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二郎別這麽嚴肅呀,我就隨口說一句而已。”陸雲雀突然笑了一下,身子往後退了退,拈了一塊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隨口的話二郎可別往心裏去。”

林堯也笑了笑,隻是那笑容裏卻沒多少笑意,“我勸陸牙人,這種隨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陸雲雀點了點頭,一臉乖巧的模樣。

兩人跳開這個話題後都沒再開口,隻是靜靜地喝著茶,吃著點心。

“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便先告辭了。”陸雲雀站起了身,朝著林堯鞠了一個禮,便向門口走去了。林堯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絲毫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待陸雲雀走出門後,林堯看著桌子上的未吃完的點心,眼神暗了暗,突然輕輕冷笑了一聲,自己本以為這陸家小娘子與其他牙人是有些不同的,原來也沒什麽差別。

陸雲雀臉上的笑意出了迎客來便消失殆盡了,低下頭呼出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無力感,這林家二郎恐怕是對自己沒什麽好印象了吧。

陸雲雀抬頭看了看天,想了想這幾天的事情,深吸一口氣,沒事,都是小問題!沒什麽能難倒自己!

林堯回到房間後拿出一本詩集慢慢看了起來,路謹言在一旁翻著一本小兒讀物。

隻是不知為何,今日遲遲不能靜下心來,看著書頁上一行行排列整齊的文字,林堯突然覺得有些焦躁了起來。站起身來把房間裏的窗戶全部打開,一陣微風迎麵吹來,似乎舒服了一些。

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再看書了,林堯索性靠在窗子邊,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樓下街上人群往來。

迎客來位於一條鬧市街中,再加上臨近午後開市的時間,這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有形色匆忙的販貨郎,也有穿著綢緞衣衫的富貴商人,有穿著布衣短衫的老頭婆子,也有體態風流的丫鬟小姐,所有人都走在一樣的路上,但每個人的歸宿卻都大不相同。

林堯站在窗戶邊認真的看著樓下的人們為生活奔波忙碌,腦袋裏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沒有絕對的是非好壞,身不居其位,不能知其意,不能解其情,或許一樣東西在你看來並不能入眼,但在其他人看來便是彌足珍貴。

林堯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生陸雲雀的氣,要說行為惡劣,自己以前在家中也見過一些,陸雲雀這個跟那些比起來最多算小打小鬧。說心思不正吧,陸雲雀就更排不上號了,甚至可以說算得上是良善。

但明明對那些人那些事都可以冷眼旁觀的自己,卻對著陸雲雀生了氣,倒真是有些奇怪。

其實把這些天自己知道的事仔細一捋,也大致猜得到陸雲雀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什麽,無非就是想借著陰陽合同撈一筆錢,早日還清債務。

林堯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讓人有些看不透。

陸雲雀回到家,拿出今日畫下的房宅草圖,又另尋了一張幹淨的紙,鋪在書桌上,仔細的重繪了一遍。

隻是不知為何,今日心緒遲遲不能平靜,腦中總回想起林家二郎質問自己的表情。

陸雲雀放下紙筆,拿過硯台慢慢的磨著,自己幼年時最愛給阿爺磨墨,也最容易借此平心靜氣。

其實陸雲雀並不埋怨了林堯,也知他今日說的話並無不妥,隻是自己心裏總有些惆悵,其間也有幾分無奈。

磨了一會兒後,烏雲卻又拿起筆畫了起來,隻是墨色頗重,有些透過紙沁了出來,陸雲雀提手歎了一口氣,將筆墨收拾了起來。

第二日陸雲雀並沒有再去找林堯,一大早拿著圖紙便去了常去的居安酒肆,和另外一位穿著一身胡服,胡須茂密的李姓郎君談買賣。

陸雲雀給那位郎君看了好幾幅房宅的圖紙都不和他的意,正準備向張家三嬸兒遞信,叫她帶些屋宅圖紙過來時,這李家郎君卻突然從一堆圖紙裏抽出了一張看了看,臉上有了些感興趣的表情。

“這是哪裏的宅子?為什麽這一塊有些糊了?”李家郎君開口問道。

陸雲雀接過圖紙一看,原來是昨日繪的戴老爺那間房宅,恐怕是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將這個混在了裏麵。

陸雲雀想罷笑著把圖紙接了過來,“這是久平坊的一處宅子,在商人聚居的升平坊旁邊,隻是這宅子草圖並不完整,應是昨日收拾時不小心收混了,還請李家郎君不要見怪。”

李家郎君聞言笑了一聲,“原來陸牙人也有糊塗的時候,不礙事不礙事,我看這宅子很是和我心意,既然這圖紙不全,要不陸牙人直接帶我去房宅裏相看如何,陸牙人風評一向頗好,我也就不瞞你了,我買這房宅是有急用的,這幾日我有一批貨物需要地方擱置,那運貨的貨郎也需要找個地方安置起來,我看這宅子後院寬闊,又有眾多客房,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陸雲雀聞言牽強地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了起來。一個宅子找到買主也不容易,尤其是這種還不算小的宅子,隻是這宅子的鼠患沒有六七天是除不了的,這李家郎君又是急用,隻怕出什麽紕漏。

“敢問李家郎君準備何時入住這宅子呢?”陸雲雀開口問道。

“大約五日左右吧,車隊停留一月有餘,之後還會有其他安排。”李家郎君答道。

“那要不然我先去問問上家,你放心,明日便給你準信。”陸雲雀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行,那還請陸牙人早些回複與我。”李家郎君拱手作了個謝禮。

陸雲雀笑著回禮,又和這李家郎君聊了些閑話,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往戴府方向去了。

陸雲雀趕到戴府時正巧遇到劉家婆子采買回來,拎著一大籃子東西正往府裏走去。

陸雲雀連忙快步趕上去,拍了拍劉家婆子的後背。這劉家婆子提著一堆東西心裏正有些煩悶,後背又突然遭人拍了拍,一時間火氣便上來了,語氣頗為不好地說道:“誰呀,拍什麽拍。”

陸雲雀聞言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麽開口,這劉家婆子本以為是那個丫鬟小廝和自己開玩笑,一回頭卻發現是陸家那位小娘子,連忙笑著說道:“哎呦,是陸牙人呀,看我這破嘴,我還以為是那個丫鬟開我這老婆子玩笑呢,陸牙人可別往心裏去啊。”

陸雲雀附和著笑了笑,表示理解。劉家婆子拉著陸雲雀正準備再說些巧話,卻被陸雲雀開口打斷了,“我今日來事想問嬸娘,昨日我們去看的那久平坊的宅子,可開始處理鼠蟻蟲患了?”

劉家婆子楞了一下,繼而開口笑道:“已經處理了,我昨日便去西市買了藥回來,這貓...貓也托人帶過去了。”

陸雲雀點了點頭,“今日有位李姓郎君看上了那宅子,價錢沒有問題,隻是希望五日後便能交接,要存放些貨物,我想著這蟲蟻放些藥三四日也就可以除淨了,隻是這鼠患費力一些,恐怕要將那貓兒多放幾日在宅子裏,所以便想過來問問,既然劉家嬸子已經安排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今日打攪了。”

“沒事沒事,這都是我應該做到,陸牙人可要進來坐坐,老婆子新買了桂花露,我給你調些嚐嚐吧。”劉家婆子說罷便上前拉著陸雲雀的手,把她往府裏引。

“多謝劉家嬸子的好意,隻是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叨擾嬸子了。”陸雲雀拉住劉家婆子,笑著開口說道。

劉家婆子見陸雲雀態度堅決,也沒多做挽留,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鬆開了手,讓陸雲雀離開了。

看著陸雲雀走遠後,這劉家婆子將手上的東西交給門房叫他幫著帶進廚房,自己往升平坊的方向走去了。

王家娘子正在院子裏看著自家郎君昨日新買的布匹,卻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王家娘子快些開門,我是戴府的劉婆子。”

王家娘子聽完連忙把布匹收到裏屋去,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這才不慌不忙地走過去開了門。

“你怎麽這麽久才開門呀?”劉家婆子一邊埋怨著一邊走了進來,順勢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給自己倒一杯水,“你把那個貓找好了嗎,這宅子急著出手,可不能耽擱。”

王家娘子頓了一下,連忙笑著開口說道:“你放心,昨日就托人傳話去啦,估計明日就能送到這裏來啦。”

“那便好,這陸牙人剛剛來找我,說是有個買主相中了那房子,不過急著這幾日要,催促著我把那些鼠蟻除掉。”劉家婆子開口說到。

“這麽快嗎,是什麽買主這麽急需呀。”王家娘子開口問道。

“說是個販貨都商人,要存放些貨物,故此有些急。”

“哦,知道了,你放心吧,一定幫你把這件事情辦好。”王家娘子拍了拍胸脯,又從裏屋端了一壺糖水出來,“這是我家郎君前幾日買的蜜糖,說是衝水喝有好處,劉婆子嚐嚐。”說罷給劉家婆子倒了一杯。

劉家婆子也不客氣,一口氣便喝了下去,覺得味道甚好,又連喝了幾杯,王家娘子看著喝得歡快的劉家婆子,心裏想著剛剛那些話,突然有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