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一個人走出美甲店的店門,他手中拎了一個小袋子。

裏麵裝的是店員根據情況給推薦的一款洗甲水。季瑾在店裏試了一下,確實管用後便付了錢。

為了不讓外麵那兩個小子等自己太久,季瑾沒有選擇在店裏卸完全部的指甲,速戰速決地買完出來了。

一出店門,不遠處那個公交站台遮蔽的陰涼中,兩個高大的少年正靠在各自單車上等待,一邊吃著剛買的回來的冰棒。

悶熱得窒息的炎夏,剛從冰櫃出來的冰棍,拿在手裏就開始化。陳濤看見季瑾過來就把冰棍叼進了嘴裏,他兩手拿過車頭掛著的塑料袋,朝季瑾打開了。

“熱死了!哥!”他含糊不清地抱怨。

季瑾一看袋子裏還有三根冰棍,綠豆的和巧克力的。他隨手去拿邊上的一根:“是很熱。現在回去了,走吧。”

陳濤忽而將袋子一移,躲開了他的手。他嘴裏嗚嗚大叫著:“不對不對!你是中間的辣!”

聞言季瑾隻好轉而去拿中間的那根:“有什麽不一樣嗎?”

“不一樣!”

陳濤呲溜吃幹淨了自己棍上的最後一口冰淇淋。他把木棍扔進袋裏,跟一旁早就吃完第一根冰棍的霍宇川一人一支,拿走了袋子裏剩下的兩根綠豆冰棍。

“你的是有巧克力脆皮的!”陳濤義正言辭對季瑾道。

季瑾有些懵地看看自己手裏貴一點的棒冰,再看看那兩個人手上的綠豆棒冰,一下理解了這麽做的意圖。

天太熱了。在等待他出來的時間裏,那兩根綠豆棒冰就一左一右地拱衛著中間的巧克力棒冰不融化。

季瑾有些發怔。

他握著手裏的棒冰,一股清涼沁慢慢地進了心裏。

陳濤吃棒冰是哢嚓哢嚓嚼著吃的,半分鍾就解決完一根。那邊霍宇川也差不多,他隻剩一根光禿禿的木棍叼在嘴裏。

吃完冰棍的兩人分別動作利索地跨上自行車,已經隨時準備好出發回去了。季瑾這邊剛斯文地吃到一半。

站在戶外,能聽到蟬鳴聲更喧囂了。太陽火辣辣地烤著柏油路麵,吹來的微風中都被太陽烘熱了。

季瑾原本是為了遮住手而穿的長袖外套,但這會反而不想脫了。在暴曬的戶外穿長袖反而比短袖好受一些。

“在外麵等得很熱吧。”季瑾問著兩人,他轉頭看霍宇川:“宇川熱嗎?”

他忽然跟自己說話,霍宇川的牙磕到了一下冰棒剩下那根光禿禿的木棍,才緩過來回答:“……不熱。”

就見瑾哥對他笑了一下。

瑾哥接著轉過去跟陳濤說話時,霍宇川就在後麵不說話地低著頭咬那根棍子。

季瑾提議一邊吃一邊走,陳濤殷切地倒退著將車座送到季瑾麵前:“哥你放心吃你的,我騎得賊穩當!”

他餘光瞥見霍宇川在皺眉看他,又兩幅麵孔地扭頭去罵人:“你瞪誰呢?霍宇川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霍宇川這小子不知道在拽什麽,竟還扭過頭去不理自己。吃錯藥了?!

季瑾手裏握著吃剩的半根冰棒,如今已經能十分從容地坐上自己的專座。他拍拍陳濤的肩:“別玩了,走吧。”他回頭喊人:“宇川。”

霍宇川將啃了半天的木棍丟進垃圾桶。

看著季瑾已經重新坐上了陳濤的後座,他有些不悅地收回視線。

霍宇川知道按照季瑾的性格,在這種高溫的天氣季瑾原本很有可能是讓兩人接力,一人載他一程的。

而因為冰棍的打岔,季瑾似乎沒想起來這回事。而霍宇川今天第一次發覺原來一個人的存在可以這麽礙事,畢竟他直到今天之前都能直接忽略陳濤這人的。

陳濤跟季瑾的車先走,霍宇川才在後麵跟上了。

不過陳濤可能說得是對的,或許他真的是想搶瑾哥呢。

但等他們到了那個又陡又直的長坡道的那段路時,季瑾跟霍宇川商量,換了他的車後座坐。

否則他真怕陳濤半路中暑。天太熱了,現在又是漫長的上坡,三個人都出了不少汗。

陳濤不能不鬧,但是被他哥強行鎮壓下去了。兩輛車重新出發。

現在他正頂著炎暑一個人在前麵騎著車生很大的悶氣。

霍宇川在前麵騎車,後麵季瑾的聲音溫和地問他:“重不重?”

他前麵的那個背影搖了搖頭。

季瑾內心也挺過意不去,但要是放他一個人下來走路的話,待會中暑的可能是他。

上坡路陡,和剛才暢快淋漓地衝下坡反過來,現在車往上走,而車座上的季瑾整個人自然而然地往下掉。

光是靠著他的手來抓住車座還是有點不夠了。季瑾費勁地維持著身體平衡,把主意打到了霍宇川的肩膀上。

他想試著扶霍宇川的肩膀,又想到一些人是天生怕癢的。季瑾怕這動作會影響他騎車。

“宇川,那個……”

騎著車的霍宇川回了個頭,快速看了他一眼。

季瑾問他:“你是腰比較怕癢還是肩膀怕癢?”

不扶著好像不行,他的人隨時要掉下去了。

迎麵襲來的熱風一陣陣湧過人的身體和發梢,汗無形之中流得更凶了。霍宇川聽見他的話,驟然懵了一下:“什麽?”

不知為什麽,季瑾怎麽感覺前麵的人好像忽然一下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啊。季瑾心想自己怎麽忘了,霍宇川不喜歡身體接觸來著。他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臉。

霍宇川沉默得有些久。他咽了一下口水,才回答:“肩膀。”

一雙勻亭的手便繞到了他腰前來。他的膚色在太陽下竟白出了反光的感覺,十個溫潤指尖點綴了鮮豔欲滴的紅,從背後環抱上來,纏繞在他腰上。

車座上的季瑾,和騎著車的霍宇川,這一刻他們兩人好像是就這麽被裝進了同一個狹小密閉的瓶中,在這方空間裏互相聽見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霍宇川的人生經曆寡淡得像張白紙,他平生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抱腰。

握著車把的雙手都不覺攥緊了,霍宇川目視前方,額上的汗滴落得更多。

“有點熱,”瑾哥的人幾乎貼上他的背,聲音裏帶點不好意思的笑意:“先忍忍吧。”

他的話音就從霍宇川耳朵的後麵傳來,近得人一下就恍惚了。

說來奇怪,在路上陣陣灼人的熱浪裏,在這個高溫的夏日裏,人的五感本應被熱得更沉滯遲鈍,但霍宇川的感覺完全反常,或許沒人能理解,但他的感受,仿佛是剛從窒悶無聲的水底下鑽上來似的,所有感覺都前所未有地鮮明熱烈。

霍宇川就是在這一天猛然才意識到,隻有瑾哥。隻有這個人在他這裏永遠是具體的。

陳濤萬沒想到還能有這麽一出,他痛心不已,大呼失算,心想早知道從一開始下坡的時候就該讓霍宇川先載他哥的。現在的偷哥賊真是詭計多端,不得不防。

坡道還沒走完,半路季瑾忽然喊了停。

因為他發現霍宇川流汗流得厲害,季瑾實在不忍心,他讓兩人都停下來:“在這裏歇一下吧。”

他讓霍宇川隨便找了一個樹蔭靠邊。等下了車看到此時的霍宇川後,季瑾又擔心得眉頭皺起:“你流太多汗了。”

霍宇川露在衣領之外的地方,從脖頸到鎖骨那一片深麥色的皮膚上都泛出濕亮的水光。

季瑾此刻才發現他竟然已經這麽熱了:“不行,這樣會脫水的。”

幾個人身上都沒帶紙巾,不過還好他穿了長袖。季瑾隻得抓著自己的袖子給他臉上抹了抹。

霍宇川下意識躲了躲,然後就任由他擦自己的臉了。

季瑾打發陳濤去街對麵買水。陳濤不情不願地去了,臨走前還硬是鬧著讓季瑾保證了等他回來以後自己還是他哥才離開的。

季瑾目送他走遠了,回過頭拿袖子給霍宇川又抹了一把汗,問他:“一會換我帶你吧?”

“不用。”

他還是這麽沉默寡言。季瑾看了看陳濤還不回來,找話題跟他閑聊:“你別管他,這人就是這麽幼稚。”

霍宇川隨意拎起領口抹掉下巴的汗,他此時微低著頭,聽見這話時,墨瞳盯住季瑾。

霍宇川低聲地說:

“你要真是我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