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

這天晚上,季瑾正在廚房洗碗到一半,陳濤忽然屁顛顛跑過來,殷切地扒在門口問他今晚去不去廟會。

“就是今晚嗎?”

季瑾停下手裏的活。他避開手上的泡沫抹了一把汗,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他上回去取快遞的途中迷路了,不知怎麽一個人走到神山那邊,那時候就看到那邊有一群人在大張旗鼓地準備縣裏這場難得的盛會了。

那一次還是他幸運地遇見了也在那裏的霍宇川,這才找到路回來的。

想到這裏,他又轉頭去看廚房門口,視線落在那個站在陳濤身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高大少年身上。

看見此時霍宇川也在看自己,季瑾朝對方彎眼笑了一笑。

季瑾的頭發也有些長了。為了低頭幹活方便,此時他額前的頭發就那樣隨便地紮成了一個搖晃的小揪,露出其下光潔飽滿的前額來。

可愛。霍宇川想。

“你們先去吧。”季瑾回過頭接著洗碗。

“你呢,哥?”陳濤著急地問他:“一起去玩嘛!今晚很多人去,很熱鬧的!”

季瑾想了想,說:“我一會跟奶奶一起去。”

廟會的話肯定會在神山腳下搭很大的戲台,請戲團來唱一晚上的戲。是縣裏所有老人都絕對不肯錯過的重磅節目。

陳濤一聽他這麽說,料想季瑾這邊肯定是快不了了。他從幾天前就開始盼著今晚熱鬧的廟會了,這會也顧不上等著他哥,直接叫上霍宇川就要走。

“那哥!我們先走了!幫你們去戲台那占位置!”

陳濤沒跑出兩步又折回來:“對了哥!陳銘鳳那家夥說給你發了消息,你一會洗完碗看一眼。不看也沒事,她不是什麽好人。”

“知道了——”

季瑾揚聲應道,抬起頭看到霍宇川還在門口,也與他招呼了一句:“你們先去那等我,我一會就過去。”

杵在門口的霍宇川這才走了,還被去而複返的陳濤一把大力地挾持住了脖子。

“走吧你小子!”

使勁把霍宇川拖著往外走,他一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以為我會放你這個賊跟我哥孤男寡男在一起!?哈!天真!”

他強行拖著霍宇川走了。

季瑾洗完碗後,耐心地在家裏等著奶奶換上了一套新衣服,一老一少這才慢悠悠地相攜出了門。

和奶奶相比起來季瑾穿得就沒那麽講究了,反正也離得不遠,他蹬了雙人字拖就出了門。

季瑾隻認識一條路過去神山,邊走還得邊認路,確定他們沒走錯。

而在看大戲這件事上他隻有反過來被奶奶嫌棄太慢的份,老太太對去神山的路線比季瑾更爛熟於心,中途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利索地指導他更換路線,抄小路過去。

季瑾忍著笑,反過來跟著奶奶走了。

還沒走到神山,半路上遠遠地就能聽見那邊隱約傳來大氣磅礴的鑼鼓聲,和著戲曲悠揚婉轉的樂音,而沿路上也掛了一排排神氣漂亮的燈籠。今晚那邊果然是真的很熱鬧。

季瑾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了,走在這條路上人流和他們同一個方向,都是無一例外地都在朝神山的方向湧去。

看得出男女老少都出動了,難得的是像這種盛會縣裏的年輕人也大部都來了,有許多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嬉笑打鬧地從他們身邊經過。

季瑾拉著奶奶躲過一輛亂竄的摩托車,心想今晚真熱鬧啊。

跟著奶奶從家裏走過來的這一段路,季瑾就遇上了好幾個叫不上來的熟人過來打招呼。可見今晚的人是真的多。

走過新建起來的廟會門樓,就能看到神山腳下更是一片繁華熱鬧的盛況,燈火通明的大戲台傳來戲曲聲,處處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八角亭子裏,夾道的小攤販胖,山梯上都擠滿了人。真正的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季瑾帶著奶奶跟陳濤安排在那占座的胖哥會和。他們找的座位就在奶奶的一群熟識的老姐妹中間,可以放心讓奶奶在這聽戲。

他們兩個人把奶奶安置好了,季瑾還告訴她等戲唱完了他們就過來接她,也不知道一心聽戲的奶奶聽進去了沒有。

他們擠出了戲台那邊。季瑾這會得去找陳銘鳳那個小姑娘。

這個小女孩早在剛才季瑾跟她報備自己到了之後,就坐不住地一連給他發來好幾條消息,問他在哪。

之前就答應過她們一起玩的。季瑾現在正一邊往她發來的那個位置走去,一邊回複她消息。

隻是他也沒想到陳銘鳳的位置竟然跑出了廟會、一直跑到了距離廟會地點那麽遠的地方。

這是條月黑風高的小路,沿路雖然也應景掛上了一排裝飾燈籠,但並沒有多少人真的會到這裏來。路旁種了一整排的芭蕉樹,不遠處是片竹林。芭蕉樹葉在風中婆娑作響的,再往後麵去就是神山後麵的無名湖了。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背山的方向,還沒找到她的人。

“瑾哥!”

季瑾還在疑惑陳銘鳳還沒有回複他的消息,就聽身邊的胖哥難得地,語速變快了:“那邊打起來了!”

不遠處,一顆老榕樹附近果真有幾個人影攢動。離得還是有點遠,夜色幽暗,就在季瑾望過去的一刹那,剛好看一群人中的一個砰一下倒地了。

看得季瑾猛地一驚。鬥毆現場?

腦子裏有根弦一下繃緊,季瑾立刻意識到現在得找到陳銘鳳在哪。而就在下一秒,在季瑾看清了樹下的其中一個人就是霍宇川後,他心髒都要被嚇停跳了。

胖哥也看到了霍宇川,他靈活地拔腿往那邊飛跑過去了,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

“瑾、瑾哥! !”

季瑾已經回過神跟上他了。

就在他們趕過去時,那邊一群人裏的第二個人已經倒地了。季瑾這時才看清樹下站著的兩個人,一個正是他在找的陳銘鳳,還有另一個是個臉生的女孩子。

陳銘鳳也一眼發現了季瑾他們。

“瑾哥!他們帶了家夥!”陳銘鳳焦急萬分地朝季瑾他們大喊:“不能過去!”

不要過去?可是怎麽可能讓他一個人……

季瑾心亂如麻,但他跑近了那裏之後才發現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要說鬥毆吧其實也不盡然。他目睹了一個黃毛掄起鋼管照著對麵人的腦袋猛撲上去後,下一秒自己卻倒在地上捂住小腿大叫。

在場唯一還站著的人甚至連挪都不用挪一下位。剛才好像聽見了腿骨發出的哢嚓一聲。

轉眼間對麵三人就全都被一一撂倒了。季瑾兩人跑過去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樹下那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滾之際,霍宇川還有空從那走開,他看起來麵色平靜,是要走過去撿掉落在地的那段鋼管。

看到這裏的季瑾倒吸一口涼氣,高度緊張得大氣敢不出:“霍……”

怎麽會有人打架打到一半就走開的!小心背後啊!

他剛從喉嚨裏發出第一個字,就見霍宇川背後那人已經手腳並用地重新爬了起來。而此時仍舊背對著那人的霍宇川直把季瑾看得快要心梗。

就見那人往前衝了過去,霍宇川這才轉身,同時手上一棍橫掃出去,鐵棍的破風聲之重之凶悍,瞬間讓人脊背生寒。他完成轉身的同時,棍尖也恰好對準了背後那人的咽喉。

直擊要害。旁觀了全程的季瑾等人都緩緩睜大了眼。

一切簡直就是計算好的那樣。精準,利落,驍悍,凶猛。

那人不敢妄動,換霍宇川幾下子利索地收拾了人,他又有條不紊地轉向下一個。

季瑾都沒發現自己是什麽時候重新找回呼吸的。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心早已汗涔涔的一片,心跳也快得幾乎到嗓子眼。

話說回來,他從剛才就覺得他手裏握的武器很像什麽……

劍。

看著他丟掉那根鋼管,轉身往這邊走來,季瑾終於想起來了。那是貨真價實的劍術啊。

武器學是武學裏專門的一個類目,陳濤這種小打小鬧的就算了,像霍宇川他們師兄弟幾個,刀槍棍棒乃至雙截棍九節鞭都是得要會使的。

季瑾今晚從一個弟弟身上領略到了武術帶給人的震撼觀感。

一轉眼的功夫,原本還氣焰囂張的那幾個人都已經各自倒伏在地上起不來了,還能聽到有個很慘的聲音在喊著叫大哥饒命。

目睹剛才發生一切的季瑾,隻百感交集地在心裏感慨,他不知道還比你們小多少。

“哥! ! !”

燦燦和陳濤這才帶著一群拿了手電筒的人姍姍來遲。陳濤遠遠地喊著季瑾。

經過後來了解才知道,幾個鬼火少年並不是偶然出現的。這夥人來今晚的廟會上玩,卻騎著改裝的鬼火車到處亂竄,十分危險,一晚上就收到了好幾個人的投訴了。

負責人們早就對這群老鼠屎深惡痛絕,隻是苦於一直抓不到人而已。

廟祝是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他還跟霍宇川表示了感謝。霍家的師兄弟常年在這山上練功,跟這裏的廟祝已經是老熟人了。

陳銘龍比陳濤晚來一步,得知霍宇川的英勇事跡後,呼雀躍地往他身上跳:“幹得漂亮川川!”

如今一群肇事者已經抓到了,老人家看著地上那輛人仰馬翻的改裝摩托車,問他們在場的另外幾個人:“這是怎麽弄的?”

要知道這種鬼火摩托凶得很,飆起車來完全就是不要命。

季瑾他們來得晚不知道,但陳銘鳳目睹了全程。她一揚下巴,驕傲地說:“霍宇川一腳踹翻的!”

季瑾聽了直扶額。廟祝老爺爺表示了擔憂:“下次可得小心點才好。”

陳濤頂頂霍宇川的肩膀,問他:“川狗今天怎麽突然有包袱了?中間還有閑情逸致去撿什麽武器,你明明可以直接把人腦袋按地裏去的。”

“還用說嗎,”陳銘龍嘿嘿地笑:“人家女孩還在這,給我們川哥留點麵子。”他今晚的英勇事跡讓一群小夥子看得熱血沸騰,陳銘龍又湊到霍宇川跟前。

“你再這麽帥,我也要愛上你了。”

陳濤指指點點:“你們多少是有點那個龍陽之好。”

陳銘龍嚇得鬆開了霍宇川,轉而去追殺陳濤。

而通過陳銘鳳事後的解釋,季瑾他們也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群平時遊手好閑的鬼火少年今晚也來廟會這邊湊熱鬧,他們開著鬼火車在周邊飆車炸街,遇到成群結隊的漂亮女孩就嘻嘻哈哈地出言調戲。

反正也從來也沒人能對他們怎麽樣。偏偏他們今晚遇上的是暴脾氣的陳銘鳳。

她因為要帶瑾哥來看無名湖所以到了後山,又因為看到這幾個人正在欺負落單的女孩子,當下立刻出言嗬斥了。

她在家裏跟她弟幹仗幹久了,覺得男人也不過如此。這裏就離廟會的會場不遠。真有危險了她可以大聲呼救,但絕不能坐視不管。

小地方的姑娘分兩類,有保守乖巧的女孩,就有潑辣有為的陳銘鳳。

陳銘鳳把燦燦推出去找人,又把那女孩子護在身後。那群人直接被陳銘鳳罵得火了,把油門聲轟得炸響,機車聲震耳欲聾。

陳銘鳳那一瞬間也慌,就在嚇人的轟鳴聲和車大燈晃得她心裏沒底。她下意識閉上眼。

千鈞一發之際,誰也沒看清那一幕是怎麽發生的,下一秒氣焰囂張的鬼火少年已經車仰人翻,哀嚎著狼狽摔了一地。

一個麵無表情的高大人影正默默地收回橫踢出去的長腿。

陳銘鳳愣了一下,剛才差點被摩托碎片崩到了,但她忽然重新活過來了似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霍宇川!你倒是看準了再踹啊!!!”

她這時候也找回了底氣,說話都硬氣了起來,同時也兩不相誤地,趕緊拉著那個女孩躲在一邊。

看著剛從地上爬起來,手裏還拎了鋼管的幾個家夥,霍宇川有點煩地嘖了一聲。

他是聽說這裏有瑾哥才過來的。

別給他惹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