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夢要走的這一天,聖上、皇後和滿朝文武皆來相送。
太魯那想生生說了些“一定會照顧好寧夢公主”之類雲雲,便催促著阿寧上車了。
阿寧向聖上和皇後行了拜別禮,盡管她看得出來這二人眼神中沒有一絲真正的傷懷,仿佛是盼著自己早些啟程,但還是客套地說了句“勿念”。
眾人深深叩首,恭送寧夢公主啟程西斯。
阿寧卻猶豫著不肯上車。
有個人,他還沒有來。
“公主,上車吧,”太魯那輕聲催促道。
如今的太魯那倒是收斂了幾分往日的粗魯,對阿寧說話也變得溫聲細語的。
“這樣熱的天氣,早些上車吧。”皇後此番話聽起來倒是頗為體恤。
阿寧舉目,回城的隊伍頗長,隊伍自宮門口排到了街頭,大家都巴巴地向著這邊望著,難掩心急。
阿寧沉沉歎息,他若肯來,自是早就來了,也或許,此時他就在自己看不見的某個角落,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在同自己道別。
她想再見他一麵,可是餘生漫漫,多著片刻的四目相對,又能多多少的慰藉呢?
她轉身上了車。
從此山高路遠,這片土地,這裏的人,便都隻能存在於記憶當中了。
“等等!”
外麵忽然有人叫停了車。
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眾人循聲望去,見穿越人群,風塵仆仆趕來的,是竟是凡夢。
阿寧見到來人亦是錯愕,不知凡夢意欲何為。
凡夢看著阿寧嗎,神色有些許的不自在,她輕輕歎息,道:“我險些就趕不上了。”
“你……找我有事?”
凡夢頓了頓嗎,道:“我始終覺得,自己欠你一樣東西,思慮再三,還是覺得要在你離開之前補上。”
“是什麽東西?”阿寧狐疑,她與凡夢已經許久不來往,又何來什麽虧欠呢?
“謝謝。”隻聽凡夢幹脆道,“我欠你一句認真的謝謝。”
阿寧聽了細化,便以為她也是同璞夢一樣,覺得自己此去西斯是幫了她,她剛要解釋,卻又聽凡夢說道:“先前是我糊塗,覺得你背叛我,其實璞夢那丫頭說的對,你那日沒做那些事,是幫了我,否則,我就是犯下大錯了。”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阿寧聽了,心中倍感欣慰,“我也沒做什麽,沒什麽好謝的。”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轉身向聖上,道:“聖上,走之前,不知道您可否再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但說無妨!”這個時候的聖上倒是分外的大方。
阿寧看了一眼凡夢,笑道:“隻求今後,聖上給凡夢宮和璞夢宮的額葡萄幹,能是一樣大、一樣甜的。”
聖上愕然,再看一旁的凡夢也同樣是一臉的錯愕,他麵露窘迫,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凡夢。
凡夢卻先笑了,打趣道;“父皇可是不願?”
“怎麽會不願!先前是我這個當父皇的做的不好,你受委屈了,好孩子,以後,朕絕不會再厚此薄彼!”
凡夢的眼睛湧上淚水,她久久說不出話,卻是一頭紮進了聖上的懷抱,“父皇……”
阿寧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釋然,隻覺得自己在走之前替這父女解了心中的結,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阿寧……”凡夢又叫住了她。她遞上一個包裹,又道,“我悔悟地太晚,猶豫來猶豫去。沒有來得及為你準備送行的禮物,這裏麵,是我在宮裏麵搜羅的,都是咱們大齊的最好吃的蜜餞果脯,這一路往西,這裏的水果隻怕是越來越難吃著了,這些果脯,你就在想家的時候拿出來吃點,就當是解饞了……”
阿寧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包裹,隻覺得比什麽金銀珠寶都要珍貴,“你有心了,謝謝你……”
“沒什麽好謝的。”凡夢看了看左右,又壓低了聲音,道。“他沒有來,想必也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你莫要怪他,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你且放心地去吧,我這個做姐姐的答應你,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盡自己的力護他周全的,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阿寧紅了眼眶,她看著凡夢一臉認真,聲音變得哽咽,道:“謝謝你。”
“你可還有什麽話要我帶給他?”
阿寧搖搖頭,“我已知足、滿足。”
該說的都說了,阿寧終於是放心的上了車,馬車的輪子緩緩轉動,故土的一切,都漸行漸遠了……
從京城道西斯路上又要經過月餘。
因為帶著公主,此次回程,太魯那一行走得要比來時慢上許多。
阿寧這一路,並不覺疲倦,不願放過路上的任何一絲風景,唯恐見了這一麵,往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這一路太魯那還算體貼,對阿寧噓寒問暖,他隻阿寧眷戀故土,有時候也會說些好話逗她開心。
“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歡騎馬,在我們西斯的大草原上,有許多的烈馬,到時候你親自去挑一匹,咱們在草原馳騁,你是不知道又多暢快呢!”
阿寧扯著嘴角勉強笑笑,顯然是不怎麽感興趣。
太魯那撓撓腦袋,又道;“你要是不喜歡騎馬,我們西斯還有許多別的有意思的,咱們去喝酒也行,這會子,草原上的草長得可高了,傍晚的時候,天氣很是涼爽,你在草地上一躺,整個身子都能埋在當中,小酒一喝,那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這聽著就很是愜意。”阿寧依舊是沒精打采地附和道。
太魯那略有些失落地撇撇嘴,又道:“這些你都不喜歡,那也無妨,你不是喜歡打牌嗎?我們草原上,也是有很多會打牌的,到時候我找幾個來,天天陪著你打,可好?”
“好啊,那當真是有趣的。”
太魯那看阿寧始終高興不起來,也知道她的孤單和對未來的擔憂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安撫的,他斂了方才討好的神色,又道;“阿寧,你別怕,你是我的心上人,到了西斯,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護著你。”
阿寧抿著唇,她知道太魯那此刻說的話都是真心,卻再也難以動容,這些話,隻會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江景澈,那個一心護著自己的卻沒來得及鄭重道別的人。
她會情不自禁地猜測,若幹年後,大齊一片繁榮昌盛的時候,他會官居何位,過著怎樣美滿的生活,而陪在他身邊的,又該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