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火車站

丁能通把洪文山送回中央黨校後,開著奔馳沿著京密運河往回走,望著清澈的河水,想到金冉冉的柔情,心裏充滿了幸福感。

這段時間,丁能通勵精圖治,讓駐京辦發生了可喜的變化,不僅得到了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駐京辦管理司和國務院農民工辦的表揚,在北京駐京辦圈子裏名聲大震,而且逐漸被進京辦事打工看病的東州百姓認可,自己留給洪文山和夏聞天的印象也越來越好了,自己留黨察看的處分前些日子也被取消了,真可謂官場得意。

隻是情場上仍然陷入兩難境地,最近一段時間,丁能通的感情天平越來越傾向於金冉冉,這丫頭愛自己愛得太本真了,太純粹了,不像羅小梅,糾纏在官場商場之間,對自己的愛多了一些功利色彩。

更讓人擔心的是羅虎被捕後,會不會牽涉到小梅?聽說皇縣公安局長黃躍文也被東州市公安局抓了,看來羅虎、大李和老於都開口了,他指使殺害魏小六的事犯了。

如果是經濟上的事,應該市紀委先雙規,弄清情況後,由市檢察院批捕,現在是市刑警支隊先抓人,顯然是刑事犯罪,黃躍文落在石存山手裏,他死定了。

現在最心慌的一定是張鐵男了,自己真是天真,想讓張鐵男放羅小梅一馬,怎麽可能呢?何振東也不會答應!看來離魚死網破的日子不遠了。

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突然手機響了,他以為是金冉冉約自己晚上一起吃飯呢,一看手機號碼竟然是羅小梅。

丁能通接通手機責怪地問:“小梅,十多天沒有給我打電話了,忙什麽呢?”

“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了白玫瑰,就忘了紅玫瑰了?”羅小梅反唇相譏。

“什麽白玫瑰紅玫瑰的,洪書記夏市長都在北京,市裏的領導走馬燈似的往北京跑,我一天忙得腳打後腦勺的,這不剛剛陪洪書記去301醫院看完夏市長,剛才白麗娜來電話說,市政協主席張宏昌明天又要來北京開會,順便看望洪書記和夏市長,你又不是沒幹過這攤子活,應該知道其中的苦!”

“我又沒說什麽,你就發了這麽一大堆牢騷,通哥,別看我沒打電話,可是我心裏不知有多想你,隻是我答應過冉冉不再打擾你,但是我沒辦法控製自己,通哥,這些日子我心裏好怕!”

“小梅,冉冉找過你?”丁能通吃驚地問。

“我答應過冉冉離開你,可是我後悔了,通哥,這段時間我心裏好怕!”

“小梅,你怕什麽?”

“羅虎被抓了,黃躍文也被抓了,通哥,你知道嗎?”

“我知道,小梅,別怕,羅虎做的事都是背著你幹的,你又沒讓羅虎去殺人,是黃躍文指使的,小梅,我承認我很愛冉冉,但是,我和你的生命是融在一起的,我們早就水乳交融了,不是你說分手就能分手的,冉冉勸你離開我是她的一相情願,你放心,小梅,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羅小梅從來沒這麽軟弱過,丁能通頓生憐愛之心,他覺得決不能在小梅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她,“冉冉,哥,隻好對不起你了!”

想來想去,丁能通都覺得太愛羅小梅了,由此就更恨何振東、張鐵男等人了,是他們聯手讓羅小梅鑽進了套子裏,好端端地毀了自己的心上人!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通哥,你什麽時候能回東州?”

“夏市長很快就出院了,他一出院我就回去,小梅,你好好的,記住,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掛斷了羅小梅的電話,丁能通似乎看到羅小梅哀哀婉婉的目光,他太想幫幫這個可憐的女人了,而現在唯一能幫她的就是自己的愛。

想到這兒,丁能通又覺得自己對不起冉冉,如果拒絕了冉冉,冉冉會傷心欲絕的,丁能通的心裏矛盾極了,由於痛苦,他的眼睛便情不自禁地濕潤了起來。

車到北京花園門前時,手機又猛然響了起來,丁能通沒急著接,他停好車後,一邊下車一邊接聽:“喂,哪位?”

手機裏傳出周永年焦急的聲音:“能通,我剛剛得到消息,楊善水的父親楊仁澤因不滿何振東強遷藥王廟社區,帶著一百多位上了歲數的居民已經登上了進京上訪的火車,估計明天要去中南海,你馬上找到善水,現在就去火車站等,一定要攔住他們,做好勸慰工作,請轉告楊先生,東州市委市政府有能力解決藥王廟社區問題,對強遷中給群眾造成的損失,政府會給予合理的補償,能通,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將矛盾化解在駐京辦,至於少數幹部對群眾麻木不仁,冷酷無情,一定會受到黨紀政紀懲處的!”

“周書記,是北京站還是北京西站,東州進京的火車,這兩個站都停啊!”丁能通緊張地問。

“那就兵分兩路,能通,這是政治任務,關係到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更關係到藥王廟社區群眾的切身利益,我已經派市信訪辦王主任立即趕往北京,他已經在飛機上了,估計他一個多小時後就能到首都機場,你們駐京辦和信訪辦密切配合,把市委市政府的政策向上訪群眾講清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務必將上訪群眾安安全全地帶回東州!”

丁能通萬萬沒想到,藥王廟社區居民會進京上訪,老百姓的利益如果不是受到極大的傷害,怎麽可能進京上訪?

在東州駐京辦沒有改革之前,遣送進京上訪人員是唯一親民的行為,各省市縣駐京辦無不如此。群眾進京上訪直接影響了地方政府在中央政府心目中的形象,不管什麽時候,維護首都穩定、維護地方政府形象都是第一位的,因此,加強駐京辦的信訪工作,從來都是一把手總負責,指定專人聯係,責任到人,建立信訪工作預案,確保在接到國家信訪局和北京市公安局通知後,迅速到位,妥善處理。

丁能通心想,衝這一點,駐京辦也不能取消,他立即給楊善水打電話,要求楊善水帶胡占發、榮國庫等去北京站,即刻出發!

楊善水氣憤地說:“能通,我接到了何振東的電話,他媽的在電話裏指責我,說這次上訪行動是我和我爸一起策劃的,說我要對這次上訪事件負責任,你說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丁能通冷靜地說:“善水,你先忍一忍,現在不是討論誰的責任的時候,還是先把老人們接到駐京辦後再說!”

丁能通和白麗娜等人到達北京站時正是傍晚時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大家誰也沒顧上吃晚飯,白麗娜給大家買了麵包香腸掂了掂。

半個小時以後,東州市信訪辦王主任帶著兩位處長也趕到了,王主任和丁能通互通了情況,大家便進入了漫長的等待之中。

因為事發突然,搞不清楚楊仁澤帶著一百多位老人上了哪趟火車,但很可能是明天早晨六點鍾到的那趟,為了萬無一失,大家隻好在火車站熬一宿了。

丁能通納悶地問:“王主任,林市長是主管駐京辦和信訪工作的副市長,這麽大的事他怎麽沒給駐京辦打電話呢?”

王主任低聲說:“聽說林市長被舉報了,正接受省裏審查呢。”

丁能通一下子想起了和夏聞天春節前看望劉鳳雲,劉鳳雲提醒夏聞天的話,“有人在做林大可的文章,匿名信都寄到中紀委領導的手裏了”,丁能通心想,看來林大可麵臨一劫呀!

淩晨時分,楊善水給丁能通打了手機,說六點鍾到達北京站的火車從西站開過去了,沒有發現上訪群眾,丁能通讓楊善水帶人立即趕往北京站加強力量。

果然,東州開往北京的火車,六點鍾準時開進了北京火車站,丁能通、王主任都很緊張地等候在出站口,下車的人熙熙攘攘地走出了出站口,卻不見上訪群眾的影子。

等這趟車的人都走光的時候,丁能通眼前一亮,楊仁澤一馬當先領著上百名上訪老人走了過來。丁能通和王主任在北京火車站民警的配合下,趕緊迎了上去。

“楊大爺,你們辛苦了,是市委周書記讓我來接你們的!”丁能通熱情地握著楊仁澤的手說。

“怕是給何振東當幫凶來了吧?”楊仁澤冷冷地說。

“楊大爺,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善水嗎?善水一會兒就過來!”丁能通繼續解釋。

“我不用你們接,你們該忙啥忙啥吧!”

楊仁澤固執地一甩手領著大夥出了接站口。

這時楊善水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爸,先領大夥到駐京辦歇歇吧。”

“到駐京辦幹啥,我們又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楊仁澤氣哼哼地說。

“對,我們不去駐京辦,我們是來告何振東的,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上訪群眾情緒激動地說。

“楊老,居民同誌們,市委周書記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特意派我來接大家,大家反映的問題周書記十分重視,他代表市委市政府承諾,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王主任苦口婆心地說。

“算了吧,常務副市長林大可也承諾過,結果連自己都被壞人陷害了,周書記也不一定是何振東的對手,他們的官一邊大,誰也管不了誰,我們還是找國務院領導反映東州的情況,問問國務院領導,《憲法》修正案第二十二條規定,公民的合法私有財產不受侵犯,為什麽地方政府打著發展經濟的名義,到處拆老百姓的房子,我們的財產屢屢受到侵犯?”一個老人激動地說。

“丁主任、王主任,還有善水,你們聽好了,”楊仁澤嚴肅地說,“《憲法》第四十一條明確規定:公民對於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有提出批評和建議的權利,對於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的違法失職行為,有向國家機關提出申訴、控告或者檢舉的權利,任何人不得壓製和打擊報複。可見,上訪是受法律保護的,你們沒有權利對我們進行趕、圍、追、堵、截,否則你們就是違法!”

“爸,您別再鬧了,您怎麽也得為我想想吧!”楊善水激動地說。

“兒子,你怕了,我不怕,我倒要看看,何振東能不能蹦出共產黨的手心。”

“楊大爺,您聽我說,洪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夏市長也快出院了,都可以出麵解決問題,我還可以把中紀委六室的劉主任請來,也就是市委周書記的愛人,有什麽委屈盡管和他們說,問題一定會解決的。”丁能通誠懇地說。

“夏市長不是得癌症了嗎?怎麽快出院了呢?”楊仁澤納悶地問。

“那是誤傳,夏市長隻是做了膽摘除手術,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按夏市長的話說,天就是他的膽,誰是天呢,老百姓是天!”丁能通大聲說。

“說得好,老哥哥、老姐姐們,既然夏市長沒得癌症,病好了,快出院了,咱們的事就有救了,既然問題能解決,咱們也就不麻煩國務院領導了,咱們就去市駐京辦等夏市長,好不好!”楊仁澤目光炯炯地說。

“聽老楊的!”

“聽楊主編的!”眾人紛紛附和道。

“那好,大爺、大叔、大媽、大姨們,跟我來吧!”

丁能通引領著大家,好說歹說勸大家上了駐京辦的幾輛大客車。

在車上,丁能通分別跟夏聞天和劉鳳雲通了電話,兩個人都要馬上到駐京辦,丁能通派楊善水去接夏聞天,派白麗娜去接劉鳳雲。

丁能通之所以要請劉鳳雲是覺得救羅小梅唯一的途徑是扳倒何振東,讓劉鳳雲聽聽東州老百姓對何振東的反映,更有可能引起中紀委對何振東的重視,另外,羅小梅寫的那份材料丁能通遲遲沒敢拿出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給劉鳳雲更合適。

何振東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幹上來的,樹大根深,關係盤根錯節,甚至和省長趙長征的關係也非同一般,這份材料如果給錯了人,不僅扳不倒何振東,還會反受其累,害了小梅。

76、出院

安排老人們吃完早飯,把大家請到了會議室,夏聞天和劉鳳雲剛好到了,兩個人熱情地與大家握手。

老人們非常關心夏聞天的身體,噓寒問暖了一番之後,楊仁澤率先發言:“夏市長,市委市政府動遷藥王廟社區的補償方案,原則上我們是同意的,按市場價補償在東州動遷史上也是破天荒的,可是,有好政策還要有好的幹部去執行,像何振東那樣的副市長,何止是把經念歪了,簡直是黃世仁再世,一座樓,還有一個單元的居民沒有搬遷,他就敢拆樓,樓拆得就剩下一半,根本置居民的死活於不顧,社區內還有一千戶居民沒有搬遷,他就命令將社區所有柏油馬路的瀝青都啟了下來,老人孩子們根本都走不了路,對未搬遷的居民極盡恐嚇之能事,今天停水,明天斷電,後天停氣,還不允許老百姓聚在一起議論,弄了十幾輛警車見三五成群的就驅散,老百姓苦不堪言,幾個看不下去的老人和他們理論,光天化日之下以妨礙執法的罪名就抓人,夏市長,我想問問您,東州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

楊仁澤說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聽得夏聞天、劉鳳雲臉都白了,特別是夏聞天作為東州市一市之長,老百姓的話就像是鋼針一樣,紮得他心疼。

這些年來,一些既得利益集團打著組織的名義,為了個人的利益、小集團利益、圈子利益、宗派利益,置群眾的利益於不顧,讓黨和政府的形象受到無法彌補的損害,黨如何保證黨的先進性,如何讓國家長治久安,是每個黨員尤其是領導幹部應該認真思考的。

作為一名領導幹部,對人民群眾充滿感情,不是惻隱之心,而是政治責任;不是策略安排,而是價值取向;不是權宜之計,而是根本要求。最重要的就是要對群眾“一枝一葉總關情”,真正的執政為民,絕不是掛在口頭或是高高在上,指手畫腳,而是走到人民中間,與人民共甘苦,心裏要常默念鄭板橋的“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人間疾苦聲”,真正關心群眾的喜怒哀樂!

一些地方黨群關係緊張,歸根到底,就是有的黨員幹部對人民群眾缺少真正的關愛和感情,甚至冷酷無情,以至於傷害人民群眾的感情,把自己擺在官老爺的位置上,甘當公仆隻是一種口號,甚至是作秀,這就使黨群關係、幹群關係形成一種對立,對群眾冷酷無情的幹部即使不是一個腐敗的幹部,那也絕不是一個稱職合格的幹部!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決不能利益市場化,成本社會化,好處小眾化,負擔大眾化。

想到這兒,夏聞天飽含深情地說:“楊老,居民同誌們,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道個歉,”夏聞天說完給大家鞠了一躬,然後坐下接著說,“我們黨曆來強調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怎樣解決群眾的切身利益,看來這不隻是個工作方法,時間分配和資金多寡的問題,重要的是對人民群眾有沒有感情!遺憾的是,我們東州出現這樣的黨員幹部,他們掌握著人民賦予的權力,卻絲毫不關心群眾的冷暖和疾苦,心中根本沒有群眾,更談不上和群眾的感情,這些問題,在藥王廟社區動遷拆遷安置過程中充分暴露了出來,這些人惟獨隻想著自己的烏紗帽。他們把所謂的‘政績’看的比什麽都重,絞盡腦汁上工程,挖空心思傍大官、傍大款,把‘關係’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一頓飯吃一頭牛,一屁股坐一棟樓,這些人早就不是人民心目中的黨員幹部,這一點群眾看得很清楚,一個對群眾有感情的幹部,不會對群眾的冷暖疾苦麻木不仁的,不會在群眾麵前頤指氣使,更不會動輒以強硬手段對待群眾,群眾有苦心裏難甜;群眾有難心裏難安;群眾有冤,心裏難平。那些妄想折騰老百姓一輩子的官老爺,老百姓就會讓他遺臭萬年!”

“說得好!”大家異口同聲地說,並熱烈鼓掌。

“今天,我向大家保證,從現在開始,藥王廟社區的一切事務都由我親自抓,如果大家信得過我,我陪大家一起回東州,咱們請駐京辦丁主任給我們買團體票,我陪大家坐火車回家!”夏聞天誠懇地說。

“夏市長,您剛坐完大手術,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還是回醫院休息吧,反正您也快出院了,我們就再忍幾天!”楊仁澤動情地說。

“不行,我一天也不能讓你們忍,你們難受一天,我就難過一天,我身體基本好了,很久沒坐火車了,你們年齡和我的父母差不多,今天就當你們是來接兒子出院了,好不好!”夏聞天深情地說。

“好,既然夏市長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就一起回東州!”有的居民感動地說。

“那好,丁主任、王主任,馬上去火車站訂火車票,上火車之前,先安排一些房間讓老人們休息。”夏聞天關切地說。

“不用了,夏市長,我們人太多了,讓他們搞點折疊床來,我們就在這會議室休息了。”楊仁澤感動地說。

於是,丁能通開始排兵布陣,全力安排老人們休息,同時派接待處處長白麗娜去購團隊票。

這時,劉鳳雲走過來關切地問:“聞天,真難為你了,趕緊跟寧彤通個電話吧,她一定著急了,還不知道你要陪老人們回去呢!”

夏聞天這才想起來還沒和妻子商量,隻好硬著頭皮打了手機,讓寧彤立即辦出院手續,和自己一起回東州,寧彤無奈地同意了。

夏聞天掛斷手機,對劉鳳雲說:“鳳雲同誌,關於何振東的問題,希望引起中紀委的重視,什麽是腐敗,脫離群眾、漠視群眾利益就是最大的腐敗!何況何振東很可能是帶病上崗的,有人舉報他擔任皇縣縣委書記期間有嚴重的賣官和官礦問題,而且很可能瞞報了一起比較大的礦難,何振東在東州經營多年,利益集團盤根錯節,已經形成了一股勢力,剪除這股勢力,僅靠東州自己的力量還不行,必須借助省委、中紀委的力量啊!”

“關於何振東的情況,永年也跟我說過一些,我會向中紀委領導反映的!”劉鳳雲堅定地說。

劉鳳雲離開時,在電梯裏,丁能通經過再三考慮,終於把羅小梅的材料交給了劉鳳雲。

77、精神狀態

麵對東州的嚴峻局麵,夏聞天下火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副市長們從昨天晚上就不約而同地接到了開常務會議的通知,無不為夏聞天的起死回生而驚奇。

東州官場上的大小官員們也都震撼了,那些聽說夏市長病入膏肓、沒救了而根本沒有進京探望的人後悔莫及,少數僥幸進京探望過夏聞天的人暗自竊喜。官場上的變數太大了,撲朔迷離,稍縱即逝,人們無不感慨造化弄人,夏聞天明明沒救了,怎麽又活了呢?讓夏聞天最感歎的是:人有病,天知否?

由於身體沒有完全恢複,提前出院,又坐了一晚上的火車,不時還要照顧那些身體不好的上訪老人,幾乎一宿沒合眼,這對於一個剛坐完膽摘除手術不久的人無疑是一種摧殘,夏聞天甚至感到不堪重負,他的眼圈有些發黑。

大家心裏有數,這是一次不尋常的市政府常務會議,會議室的氣憤莊嚴而沉重,在場的副市長們、秘書長們、市政府辦公廳主任們以及為市長服務的綜合處處長們,麵對夏聞天的冷峻表情都很震撼,因為這是夏聞天上任東州市長以來從未有過的表情。

會議室靜極了,簡直可以聽到眾人的心跳聲。

“同誌們,今天這個會主要解決政府班子的精神狀態問題,班子的精神狀態問題解決不好,一切都無從談起,今天的主要議題就是談談我們對人民群眾的感情問題,”夏聞天的開場白單刀直入,“我對藥王廟社區居民發生的集體進京上訪事件感到震驚!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黨員幹部,對群眾的感情不隻是建立在一般人性的基礎之上,更重要的是,共產黨的性質和宗旨決定了我們的感情傾向和感情基礎。但是,藥王廟社區居民集體進京上訪事件實實在在地告訴我們,有的幹部對群眾不僅毫無感情,而且麻木不仁,冷酷無情,對群眾的呼喚和眼淚無動於衷,喚不醒一點起碼的良知!這種感情上的冷漠帶來的不僅是工作方式上的粗暴,工作作風上的霸道,有時甚至將我們幹部隊伍中的一些人推向與群眾的對立位置。在藥王廟社區動遷安置過程中,如果對群眾尚有一些基本的感情,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又怎麽會進京上訪!我們應該反躬自己,我們對群眾的感情哪裏去了?”

夏聞天話還沒說完,林大可氣哼哼地說:“哪裏去了?讓狗吃了!”

何振東一拍桌子,氣急敗壞地反駁道:“林大可,你自己一屁股屎還沒擦淨呢,有什麽資格指責別人!”

“何振東,我身上抹的是狗屎,難道你不知道?”林大可的口氣咄咄逼人。

“林市長,誰能證明狗屎是別人抹的,不是自己拉的?”何振東也毫不示弱,他陰陽怪氣地說。

“你!”

林大可氣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夏聞天吼道,“看看你們還象不象人們公仆!”

“夏市長,”何振東反戈一擊地說,“談到對人們群眾感情問題,我也想說幾句,現在有些幹部不幹事,光整人,幹事就難免出問題,出了一點問題就上綱上線,一棍子打死,誰幹事誰倒黴,今後誰還敢幹事!那些耍滑頭不幹事的、裝老好人的偽君子,專挑別人的毛病,這種風氣盛行起來,東州改革開放的事業怎麽能興旺發達?”

“振東,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任何人都要對工作中出現的問題負責,造成重大損失的,還要追究領導責任。有的同誌不適合動遷工作崗位,就要把他換下來,對工作對本人都是好事,否則,很可能把一個幹部葬送掉!”

“夏市長的意思是我不適合做這個總指揮,那你看誰行。我讓賢!”何振東一副撂挑子的口氣。

“聞天同誌,國家對房地產宏觀調控,致使東州房地產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你作為東州的一市之長,理所應當在非常時期肩負起城市建設這副重擔,親自主管主抓陷入困境的房地產業,以國際會展中心項目為龍頭,帶動其他項目走出困境,東州的房地產決不能因此背上沉重的曆史包袱!”林大可毫不隱晦地說。

其他副市長也紛紛對東州房地產發展發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慨歎。

最後,夏聞天說:“我最擔心的是東州房地產泡沫破滅,那麽房地產泡沫在什麽情況下破滅呢?我以為有三個條件,就是銀行超額貸款、社會流動資金枯竭和人們對市場的預期發生變化,東州並未同時具備這三個條件。目前最需要調整的是把銀行對房地產的直接支持分散到其他渠道,建立一個更加平衡的、多元化的房地產金融渠道和平台,以抵禦風險。目前東州房地產業暴露出來的問題,在改革的諸多問題中具有典型性,這個病灶正在發作期,表現十分充分,房地產行業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應,不單是一個經濟問題,而且是一個關係到國計民生的政治問題。馬克思在談到資本的屬性時,引用《評論家季刊》中的話說:‘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的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所以,由於某個行業有過高的利潤,大家蜂擁而入時,很難保證這個行業會不出問題,出現問題不怕,積極地麵對問題和解決問題,也許是深化改革的一個契機,事實上,中國的改革開放多少年來已經經曆過不少挑戰,或許國家這次宏觀調控,能使東州梳理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一條闖越險灘的經驗來,反而是壞事變成了好事。”

散會後,夏聞天剛回到辦公室,正想找林大可聊聊,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就響了,夏聞天拿起電話,便聽到省委副書記劉光大的聲音。

“聞天,身體好利索了嗎?”

“劉書記,還好,虛驚一場,隻是膽摘除了。”

“林書記跟我說了,他可一直為你保密來著,連我都被蒙在鼓裏了,虛驚一場好啊,我真擔心你這次闖不過這關呢,看來馬克思看你太年輕了,不忍心收你呀!”劉光大哈哈笑著話鋒一轉,突然嚴肅起來,“聞天,你回來就好,東州這艘大船不能沒有船長啊,你有個思想準備,省紀委已經做出對林大可同誌雙規的決定,希望你能正確理解省紀委的決定,做好東州的穩定工作。”

“劉書記,會不會搞錯了,憑我對林大可的了解,他不可能在經濟上有問題。”夏聞天辯解道。

“聞天,你的心情我理解,經濟是把雙刃劍,沒有充足的證據,我們是不會輕易雙規林大可的。”

“證據是什麽?”

“中紀委批轉給省紀委的舉報信上著重舉報了他收受舍利子佛珠的事,估計市場價值在兩百萬左右,這可是巨額受賄,省紀委非常重視,特意派兩位女同誌去皇縣看望了他的母親,他母親手裏果然有一串舍利子佛珠。”

“大可的母親有沒有說佛珠是怎麽來的?”

“大可的母親是盲人,身體不好,我們也不好探問,總之,這問題需要林大可同誌本人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清楚。”

“劉書記,我還是那句話,大可同誌不可能在經濟上有問題,我們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不能發生腐敗分子戰勝勤政廉潔幹部的悲劇!”

“聞天,你懷疑有人栽贓陷害林大可?”

“隻是懷疑,查一下也好,還林大可同誌一個清白,同時也別讓真正的腐敗分子逍遙法外!”

夏聞天掛斷電話,心情很沉重,他想給林大可打個電話,想了想,還是把拿起的電話放下了,他不知道該和大可說什麽,自己住了一個多月院,沒想到東州的情況變得這麽複雜。

夏聞天思緒混亂,驅之不散,他往沙發上一靠,想眯一會兒,頭卻混混欲裂,要論政治經驗自己不是洪文山的對手,由於洪文山的一意孤行,致使東州房地產業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但是麵對複雜的政治鬥爭,夏聞天還真盼著洪文山在中央黨校的學習快點結束。如果文山同誌在,阿貓阿狗們一定會有所收斂,眼下這場反腐敗鬥爭是越來越複雜了,老鼠對貓下手了,羊和狼都卷了進來,大大小小的動物麵目不清,看不清是羊披了狼皮,還是狼披了羊皮!

78、雙規

林大可對省紀委即將雙規自己有心理準備,因為前些日子,省紀委書記劉光大專門找自己談了話,讓他感到委屈的是那串念珠明明是有人在栽贓自己,自己卻有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悲哀!

省紀委的決定並沒有錯,贓物在那擺著,當然要向組織說清楚。據母親回憶說,春節前有人打著自己手下的旗號,給母親捎了一些東西,其中就有這串念珠,還說是自己出差特意給母親帶的,母親真以為是自己送的,每天在菩薩麵前念經時,這串念珠都不離手。

父親死在抗美援朝的前線上了,母親哭瞎了眼睛,為了不讓兩個兒子受委屈,她老人家守了一輩子的寡,含辛茹苦把自己和弟弟拉扯大,又送自己參了軍。母親一生信佛,有佛親近,在困難的日子裏,母親才不會怯懦,不會孤獨!

林大可開完市政府常務會議就接到了省委辦公廳的通知,省委書記林白找他談話,請他到辦公室來一趟,林大可隱隱感到這次談話非同一般,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說實話,林大可希望省紀委雙規自己,因為隻有組織上介入調查,才能洗刷自己的清白,也才能把陷害自己的小人揪出來。

林大可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與何振東有關,因為整垮自己,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何振東,而且何振東為人一向蠅營狗苟,這種下三爛的伎倆隻有他能夠使出來。不過這隻是林大可的預感,自己並沒有證據。

林大可的車開進省委大門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被火燒雲映得格外鮮豔。

這些年為了追求GDP,許多地方政府的信譽被透支了,政府隻關心GDP的增長和資本的處境,而不關心勞動力的處境和其他人的福祉,為此,林大可在上任之初,就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了確保“零就業”家庭至少有一人實現就業,並設立棚戶區“失業警戒線”,一旦棚戶區回遷居民中的下崗失業人員數量接近“失業警戒線”,便啟動援助預案,對失業人員實施就業、再就業援助。東州老百姓形象地稱之為“貼心工程”,仁政換來的是感恩,而服務換來的是信任,服務重建的正是政府的信譽。

但是,命運似乎革了幽默的命,和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一向勤政廉潔的林大可被當作腐敗分子雙規了,這隻能說明反腐敗鬥爭的形勢越來越複雜,腐敗分子也學會了請君入甕。

想到這兒,林大可無奈地搖搖頭,昂首走進了省委辦公大樓的電梯。

林白的辦公室在十一層,走出電梯,走廊裏靜悄悄的,似乎蘊涵著某種深刻的寓意,林大可第一次感到從走廊盡頭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像**一樣,是流進來的,幾乎可以聽到陽光流淌的聲音,那聲音充滿了玄機和變數。

這時省紀委的同誌已經等在了林白辦公室的門外了,林大可強作笑臉地與省紀委的兩位處長禮貌地握了握手,一句話也沒說,在兩位處長的引領下,林大可走進了林白辦公室旁邊的小會議室。

果然林白和劉光大都在,兩個人正說著什麽,見林大可走了進來,相互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起身,林白意味深長地先開了口:“大可啊,看樣子你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說明前幾天光大同誌和你談的話你都聽進去了。”

林大可勉強笑了笑說:“林書記,我還是那句話,我林大可被人陷害了,這就是那串念珠,也就是劉書記所說的贓物,我今天帶來了,交給組織,我對省紀委對我實施雙規沒有意見,隻是希望盡快查清真相,還我清白!”

“林大可,我看你有意見,而且意見還不小呢,難道這串價值不菲的念珠不是贓物?”劉光大麵容嚴肅地說。

“是贓物不假,但是不是我的贓物!”林大可正容說道。

“不是你的贓物怎麽就跑到你家去了?”劉光大步步緊逼地問。

“我怎麽知道,劉書記,我多次被省紀委評為全省廉正模範,這您是最清楚的。”林大可辯解道。

“廉正模範怎麽了,那隻能代表過去,我就不信這麽貴重的禮物送到你家你會一點也不知道?”劉光大再次逼問道。

一股受辱的感覺襲上心頭,林大可冷冷地看了一眼劉光大正聲地說:“劉書記,你現在不認我這個廉正模範可以,但是我現在再向您重申,我林大可從部隊轉業到皇縣,曆任皇縣副縣長、縣長、花博園建設部部長、東州市副市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以來,可能犯過很多錯誤,但是從沒有做過任何一件貪贓枉法的事,這串念珠不是飛到我家的,是有人打著我的旗號,送給我雙目失明的老母親的,這是陷害,有人在做我的文章!”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林白怔了一下,嗬嗬笑道:“大可同誌,先別激動,說句實話,我也覺得事情蹊蹺,送禮的人為什麽不把禮物直接送給你或你愛人,而送給了你雙目失明的老母親,這的確值得深思!這一點,我和光大同誌私下裏也溝通過,省紀委決定對你雙規實際上是一種政治上的保護,先在省迎賓館休息一段時間,我相信省紀委的同誌一定能找到送念珠的人。”

林大可覺得林白的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是充滿了人情味,不象劉光大,說話的口氣好象在審訊。

“林書記,我說過我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首先,我相信組織,其次,我堅信真相一定會大白於天下的!”林大可冷冷地說。

“大可啊,”劉光大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這次對你雙規,你要正確對待,希望你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對組織忠誠老實的態度對待這次雙規。”

“劉書記,你別忘了我是從老山前線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黨員,對黨和祖國的忠誠是受過槍林彈雨考驗的!”林大可理直氣壯地說。

“正因為如此,林大可同誌,才希望你理解組織上的決定,不要意氣用事!”劉光大說著一揮手,對省紀委的兩位處長說,“你們要照顧好大可同誌的生活,出了問題組織上拿你們是問!”

兩位處長麵無表情地引著林大可走出門去,突然林大可又轉身推開門說:“劉書記,我再重申一遍,我用我的黨性和人格作保證,我是被人陷害的,既不會絕食,也不會自殺!”

79、三寸金蓮

夏聞天回到東州後,何振東心情一直很鬱悶,雖然林大可被省紀委雙規了,但是夏聞天做了一次膽囊摘除手術仿佛變了一個人,一向儒雅的夏聞天,變得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無論是市政府常務會,還是市長辦公會,一改以前溫和的作風,拍板定事不容置疑,總是一副鬥爭臉,發現問題即使是副市長也不留情麵。

最讓何振東丟盡臉麵的就是夏聞天回東州的第一天就撤掉了自己藥王廟社區動遷拆遷安置總指揮的頭銜,夏聞天親自擔當,藥王廟社區的老百姓竟然放鞭炮慶賀。

目前藥王廟社區動遷拆遷工作進展十分順利,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先生親自打電話給夏聞天表示滿意。

何振東失落之餘,也暗自高興,因為畢竟林大可被雙規了,自己一下子排在了夏聞天的後麵,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即使你林大可能僥幸翻身躲過此劫,你被雙規過,也不適合再做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了,很可能調任省裏某廳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何振東覺得應當去一趟北京了,他想到了北京的牛老。

牛老是黃夢然介紹何振東認識的,在“海裏”做保健醫,在中南海工作的人都稱自己在“海裏”工作。牛老前後給三位首長做過保健醫,不僅醫術高超,而且在醫學界德高望重,雖然已經退休了,但是仍然與“海裏”關係十分密切。

黃夢然認識牛老是通過大學的一位同學,這位同學在國家衛生部工作,黃夢然當時是東州市駐京辦接待處處長,接待處處長的職責是駐京辦工作的核心,不僅要籠絡政治資源,還要籠絡很多諸如教育、醫療等方麵的重要資源,盤踞在首都的一流大學、醫院,都是黃夢然攻關的目標,無論是醫療,還是教育,都是最能在關鍵時刻體現其特殊價值的,要不然,領導的子女進京就學、家屬生了病進京就醫怎麽辦?

當然,“海裏”的保健醫是炙手可熱的雙重資源,不僅醫術好,而且能直接和上麵說上話,黃夢然和牛老處出了交情,是因為黃夢然摸透了牛老的一個特殊的愛好,老人家喜歡收藏三寸金蓮,幾雙小鞋送去,兩個人就成了忘年交。

何振東也喜歡收藏,但他和牛老不同,他是什麽好收藏什麽,隻要是好東西,都在他的收藏範圍。何振東對自己的愛好頗為滿意,認為收藏應該成為所有領導幹部的雅趣。

但是,盡管何振東愛好收藏,人們大多送的還是青瓷、玉石、書畫、金佛,沒有人送他三寸金蓮,還是第一次在北京貴賓樓請牛老吃飯時,才知道世界上還有人喜歡收藏三寸金蓮。從那時起,何振東就讓黃夢然想辦法淘弄一雙明清時期的三寸金蓮極品送給牛老。

為了這雙小鞋,黃夢然跑遍了大半個山西,因為纏足之風曾蔓延大半個中國,尤以山西為最,並有“從來腳小說山西”之說,而山西又以大同為最。

相傳從明代正德年間至民國初,每年農曆六月初六,大同都要舉辦賽腳會,也就是小腳展示會。評選時,隻限於纖足,而不許窺視容貌,參加大賽的女子將一雙小腳露出,由官員和專家依瘦、小、尖、彎、香、軟、正等標準,進行品評,獲得前三名者分別被冠以“主”、“霸”、“後”。何振東了解這些知識,還是上次請牛老吃飯學到的。

黃夢然不負重托,搞到了一雙明末清初的三寸金蓮,不管怎麽說,也算是一件古玩了,何振東和黃夢然商量,周末進京看望牛老。

為了穩妥,黃夢然先行回京安排。

晚上,黃夢然從北京來電話,說牛老聽說何振東要進京看他,很高興,何振東聽罷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

整整一宿,何振東都睡得很香,但是做了一夜的夢,夢見自己不停地往山上爬,山高得很,怎麽也爬不到頭,累得他氣喘籲籲,周圍傳出許多譏笑之聲,當他仰頭看時,發現牛老在山頂上哈哈大笑地指了指他,一揮手扔下一雙三寸金蓮,他穿上後身輕如燕,竟然一步登了上去。

何振東到北京直接住進了北京貴賓樓,之所以住在這裏,是因為牛老喜歡吃貴賓樓的蟹黃翅。傍晚,黃夢然開車將牛老接到了貴賓樓的明園。

包房內彌漫著古香古色的情韻,何振東找到了一種類似於昔日皇帝的尊貴感覺,地上鋪著古樸雅致的圖紋地毯,牆上裝飾著鬆鶴墨畫,花梨木的明式家具配絲綢坐墊,透著綿綿古意,幽靜恬然。

牛老一向仙風道古,頗有大醫精誠的風範,一進包房,便爽朗地笑道:“振東,難得你還記得老朽愛吃蟹黃翅,特意從東州飛來讓老朽飽口福!”

何振東趕緊迎上去與牛老熱情握手說:“牛老,您老是‘海裏’的蛟龍,什麽沒見過,您這是給振東麵子啊!”

何振東一邊說一邊扶牛老坐在了上席。黃夢然向服務員示意走菜,三個人坐定,一邊品茶一邊閑聊。

“振東啊,聽夢然說,東州又出事了?”牛老一邊用熱手巾把兒擦臉一邊問。

“可不是嘛,排在我前麵的常務副市長林大可被省裏雙規了。”何振東佯裝惋惜地說。

“收了多少錢啊?”牛老抿了一口茶問。

“聽說是收了一串價值不菲的舍利子念珠,還是明代的。”何振東唏噓地說。

牛老咋著舌說:“我最近發現一個官員腐敗的新動向,就是從‘俗貪’向‘雅貪’嬗變。”

“牛老,什麽叫俗貪?什麽叫雅貪?”黃夢然納悶地問。

“‘俗貪’就是貪財貪色,雅貪就是貪古玩字畫。就象明人沈德符《萬曆野獲編》裏記載嚴嵩所為:‘碧玉、白玉圍棋數百副,金銀象棋亦數百副……然收藏法書名畫最多,至以《清明上河圖》特起大獄而終不得。’沈德符總結道:‘則貪殘中,又帶雅趣。’如今的官員也學會‘雅貪’了。”

牛老剛說完,菜上齊了,牛老雖然年事已高,但一生酷愛茅台。

何振東一邊給牛老斟茅台一邊說:“牛老,我覺得‘雅貪’和‘俗貪’還有本質的區別,‘雅貪’嚴格來說隻能算附庸風雅,我倒覺得沈德符稱之為雅趣更妥。”

“振東,你這話我不敢苟同,‘雅貪’也好,‘俗貪’也罷,本質上都是一些手握權力的人,利用職務之便,為滿足個人私欲,收取他人賄賂,並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這些貪官對社會的危害並不在於貪的是什麽,而是用手中之權破壞了社會秩序,損害了國家利益或他人利益,為賄賂者謀取私利開了綠燈!”

牛老說完抿了一口茅台,又從餐桌上拿起軟包中華,抽出一支,黃夢然趕緊給牛老點上火問:“牛老,既然要貪,直接貪錢多痛快,為什麽要‘雅貪’?”

“這些年,我們黨反腐敗工作力度不斷加大,紀檢監察部門和群眾監督形成一種高壓態勢,貪官們雖然貪欲不減,但心存恐懼,斂財方式不得不更加隱蔽呀!不是有人說,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嗎,現在一些領導幹部看到不少權傾一時的人物紛紛落馬,不得不在金錢美色方麵提高警惕,嚴格自律,行賄人用這些平常手段打動不了腐敗對象,隻好從官員們的其他愛好上下手,而有書法、繪畫、收藏等愛好的領導幹部往往被譽為修養好,格調高,與貪汙受賄扯不到一起,於是行賄人就看準了這個‘突破口’,猛攻強取,你們的常務副市長林大可不就中箭了嗎!”牛老意味深長地說。

“牛老,林大可這次中箭的確很可惜,不過對於何市長來說可是個進步的好機會!”黃夢然一語道破天機。

牛老笑了笑說:“振東,我已經猜到了這層意思,不過,我畢竟是‘上岸’之人,‘海裏’的事已經很少過問了。”

何振東心想,老東西剛才還高談闊論,痛斥“雅貪”,看來也隻是過過嘴癮。想到這兒,何振東一臉堆笑地從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

“牛老,我知道,您老兩袖清風,一輩子酷愛‘蓮學’,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孝敬您的,就給您淘弄了這雙小鞋,我是個外行,也不知道能不能入您老的法眼。”

何振東說完,牛老眼前一亮,滿臉笑容地說:“振東,看來你是來給我穿小鞋的。”

牛老說罷,迫不及待地打開紫檀木盒,露出一雙“鵝頭金蓮”,大紅的鞋麵繡著金線圖案,極富喜慶色彩,牛老迅速從口袋裏取出放大鏡興奮地照起來。

“好啊,振東,這是一雙‘踩堂鞋’呀!”

“牛老,踩堂鞋是什麽意思,有什麽講究嗎?”黃夢然明知故問。

“這你們就不懂了,‘踩堂鞋’也叫‘喜鞋’,是姑娘們出嫁時穿用的,這雙鞋是明末的,可謂鞋中神品啊,你們看這精美的刺繡,絢麗的色彩,充分體現了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和藝術創造啊!”

“牛老,難道這三寸金蓮也像烏紗帽一樣分九品不成?”何振東笑容可掬地問。

“當然,烏紗帽有九品,三寸金蓮也有九品呀,這九品就是神品、妙品、仙品、珍品、清品、豔品、逸品、凡品、贗品,你們說巧不巧。”牛老饒有興趣地說。

“牛老,纏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正所謂‘小腳一雙眼淚一缸’,舊時候的女人為什麽要遭這個罪呢?”黃夢然不解地問。

“女人纏足的習俗在中國延續了一千多年,我稱它為醜陋的國粹。相傳五代南唐後主李煜有一寵妃,身輕善舞,後主命令工匠製作了一座六尺蓮花高台,用珠寶綢錦以裝飾,然後命這個寵妃以帛纏足成彎月狀,再穿上素襪在蓮台上翩翩起舞,活象仙女下凡,寵妃的纖纖細足立即引起宮女們的羨慕和效仿,很快傳至宮外,在民間風靡起來。寵妃纏足跳舞本來是為了增進舞姿的優美,製造表演上的美感,隻可惜天下的愚婦人們東施效顰,卻把它推向極端,使中國近一半人口變成了殘疾,這就跟現代的女人為了美而割雙眼皮、隆胸、束腰是一個道理,愛美的女人為了維持美的外表而忍受著對自己的殘忍,從古到今,莫不如此呀!”牛老一邊把玩手裏的小鞋一邊興致勃勃地說。

“牛老,您是首長們健康的‘瓦西裏’,您的長壽秘訣不會是把玩這三寸金蓮吧?”黃夢然饒有興趣地問。

“毛主席的長壽秘訣是跳出三界外,又在五行中,我在海裏幹了二十多年,這句話對我一生影響最大,既然我還在五行中,振東的事當然還要關照了,人嘛,總是要講感情的。”牛老把三寸金蓮放入紫檀木盒中,抿了一口茅台慈祥地說。

何振東終於把心放進了肚子裏,他心想,隻要牛老肯說話,自己進市委常委的事就算成了。

想到這兒,何振東一股熱流湧遍全身,他控製著激動的心情,感動地說:“牛老,我也是想給老百姓多做點事!”

“好,振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來,為你這句大實話幹一杯!”

牛老舉杯,何振東和黃夢然恭恭敬敬地與牛老碰杯,整個晚上牛老第一次舉杯一飲而盡!

80、要挾

黃夢然送走牛老後,何振東飄飄欲仙地往房間裏走,手機突然響了,他心想,這麽好的夜晚,如果能和小玉女進入太虛仙境,那可真是人生紅樓夢啊!但他知道電話不可能是小玉女王端端打的,因為王端端正在《天堂雨》片場與韓國男主人公金承宇纏綿悱惻。

可是當何振東接聽手機後,簡直喜出望外,這真是天使降臨,丘比特暗箭傷人,手機裏嬌滴滴的聲音甜得讓人心醉!

“何大哥,猜猜我是誰?”

“小美人,真的是你!”

“怎麽,想我了!”

“可不咋的,我可是天天想,夜夜想,時時想啊!”

“人家也是恨不得立即、馬上、現在就見到你!”

“寶貝兒,你不是在香格裏拉拍外景呢嗎?”

“對呀,前一段太累了,劇組放了我兩天假,人家現在在北京呢!”

“寶貝兒,大哥我也在北京呢!”

“真的呀?這可真是天意,大哥,你住哪兒了?”

“貴賓樓。”

“大哥,你等我,我馬上去看你!”

王端端掛斷手機後,何振東像做夢一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玉女像天女下凡一般主動來投懷送抱,人要是走桃花運,擋都擋不住。

想起小玉女潔白香嫩的胴體,何振東身上一陣燥熱,他回到房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荷爾蒙在體內像海潮般澎湃起來。

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何振東打開電視機,電視裏正播放時政新聞,一條會議新聞閃過一排紅光滿麵、肥頭大耳的要員,何振東最膩歪這種鏡頭,因為自己每天就這麽生活。隻好順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京華時報》,斜躺在**看了起來。

看了幾分鍾,因心不在焉,也不知所雲。就在這時,門鈴響了,何振東一下子跳了起來,三步五步就開了門,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彌漫進來,何振東的下身脹了起來,王端端便嫋嫋娜娜地走了進來。

“何大哥,人家想你了,你就來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緣分、緣分,端端,哥哥做夢都想再見到你!”

何振東癡癡地看著王端端喃喃地說完,一下子抱起王端端就往臥室裏走。

“我的心肝哥哥,先別急,我先洗個澡。”王端端**地說。

“端端,哥等不及了!”

何振東迫不及待地抱著美人騰雲駕霧般地進了臥室,王端端雙手纏在何振東的脖子上,眼神嫵媚得讓人神魂顛倒,撕心裂肺。

何振東像剝橘子皮一樣,剝下王端端的衣服,潔白如玉,溫潤香嫩的肌膚,像充滿水分的橘子瓣一樣,含在嘴裏會被幻想迷醉。

何振東把臉埋在小玉女的懷裏貪婪地喘著粗氣,小玉女便輕歌曼舞地呻吟起來,呻吟的聲音就像動聽的音樂讓何振東膨脹,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充滿氣體的氣球,脹得快要爆炸。

此時的欲望已經竄至雲端,何振東一頭紮下去,王端端便驚天動地地喊叫起來,刺激得何振東愈發狂野,兩個人變換著各種姿態,膠著著,粘連著,起落著,奔騰著,……

何振東終於嚎叫著噴射出去,仿佛山洪衝出了堤壩,王端端卻像大海一樣接納著,吸吮著,終於,兩個人進入沉浸狀態,享受著滿天花雨紛紛飄落……

何振東癱軟地壓在粉白香嫩的胴體上,想睡上一千年,過了許久,何振東才不情願地醒來,王端端卻將數碼攝像機連在了電視上。

“端兒,該不會讓我看三級片吧?”何振東開玩笑地說。

“不是三級,是一級,看看你就知道了。”

王端端柔媚地說完,打開電視機重新回到**,將頭埋在何振東的胸前。看著看著何振東驚呆了,欲火開始轉為怒火,電視屏幕裏兩個赤條條糾纏在**的胴體,正是何振東和王端端。

“端端,這是怎麽回事?”何振東似乎預感到了什麽,迫不及待地問。

“何大哥,你先別急,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也就是在北都大飯店總統套裏**的錄象。”王端端平靜地說。

“錄象?誰錄的?”何振東警覺地問。

“鄭衛國,鄭老板!”

“媽的,他想幹什麽?”

“何大哥,《天堂雨》從頭到尾都是個圈套,先套我後套你。”

“圈套?鄭衛國想幹什麽?”

“他想讓你從社保基金中再貸給他十個億。”

“他做夢!媽的,敲詐起老子來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何大哥,認了吧,我都認了,就憑你我的身份,這盤帶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我們都得身敗名裂!”王端端用玉手撫摩著何振東的胸膛,嫵媚地說。

何振東怒火中燒,他一把推開王端端,拿起手機就撥通了鄭衛國的電話。

鄭衛國是尾隨何振東進京的,他住得離何振東不遠,就在北京飯店,此時他躺在**一邊欣賞著何振東和王端端的錄象一邊品嚐著橘子,他知道何振東肯定會來電話,他已經耐心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鄭衛國,你他媽的夠狠,老子打了一輩子鷹,想不到讓鷹啄了眼,老子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你小子這樣害老子?”

“何市長,您別急,我不過是為了讓王端端永遠陪您,要不然她能這麽聽話嗎?說什麽時候陪您,就什麽時候陪您?”鄭衛國洋洋得意地說。

“少他媽的跟我來這一套,鄭衛國,跟老子玩你還嫩了點。”

“何市長,我現在正欣賞您和王端端的**戲呢,說實話,您的功夫真不怎麽樣,三下五除二您就交槍了,可惜了我那一百萬了。”

“鄭衛國,你小子想怎麽樣?”

“何市長,很簡單,國家對房地產業宏觀調控,林氏集團資金太緊了,您再高高手,從社保基金中再貸給我們十個億,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鄭衛國,你小子胃口太大了吧?小心別把自己撐死!”

“何市長,看樣子您是不同意了,那就算了,我困了,想睡了。”

“別別別,媽的,老子答應你就是,不過,那盤帶你必須徹底銷毀!”

“何市長,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十個億換大明星一世情緣,值!我希望這筆錢直接轉到我在香港的帳戶上,林氏集團在香港一上市馬上歸還,何市長,端端最迷人的是**肥臀,好好享受吧!”

鄭衛國說完掛斷了電話,何振東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