很是穩妥。

“好好的保重自己身體,其他的,不要多想,好嗎?”周靖安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陸然的手指摩挲著玉扳指,“嗯,但是這件事,我還是要解決好,你別阻止我。”

“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讓自己累著,不然,藍天回來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他們最愛的媽咪。”

提到藍天,陸然臉上湧出自豪和欣慰,兒子創業以來順風順水,正是得意的時候,如果換做藍月,陸然肯定會叮囑他戒驕戒躁,但是,他們的藍天就算是有了如今的成就,還是謙虛謹慎,根本不容許自己出現任何失誤,他是那麽的令人放心。

“他這次去迪拜,是離開我們時間最長的一次。”

“兒子的誌向不僅僅是華夏,他以後外出的時間會越來越多,也會有自己獨立的成長軌跡,我們父母所能做的最好的事,也許隻是給予充分的養分,然後靜待花開。老婆,你要學會適應兒子不在身邊。”

陸然笑著點頭,伸手摸了摸周靖安的臉頰,“藍月學業之外就是黏著小四,爹地媽咪真成了一個閑散戶,以後,就剩我們倆了,老公,還請多關照。”

周靖安戲謔一笑,頭一歪,張口噙住了她細白的手指,望著妻子始終清澈純真的眼眸,神情微晃,嗓音沙啞,“老婆……”

前麵的鄒凱,立即放下隔板。

周靖安低頭含住她等待著的唇,細細品嚐著,唇齒間溢出一聲歎息,“女人三十如狼,我是該多關照一下。”

陸然羞怯的擰了一下他的腰,“年紀一大把了,不許在車上胡鬧。”

“你不說我還真沒這麽想,有多久沒在車上做過了,嗯?”

周靖安這話帶著怨念,三個孩子固然是心肝寶貝,卻也是個麻煩精,壞了他多少好事。

如今,一個個的都飛走了,她,終於是他一個人的了!

周靖安胡來,陸然雖然不讚同,卻也抵擋不住。

而鄒凱,是個辦事穩妥的。

等周靖安和陸然昏天暗地的瘋了一場,周靖安直接用他的襯衫,隻穿著褲子,就抱著陸然走了出來。

是車庫。

車庫有直通臥室那層的電梯。

周靖安注重隱私,家裏的傭人也是守規矩的,電梯除了固定時間的維修和清理,旁人是不能進入的。

主臥這一層,沒有主人的傳喚,也沒人涉步。

周靖安堂而皇之的抱著陸然,進入臥室,中途沒有遇到一個人影。

抱著陸然抵著門,周靖安又逞凶了一次,陸然奄奄一息,“求你了,去**吧,你要把我累死了!”

周靖安點頭,卻不離開她的身體,吻著她抱到浴室,連體人一樣洗了個澡,又出來,壓著她倒在**。

周靖安的需要讓她又喜歡又擔心,喜歡的是,她現在還能滿足她,擔心的,自然是他身邊未來那個她。

免不了胡思亂想,繼母又有幾個對孩子好的?

“唔……”

周靖安猛地一記,差點把陸然的靈魂給撞出身體。

她哀怨的回頭,看著背後的男人,“老公,我疼……”

“我正水深火熱的時候,你跟我思想跑毛?想被我弄死?”他的大手,繞到前麵,掐住她的脖子,沒有用力,卻讓陸然體會到了一絲壓迫。

她的身體顫抖瑟縮了一下,周靖安毫無準備的,就這麽交待了。

他氣得張口咬了她肩一口,“調皮!”

陸然委屈得淚水漣漣,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可憐兮兮的摸著肩膀上的咬痕,說出重話來,“你下去!”

但是,沒穿衣服,還是趴跪的姿勢,什麽重話氣惱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也是有氣無力的,像是嬌嗔。

周靖安愛憐的摟著她柔軟的腰肢……

完事後,兩人躺在**,周靖安以手臂支著,側首,“在想什麽?”

陸然閉著眼睛,呼吸平穩,他卻知道她沒睡著。

按理,他把她弄得很累,每次幾乎都暈過去,這回,瞧著還有點精神,周靖安手上的力氣加重了一些,“還想再來一次?”

陸然連忙睜開眼睛,“一點都不想了,你不能再放肆了。”

“行,那你老實交代,在想什麽?”

“我終於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什麽?”

“蕭煒明和楚白啊。”陸然道,“想到你會娶別的女人,我這顆心,像貓爪在撓,又不能喊痛。”

“他們啊……”周靖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跟以前的態度很不相同,提了提,沒再往下說,隻是道,“別的女人?我還真沒想過。”

陸然心口悶悶的。

暗夜裏,周靖安笑著湊近她的後頸,在她肌膚上吹了一口氣,“我怎麽會娶別的女人?傻了?”

“我不是說現在。”陸然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不久於人世,你總要為自己打算,但是我也擔心,她不會善待三個孩子……”

周靖安的聲音有些冷,“你隻是想到了孩子?沒考慮過我?”

“我……”陸然啞口無言了片刻,“我這不是在為你考慮嗎?”

“你擔心孩子不被善待,那我呢,你覺得除了你,我還能娶誰?別的女人?她們誰能入我的眼?”

“可是……”

“這麽久了,你還不了解我?”

“老公,你別生氣,我就是看到藍佳給你拋媚眼,我心裏不舒服……”

周靖安聞言,全身的震怒瞬間消於無形,他低低的問,“不想我娶別的女人?”

陸然乖乖點頭,“是,可是你……”

不等她說下去,他就捏著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一下,“真乖。”

陸然說不下去了。

在他懷裏昏昏欲睡時,周靖安呢喃了句,“讓我娶別的女人這件事,比和別的男人分享你,要痛苦得多。”

陸然的睫毛輕顫。

第二日,陸然醒來時周靖安已經去上班。

昆圖和丁嬌照例在,還多了一個紮西和丁卯。

陸然詫異的問,“發生了什麽事?”

紮西道,“周總說,藍家的事,他不幹涉您參與,但是要保護好自己。”

所以,多出來的保鏢,就是為了保護她。

陸然了然,不過這個藍佳,不是她過去藍家就可以解決的,她皺眉思索了會兒,手機響了,上麵的鄒朗兩個字,讓她心神一震。

很愉快的接聽,“阿朗,在忙什麽呢?”

“能忙什麽,還不是在學校困著,陸阿姨,您救救我吧,我真不想念書了。”

“不念書你想做什麽?”

“天天身邊不是正缺人,讓我去!”

陸然無語,“你去能做什麽?”

“保護天天啊,我這一身功夫打遍校園無敵手,沒人理解我孤獨求敗的寂寞,上次紮西叔叔說天天身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他身邊我有很多機會可以練手的,阿姨,我從小看著天天長大的,他就是我親弟弟,你們對我也是知根知底的,放我在他身邊是最合適的!我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弟弟!”

“你爸爸說你很有演戲天分,去娛樂圈發展很有前途,你不是也蠻喜歡的嗎?”

“去逛了一圈,無聊透頂,個個大佬都因為我的人際關係巴結我,人都說貴圈水深不好混,我就是衝著這點去的,可我這一帆風順的,問鼎影帝指日可待,沒一點挑戰性,我還是別去跟那些人搶資源了吧,不厚道。”

陸然想了想說,“無聊是無聊了點,但是你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跟著天天,真的太危險了,去年他還遇刺來者,身邊的保鏢一死兩傷,想必你也聽說了。阿朗,你爸爸這一生跟著你周叔叔,雖然過的不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暗地裏那些事情都是他擺平的,表麵看著風光,可是他身上的傷疤有多少你有沒有數過,他不想你走他的老路,他一直因為小時候沒把你照顧好覺得虧欠你,你若是有一日遇害了,你讓他怎麽過?”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沒有覺得我爸爸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會選擇跟在周叔叔身邊。”

陸然竟是無法反駁。

鄒朗又道,“你和周叔叔不是常說一句話嗎?孩子再小,都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教育就是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我有今日的想法和決定,也是我爸潛移默化中言傳身教的,怎麽選擇,是我自己的權利。”

半晌,陸然才道出一句,“……好。”

“陸阿姨,您答應了?”

“我不答應你,還能怎麽樣?”

“我就知道可以信賴您!”鄒朗哈哈大笑,又小心翼翼的問,“那我爸爸這邊,您出麵解決?”

“怕了你這個小祖宗。”

“嘿嘿,還是陸媽媽疼我。”也隻有這時,他敢叫陸然陸媽媽,要是讓周叔叔聽到,會削他。

“嘴巴別這麽甜,有事情給你辦。”

“真的?這是考核嗎?”

“算是啊,我去接你。”

陸然的行動力是杠杠的。

首先,她要給周靖安通氣,電話過去,秒接,“嗯?”

男人磁性的嗓音,灌入耳中,陸然紅著臉,揉了揉酸軟的腰,“那個,我跟你說件事。”

“關於鄒朗的?”

陸然告訴自己不氣,她已經習慣了,習慣她這邊發生什麽事,立即同步到周靖安那裏。

這四個保鏢,其實就是個傳聲筒。

看了眼正在發短信的丁卯,陸然沒好氣的瞪他,丁卯是個天然呆,愣是沒看懂她的眼神,繼續匯報。

“鄒哥跟我提過,讓鄒朗跟著天天,是我有所顧忌一直壓了下來,你既然已經答應他了,我跟鄒哥說一聲就是了。”周靖安有條不紊的安置著,末了問她,“你想用他對付藍佳?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隻要不是你出手,隨便你怎麽搞。”

“萬一搞不定怎麽辦?”

“傻了吧,這時候你老公不就派上用場了,這麽多年來你們四個的善後工作,向來不都是我在做?”

陸然一想,可不是?

他是她和三個孩子很牢靠的後盾。

有了主心骨,陸然就放手去做了,她先去學校,在校門口登記身份,她被允許直接乘車而入,剛下車,鄒朗所在高中部的級主任和班主任就立在旁邊恭恭敬敬的候著了,“郭校長外出公幹多日,還沒回來,周夫人,您見諒,見諒!不過校長已經電話裏吩咐過我們了,有什麽事跟我們交代一聲,絕對給您辦妥了!要不,先去辦公室喝口熱茶?這天寒地凍的,實在不適合您站在校園裏。”

“不用了,我是過來給鄒朗辦理退學手續的。”

“周夫人,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麽?鄒朗同學雖然頑劣,但是各科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這麽退學,實在可惜。”

“是有了別的安排。”

“那就好那就好,這個苗子若是不好好培養,實在是可惜了。”

客套寒暄後,所有簽字文件都是捧過來到陸然麵前,陸然隻是抬手簽個字,事情就解決了。

而鄒朗,校服和書包甩在肩上,吊兒郎當的從教室走出來,到了陸然麵前,東西一扔,抱住陸然,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在她臉上吧唧了好幾口,瘋得每個樣子,被黑臉昆圖提著領子甩到了一邊,“滾滾滾,讓周總看見,宰了你都會!”

他向來人緣好,慣會見風使舵,也會討人可愛,他跳到丁卯跟前,勾住他的脖子撒嬌,“丁叔叔,你舍得我被宰了嗎?你肯定不舍得!您可是我叔叔,我親叔叔!所以今兒這事可不能透露給周叔叔知道,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偏偏像個小無賴,跟他板正嚴肅的父親完全是兩個樣。

丁卯平時也很寵他,格外開恩了。

車上,鄒朗就沒個正形,抱著陸然的胳膊親昵的說了會兒,言歸正傳,“陸阿姨,我們這是去哪兒?有什麽事您透個底。”

“一個女孩,不,一個女人,挺囂張跋扈的,但她的身份,容不得我們動她,但是留著她繼續混下去也是不行的,總之,有點棘手,你過去後,見機行事。”

鄒朗搓了搓手,“有點意思,我正好手癢了。”

“別輕敵,你昆圖叔叔肩上那一塊肉,就是被她一口咬掉的。”

“啊呀呀,不是吧昆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