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放屁吧

離開官府私家菜酒店時,已經是午夜時分,金偉民攜李欣汝回了昆侖飯店。朱明麗餘興未消,非要丁能通去什刹海酒吧,言稱有一個酒吧叫放屁吧,有趣的很,丁能通問怎麽個放屁法兒,朱明麗詭譎地一笑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丁能通擰不過她,隻好開車往什刹海方向駛去。

其實,丁能通很喜歡什刹海地區的慵懶閑適,但是自從金冉冉去美國留學以後,他卻很久沒來過這裏了,特別是這個寒冷的冬天,丁能通久未光顧什刹海,甚至開車都沒路過過這裏。

這才短短半年時間,什刹海的酒吧就從後海南沿到前海北沿連成一片了,間隔之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旁邊那一汪湖水,還真看不出這裏和三裏屯酒吧街有什麽區別。眼前的繁華讓丁能通對過去那個世外桃源般閑散舒適的什刹海十分懷念,好在朱明麗說的放屁吧在煙袋斜街。

奔馳車駛過車水馬龍、愈加不堪重負的銀錠橋,來到煙袋斜街,在叫做“蓮花”和“藕”的酒吧之間有一家叫“煙鬥”的酒吧,是一家以煙鬥和煙草為特色的酒吧,隻是在煙鬥的招牌下還標榜這裏是北京惟一的最純粹的男士俱樂部,僅就這一點便一下子引起了丁能通的興致。

“明麗,這裏好像是男人的天堂,你能受得了?”丁能通停好車問。

“一般女孩子在這裏呆不了二十分鍾。不過,我喜歡,在這裏除了可以整夜抽煙鬥以外,還可以聽音樂、唱歌、跳舞、朗誦詩歌、看各種電影,可以找人大聊特聊,也可以參加煙鬥酒吧組織的戶外探險和軍事活動,來這裏的人可以完全處於放鬆狀態,幾乎近於肆無忌憚。”朱明麗張揚地說。

丁能通看著兩眼放光的朱明麗,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溫婉聰慧、一身職業裝穿得淑美可人的北京花園的總經理,倒像一個典型的野蠻女友。

丁能通從現在的朱明麗身上,看見了一些金冉冉的影子,他哈哈大笑地說:“明麗,有這麽過癮的地方,為什麽不早告訴我?走,我就喜歡肆無忌憚的地方!”

丁能通最後這句話是一句心裏話,在官場上夾著尾巴做久了,就像被閹割了的太監,越來越沒有血性,他太需要一個能呼喚男人血性的地方發泄一下了。

兩個人下了車,清爽的空氣沁人心脾,朱明麗不失時機地挽住丁能通的胳膊,仿佛一對情侶走進煙鬥酒吧。

剛推開酒吧的門,繚繞的煙霧伴隨著走調的歌聲和粗口的聊天撲麵而來,丁能通為之一振,隻見每個圓桌旁三五成群的男人七扭八歪地圍坐著,一邊抽煙鬥一邊喝啤酒一邊侃大山,好不愜意。有一個斯文的小夥子仰坐在吧凳上,一邊看書一邊聽旁邊的人聊天。顯然朱明麗是這裏的常客,有幾個人大大咧咧地向她揮了揮手,其中也包括那個翻書的小夥子。

“麗姐,坐哪兒?”門口的男服務員熱情地問:

“老地方。”朱明麗熱情地回答。

“來點什麽?”男服務員繼續問。

“兩隻煙鬥,古巴哈瓦那煙絲,外加一打百威啤酒。別忘了加一個墊。”

朱明麗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詭譎地一笑。男服務員心領神會地說:“好嘞,請二位稍等片刻!”

這時朱明麗指了指翻書的小夥子,欣賞地說:“通哥,看見了嗎?那個斯文的小夥子就是這間酒吧的老板,酷不酷?”

“明麗,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丁能通略有醋意地問。

“去你的,你知道我心裏想的是誰!”

兩個人正說著話,男服務員又走過來熱情地說:“麗姐,準備好了,請吧。”

朱明麗挽起丁能通的胳膊向掛著一幅春宮圖的靠牆桌子走去。讓丁能通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坐在座位上,屁股下麵就發出了一連串的響屁,丁能通的臉騰地就紅了,周圍的人都側目看著他笑。

丁能通覺得座位有玄機,他起身重新坐下,又是一串響亮的屁聲,丁能通愈發窘迫起來,朱明麗卻笑得前仰後合。

“明麗,你搞什麽鬼了?”丁能通不好意思地問。

“通哥,是你不檢點,還怨我搞什麽鬼?”朱明麗嗔道。

“傻瓜,你女朋友給你加了放屁墊,放響屁可以給你帶來好運氣!”旁邊的人笑道。

丁能通這才發現自己的座位比朱明麗多了一個座墊,連忙讓男服務員撤掉,然後坐下說:“原來放屁吧是這麽由來的,要是旁邊的朋友不提醒,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明麗一邊笑一邊拿著煙鬥替丁能通塞煙絲,“通哥,這個放屁墊隻能唬第一次來的客人,不過,有好多男士喜歡這個放屁墊,一邊抽煙一邊聽放屁聲,簡直就是極品放鬆!來,你嚐嚐哈瓦那煙絲香得很。”朱明麗說完,用長火柴給丁能通點上。

丁能通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去,叭嗒叭嗒嘴說:“香,真他媽的香!”

這時朱明麗也把自己的煙鬥塞滿煙絲點上火,丁能通還是第一次看見美女、而且是富有高貴氣質的美女吸煙鬥,簡直就是一幅達·芬奇筆下的油畫,反正是與眾不同,而且有一種超脫凡俗的美。丁能通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美人,仿佛朱明麗的笑頗有幾分蒙娜麗莎的神秘,他簡直有些呆了。

“通哥,能問你個問題嗎?”朱明麗櫻唇叼著煙鬥問。

“什麽問題?”丁能通懵懂地反問。

“以《金瓶梅》為例,你喜歡潘金蓮、李瓶兒,還是孟玉樓?”朱明麗詭譎地問。

“說實話,我都喜歡!”丁能通毫不掩飾地說。

“那得說出喜歡的理由。”朱明麗嬌嗔地說。

“潘金蓮敢愛敢恨,性欲強烈,做事來勁,缺點是愛吃醋;李瓶兒堪稱人間尤物,妖嬈嫵媚,溫柔體貼,‘隨手而轉’,缺點是太過水性。至於孟玉樓嘛,我喜歡她臉上的白麻子!”

丁能通說完,朱明麗哈哈大笑,她舉起一瓶百威啤酒說:“通哥,吹一個怎麽樣?”

丁能通讚同,兩個人一仰脖子,吹了個底吊兒,然後朱明麗接著問:“通哥,這三個女人,你願意討誰做老婆?”

“我誰都不願意娶!”丁能通果斷地回答。

“那做情人呢?”朱明麗追問道。

丁能通詭譎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明白了,”朱明麗酸溜溜地說,“看來呀,男人都一樣,自己沾花惹草、勾三搭四可以,老婆則必須純潔賢惠,得能立貞節牌坊是不是?”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丁能通反戈一擊地問。

“我喜歡像你一樣的男人!”朱明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丁能通說,兩個黑眼珠猶如一對小火球。

“明麗,我活得像金庸筆下的韋小寶,有什麽可喜歡的!”丁能通自嘲地說。

“我就喜歡金庸筆下的韋爵爺,不僅有情,而且有義,當他師傅陳近南及其他朋友有難時,他都會不顧一切地伸出援手,他身邊能夠有那麽多貴人相助,都是因為他重情重義的結果。”朱明麗用抱打不平的語氣說。

“傻妹妹,他可是娶了七個老婆的花心大羅卜!”丁能通嘲諷地說。

“通哥,有人說韋小寶好色,有人說他濫情,可是有誰能理解他心中壓抑真愛的苦痛?先說韋小寶的第一個女人建寧公主,不僅蠻橫任性,還有虐待狂傾向,當初韋小寶以假太監身份進宮委身於她,純屬為了保護自身在皇宮中的安全,再說神龍教的教主夫人蘇荃,小寶身陷神龍教監牢之中,隻有把蘇荃變成自己的女人,才是解救自己的最好方法,你可以說韋小寶是為了苟活,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是苟活著呢?我並不認為韋小寶是濫情苟活,隻是他的真正愛情出現得太晚了。在七仙女中,或許阿柯就是他的真愛,隻是由於在此之前,已經有了六仙女,是人性中的同情心作崇,使她不願意為了阿柯拋掉其他人罷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通哥!”

朱明麗的話讓丁能通很震動,他體會到了這個在香港生活多年的川妹子的辣椒味,辣得自己張著大嘴幹哈氣說不出話來。

“明麗,想不到你和金偉民一樣,還是個金庸迷。”丁能通深吸一口煙鬥,噴雲吐霧地說。

“通哥,那你覺得我像金庸筆下的誰?”朱明麗小鳥依人地問。

“你現在的樣子像黃蓉,平時又像小龍女,說不太好!”丁能通坦誠地說。

“通哥,那你是喜歡黃蓉,還是喜歡小龍女?”朱明麗不依不饒地問。

“那你覺得韋小寶會喜歡誰?”丁能通反問道。

“討厭通哥,你耍滑頭!”朱明麗嬌嗔道。

丁能通哈哈大笑。

7、白雲觀

早晨,天氣晴好,和煦的陽光帶著初春的氣息讓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突顯出勃勃生機。吃完早餐,丁能通就帶上朱明麗開車接上金偉民和李欣汝直奔白雲觀。

金偉民難得這放鬆,閑暇時他最喜歡參禪問道,有一次,他出差去青島,在嶗山一個瞎眼道士給人算命,竟算出一個笑話,一想到這個笑話,金偉民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問:“偉民,想起什麽好事了,這麽高興?”

“一想到要去白雲觀,我就想起有一次出差在嶗山的奇遇。一個瞎眼道士給人算命,隻需來人伸出一個手指,一個小男孩調皮,將自己的小雞雞伸了過去,瞎眼道士摸了摸頓時驚歎道:貴人啊!手指細皮嫩肉,沒有指甲,彈性很好,一定是廳局級領導!”

金偉民憋著笑說完,車內頓時笑得車身亂顫,丁能通笑得險些追尾。

“不瞞你說,我也遇上過類似的人,”丁能通止住笑一邊開車一邊說,“去年秋天我們駐京辦組織去香山看紅葉,車不夠用,我就借了昌山市駐京辦主任的奔馳,剛好他老婆也在,聽說我們駐京辦要去香山,她也想去,我就答應了。沒成想,去的那天遇上警察堵卡,把我的車攔住了。警察問我:‘車是你的?’我說:‘是朋友的。’警察又問:‘車上是你老婆?’我說:‘是朋友的。’你們猜警察說什麽?他說:‘你有多麽好的朋友啊!’”

丁能通說完車內又哄地一聲笑了起來,朱明麗和李欣汝笑得更是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一路上歡聲笑語,不知不覺,白雲觀山門前照壁上嵌著的四個琉璃大字:“萬古長壽”便映入眼簾。

丁能通停好車,四個人下了車,閑庭信步地穿過牌樓,來到山門前,山門正中上方有一塊藍地琉金的匾額,寫的正是:“敕建白雲觀”。這是當年明英宗皇帝所賜之物。匾額係生鐵鑄造而成,其寓意是企望白雲觀堅固持久,像鐵鑄一般。自此遂有“鐵打的白雲觀”之美譽了。

進入山門有一座南北向的單孔石橋,橋身、橋麵為葉青石所砌。橋欄采用精美的漢白玉雕製而成。然而,橋下沒有滾滾的流水,也沒有深潭,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旱橋,名為“窩風橋”。

此時,隻見沿著窩風橋閑步走過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士,鶴發童顏,步履穩健,穿著青衣道袍,手搖佛塵,似笑非笑,一副仙風道骨。

“能通,我候你多時了!”老道士率先笑道。

丁能通連忙迎上去介紹道:“梅峰道長,久等了,久等了,這位就是我在電話裏跟您說起的我的好友金偉民,還有李欣汝和朱明麗。偉民,這位就是梅峰道長。”

梅峰道長是青城山王五豐道長的師兄,丁能通就是通過王五豐認識梅峰道長的。

丁能通介紹完,金偉民恭敬地說:“道長,我今天是特意來請您指點迷津的。”

“談不上,道家有三寶,一曰慈,二曰簡,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我觀金先生雖與道家有緣,但卻是一個敢為天下先的人,不知金先生可同意道人的觀點?”梅峰道長慈眉善目地說。

“透,道長,您把在下看透了!”金偉民佩服地說。

“偉民,梅峰道長一肚子學問,有你請教的!”丁能通溜縫地說。

“各位,請隨我來!”

梅峰道長將手讓了讓,然後領眾人來到玉皇殿前。

李欣汝有生以來頭一次走進道觀,看什麽都新鮮,她望著玉皇殿好奇地問:“道長,這裏麵供的是玉皇大帝嗎?”

“正是。”梅峰道長回答。

“道長,道教為什麽要供奉玉皇大帝呢?”朱明麗也插嘴問。

“玉皇大帝的全稱是‘昊天今闕至尊玉皇大帝’,又稱‘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據《高上玉皇本行集經》記載,很久以前,有個光嚴妙樂國,國王淨德和王後寶月光年老無子,於是令道士舉行祈禱,後來王後夢見太上道君抱一嬰兒賜予她,夢醒而有孕。懷胎一年,於丙午年正月初九日午時誕生於王宮。太子長大後繼承王位,俯念百姓,嗣位有道。不久舍國去普明香嚴山中修道,功成超度。經過三千劫始證金仙,頓悟大乘正宗。又經過億劫,始證玉帝。道教認為,玉皇大帝總統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陰陽禍福,是諸天之帝,仙真之王,聖尊之主,掌萬天升降之權,司群品生成之機。為聖中最尊,神中最貴,諸佛聖師,萬天帝主,眾聖之王。所以有‘元始為三教之首,玉帝為萬法之宗’,及‘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的說法。玉皇統轄滅神、地袛、人鬼,相當於天上的皇帝。他居於太微玉清宮,為無極無上聖,是民眾崇拜的最高天神。諸位有什麽心願就在這玉皇殿許吧!”

梅峰道長一番陳詞說得雲山霧罩,搞得李欣汝和朱明麗立即肅然起敬,虔誠得不及燒香便進殿跪拜,丁能通笑嘻嘻地提醒說:“兩位小姐,還沒上香呢,不上香,玉帝怎麽知道你們許的什麽願?”

此時金偉民早已買了高香高高舉起向玉皇殿拜了三拜,將香插在香爐內,默然走進玉皇殿跪拜了許久才起身。

待李欣汝、朱明麗也上香許了心願後,丁能通開玩笑地說:“你們倆許的什麽願,該不是想當王母娘娘吧?”

“能通,既然人間有駐京辦,天上就應該有駐天辦,我是想讓玉帝提拔你為駐天辦主任。”朱明麗說完,連梅峰道長也被逗笑了。

“金先生,既然你是來問道的,就請道客堂敘話吧。”梅峰說著,頭前帶路,眾人隨他進了客堂。

客堂內窗明幾淨,梅峰請大家坐,又讓小道士上了茶,然後平和地說:“道教以學道、修道、行道為主,始源於黃帝,發揚於老子,成教於張道陵天師。戰國及秦漢諸儒,皆崇黃帝老子之學,稱為道家。可以說道教是中國國有的宗教。道教在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大有可為。道教提倡既要修道,更要積德。《西升經》雲:修之與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通過修德以達到太平和仁愛。道教提倡‘無為’、‘寡欲’、‘不爭’和‘濟世利物’,‘無為而治’就是按照社會發展規律和自然規律來做事的。‘濟世利物’就是要與人為善,要和自然環境處理好關係。金先生,諸子百家中,你是熟悉《孫子兵法》的,如果貧道沒猜錯的話,你的床頭、辦公桌甚至汽車裏都放著《孫子兵法》。”梅峰道長點破金偉民熟讀《孫子兵法》一事,讓金偉民佩服得五體投地。

“道長,正如你所言,《孫子兵法》是一部不朽的名著,我拜讀過多遍,常人隻知其文章,不解其精髓,交戰雙方都奉此書為上,但是卻有攻有守,有勝有敗,其中的進退在於知變則勝,守常則敗,如此而已。”

“所以,貧道說你是敢為天下先之人,此次你來白雲觀問道,是因為你心中的那件大事有可能改變你人生的命運,吉凶禍福都在變化之中,我看,你還是抽個簽吧。”

梅峰說著向小道士擺了擺手,不一會兒,小道士取來簽筒,梅峰遞給金偉民。金偉民十分虔誠地抽了一支遞給梅峰。

梅峰道長取過簽來一看,雙目放光,當即站起,兩手合抱向金偉民送上一恭,肅穆而又敬重地說:“金先生,你是白雲觀第四個抽到此簽的貴人。”

唐王朝自建立之始,即奉道教始祖老子為祖宗,從此和道教結下了不解之緣。唐玄宗更是篤信道教,為了“齋心敬道”,奉老子為“玄元皇帝”,在幽州,也就是現在的北京,建“天長觀”,也就是今天的白雲觀,距今已有1200多年了。一千多年裏有多少善男信女來來往往,燃燭敬香,算命抽簽,眼下梅峰道長手裏的那支簽,總共才有四個人抽中,那真是難得了。萬萬分的難得。

“道長,有那麽玄嗎?”金偉民不由地問。

“一點不假,你是抽中此簽的第四個人。”梅峰道長拿起簽冊,指了指上麵的記載,鄭重地說。

“真是這樣啊!”金偉民還是將信將疑地問,“道長,請你告訴我,前三位抽中此簽的人都是誰?”

梅峰道長用幽巨的目光望了望窗外,然後收回視線鄭重地說:“第一個是金世宗完顏雍親賜名本觀為‘十方大天長觀’,並親抽此簽;第二個是乾隆皇帝登基前曾微服來本觀,抽得此簽。”說到這裏,梅峰道長頓了頓,接著提高嗓音說:“第三個抽中此簽的是你們生意人心中的偶像,東南亞一帶華人商僑領袖,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先生,他抽中此簽時,還隻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但是白雲觀的道士為他解簽時,他謹記在心,終得大富大貴。”

如此三人,兩位帝後之先輩,一位商界之泰鬥,在這之前抽中這支簽,而自己竟然是第四個抽中此簽的人,在梅峰道長麵前,金偉民難以相信,但又不能不信。他連忙從梅峰道長手中取過簽,看到簽文,他頓時大驚,目光發直,視線久久地落在簽文上:“三皇大吉,天下第一簽。”

“這是真的嗎?會是真的?”金偉民心裏嘀咕著,盡管他心懷“天下第一”的誌向,但還是承載不起,處於信疑難斷之中,他不得不說出心裏麵的疑問:“道長,你這簽筒裏的簽不會是一樣的吧?”

梅峰道長並不辯解,把簽筒裏的簽都倒在桌子上,一支一支地翻過來,亮在眾人麵前,四個人上前仔細查看,每根簽文果然各書文義,差異甚遠,中簽之平庸,下簽之淒慘,無一缺失。

丁能通查完簽後,自言自語地道:“偉民,看來天將降大任於你呀!”

金偉民的表情仍然恍惚,從金偉民的眼神中,梅峰道長看出了他抽中此簽後的情緒變化,慎言告誡道:“金先生,你已得天意,以後莫要再抽簽了!”

“是啊,偉民,心誠則靈,!”李欣汝欣喜地說。

金偉民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長,我記住了您‘濟世利物’的囑咐,如果我再玉皇殿前許的願能實現,我會回來還願的!”

眾人懷著敬畏的心情,分別向梅峰道長告辭,梅峰道長道了一聲“無量壽佛”,一直將眾人送出山門。

8、天使

西雅圖的市中心不大,不像紐約那樣劍拔弩張,大部分樓宇隻有四五層,街道幹淨,建築是歐式的。街上高聳入雲的大樹,棵棵都要抬頭仰視。像寶塔一樣的雪鬆屹立在馬路中間,每一棵都像馬丁廣場的那棵聖誕樹一樣挺拔、高大。

走在馬路上就像行走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路的兩旁是參天大樹,路的前方也一樣鬱鬱蔥蔥,地上鋪滿了金黃色的鬆針,整個城市映照在湖光山色之中,顯得溫文爾雅。

金冉冉之所以選擇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讀書,緣於三個理由,一是印第安的傳奇;二是到處是咖啡館的城市;三是邂逅湖光山色。然而,金冉冉非常不喜歡西雅圖冬天的雨,即使現在是三月份,雨仍然斷斷續續地下。

陰雨天是最容易觸動人的情感的,金冉冉到美國後下決心忘掉丁能通,然而,當一個人下決心去忘記什麽的時候,其實,你已經忘不掉了,越是想忘記,越是思念,愛的孤獨讓她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去加拿大溫哥華見見衣雪。

金冉冉是個敢想敢做的人,她通過劉鳳雲得知了衣雪的聯係方式,起初,金冉冉向劉鳳雲打聽衣雪的聯係方式時,劉鳳雲非常警覺,她知道金冉冉見衣雪想幹什麽,經劉鳳雲一再追問,金冉冉才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原來,金冉冉隻身來到西雅圖,才發現愛能縮短心與心的距離,在心靈深處,愛和孤獨實同一種情感,愛的越深,孤獨感就越強烈。正是愛的渴望增加了金冉冉心中強烈的孤獨感,她猛然理解了衣雪身在異國他鄉愛的孤獨。

金冉冉一直不相信衣雪會紅杏出牆,因為她太了解丁能通了,衣雪是冰雪聰明的女人,不會不察覺羅小梅和自己對丁能通的愛,這對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又身處異國他鄉的妻子來說,是最痛苦的。

金冉冉很想知道在衣雪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羅小梅已經坐牢了,而且判了二十年,丁能通為羅小梅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憑什麽要為她拋棄妻子苦守二十年,衣雪的苦衷是什麽?都說愛情是自私的,愛情真的是自私的嗎?

金冉冉對這些問題思考了很久,她覺得正是由於自私心理,自己和羅小梅誰也沒有得到丁能通。愛一個人,為什麽非得要得到他呢?或許衣雪就是這麽想的!金冉冉忽然覺得衣雪對丁能通的愛才是真愛,是純愛!這是真的嗎?金冉冉很想知道真相。

劉鳳雲得知金冉冉的想法以後,感覺很欣慰,冉冉成熟了,而且如果衣雪與丁能通離婚果真是出於愛的話,那麽衣雪的付出太大了。

劉鳳雲支持金冉冉去看看衣雪,她通過丈夫周永年、周永年又通過薪澤銀打聽到了衣雪的聯係方式,告訴了金冉冉。金冉冉得知衣雪住在溫哥華唐人街後,毅然決然地撥通了衣雪家的電話。

衣雪接到金冉冉的電話時,半天沒有說話,後來金冉冉說是劉鳳雲大姐和周永年姐夫特意讓自己過去看看她的,衣雪這才勉強答應了。

與衣雪通完話後,金冉冉如釋重負,她利用課餘時間精心為丁能通的兒子買了許多禮物,周末一大早,她草草吃了早餐,開上自己新買的二手本田車,向加拿大方向駛去。

一路上金冉冉的心情矛盾極了,也複雜極了,她覺得隻有愛的力量可以使一個女孩子變得如此有勇氣。這是金冉冉第二次開車去加拿大,第一次是剛到西雅圖不久,周末兩個大陸同學邀她一起去加拿大觀光,因此,一路上的風光,金冉冉並不陌生。

盡管加拿大的風光如詩如畫,但是,金冉冉的心思並沒有在欣賞風光上,她一路上都在擔心一個問題,如果衣雪承認自己的確紅杏出牆了怎麽辦?金冉冉不敢深想,她覺得衣雪沒有紅杏出牆的理由,因為真愛可以令女人忠心,何況家庭兒女是每個女人最後的依歸呢?

此時金冉冉的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詩人希波納克的詩,女人隻能帶給男人兩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時,第二天是葬她時。”金冉冉暗罵:多麽惡毒的詩人!

衣雪萬萬沒有想到金冉冉會給自己打電話,她是從薪澤銀嘴裏得知金冉冉離開丁能通到美國學習的。衣雪對這個叫金冉冉的女孩印象太深了,正是由於金冉冉宮外孕,衣雪差點與丁能通離婚。到現在衣雪也沒弄明白,這個金冉冉宮外孕到底與丁能通有沒有關係?當年要不是自己的姐姐苦苦相勸,衣雪是不會放過這個金冉冉的。但是也正是因為衣梅講了一個誰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的故事,衣雪才對愛進行了深刻的反思,並且有了與眾不同的理解。

衣雪之所以執意要辭掉東州電視台的工作,執意和兒子到加拿大陪讀,除了對國內的教育不滿意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考驗一下自己與丁能通之間的愛情。因為出國之前,她就耳聞丁能通身邊除了一個叫金冉冉的女大學生外,還有一個叫羅小梅的漂亮女人。衣雪越來越懷疑自己在丁能通心目中的位置。她想,久別勝新婚,或許自己離開一段時間,丁能通會幡然醒悟。

衣雪到了加拿大以後,故意很長時間沒給丁能通打電話,直到丁能通因“肖賈大案”受到牽連,衣雪才急了,她想飛回東州陪丁能通,可是丁能通不同意,因為兒子太小,必須有人監護。

那段日子衣雪的心每天都像被碳烤著,好在丁能通很快就解除了雙規。衣雪勸丈夫辭職,一起到加拿大來,丁能通不肯,非要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爬起來。直到丁能通官複原職,衣雪才看明白,原來自己日思夜盼的丈夫心中一直裝著羅小梅和金冉冉。

衣雪賭氣,在電話裏吵過之後,不再給丁能通打電話,她後悔自己不該到加拿大來,她甚至想,丁能通就是為了和羅小梅、金冉冉鬼混,才打發她和兒子來加拿大的。

越這麽想,越偏執,也就越心痛,越心痛就越思念,衣雪緩解自己心痛與思念的方式就是為丁能通買衣服,什麽西裝、領帶、內衣、鞋,甚至剃須刀,買了這些東西以後,就像丁能通每天都在用一樣,衣雪把西服領帶掛在衣櫃裏,把鞋放在門口,把剃須刀放在洗手間,她覺得每天看見這些東西,就好像每天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生活一樣。

然而,衣雪很快發現這是不一樣的,她越發思念丁能通,就越痛恨那兩個狐狸精,衣雪就這麽每天煎熬著自己,直到丁能通為了給她所謂的驚喜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她為丁能通買的那些憑吊自己的思念之痛的男人用品,竟成了跳進黃河也說不清的物證!

在丁能通扔下的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前,衣雪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她想了很多,夫妻之間,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這樣的愛情不要也罷,何況真愛不是誓言化作的手銬,是信任翻飛的自由。看來自己過去對丁能通的愛太獨裁了,妄想擁有他的自由,以為彼此對自由的放棄就是對愛的忠貞,美好的愛情不是讓我們變得自私,而是使我們變得善良和慈悲。如果愛不能把兩個人的自私變成偉大,那就不是真愛。其實,女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都想讓自己愛著的男人成為父親、兄長、弟弟、情人、保鏢、侍從和閨中密友,可是這樣的男人是不存在的。衣雪覺得自己對丈夫的貪婪毀了愛情,如果我的愛讓你覺得是個牢籠,那麽我隻好把天空還給你。有什麽辦法呢?想到這兒,衣雪平靜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每當想起這些往事,衣雪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流出來。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丁能通的消息了,她之所以答應見金冉冉,就是想從這個不速之客的嘴裏聽到一些關於丁能通的消息。

正當衣雪坐在溫哥華唐人街的中餐館裏獨自拭淚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是衣雪姐吧?”

衣雪抬頭望去,隻見麵前的女孩長著清秀的麵孔,瓜子型的臉蛋兒,長而黑的睫毛包圍著傳情的眼睛裏射出水汪汪的目光,一頭烏黑透亮的短發散發著薰衣草的香味,白皙的脖子洋溢著陽光般的氣息,苗條的身材托著豐滿的胸脯,得體的服飾把全身的線條優美地勾勒出來,像青蓮般亭亭玉立。不知為什麽,衣雪望著眼前的女孩心裏竟生出幾分親切感。

“是我,金冉冉,你請坐吧,”衣雪平靜地說,“一路上辛苦了,想喝點什麽?”

“可樂吧!”金冉冉脫掉外套不客氣地說。

服務員上了一杯可樂,金冉冉一邊喝一邊問:“衣雪姐,你心裏是不是覺得我是個不速之客?”

衣雪笑了笑,“你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衣雪的大氣讓金冉冉心裏很舒服,她看見衣雪的第一眼心裏就喜歡上了,同時也多了幾分同情。也難怪,金冉冉心想,能夠愛上丁能通的女人一定是不一般的女人,自己就是一個不俗的女人,金冉冉自信地想。

“衣雪姐,不瞞你說,我很長時間沒吃中餐了,想得很,什麽都想吃,不過,我最想吃的還是餃子。”金冉冉毫不掩飾地笑道。

衣雪要了兩份水餃、兩盤炒菜,心想,怪不得丁能通喜歡這個金冉冉,既純得像一滴清水,又媚得像一隻小狐狸,她要是撒起嬌來,估計哪個男人也扛不住。

不一會兒,餃子和菜就上齊了。

“吃吧,咱們一邊吃一邊聊。”衣雪並不急著追問金冉冉的來意,而是像大姐姐對待久別重逢的小妹妹一樣關切地說。

“衣雪姐,我看出來了,你還愛著通哥,不然你不會答應見我!”金冉冉開門見山地說。

“我也看出來了,你對丁能通也沒有死心,隻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放你到美國來留學,難道他就不怕小鳥飛了?”衣雪用譏諷的口氣問。

“衣雪姐,其實我與通哥之間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是愛通哥,愛得死去活來的,但是通哥隻拿我當親妹妹,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是兄妹之情。”金冉冉坦誠地說。

“那宮外孕是怎麽回事?”衣雪用逼視的眼神問。

“其實這件事通哥一隻在為我背黑鍋,衣雪姐,沒有通哥,我不會有今天的,我愛通哥,所以我要拯救他,這一點,我到了美國看得更清了,在我、羅小梅和你之間,通哥其實愛的隻有你,現在羅小梅判了二十年,通哥答應等她,其實那不是愛,而是義,男人為義而忠心,女人為愛而忠貞,衣雪姐,你和通哥相愛那麽深,為什麽要沉溺在自虐與被虐的痛苦之中呢?”

金冉冉的話句句刺痛衣雪的心,她臉上的笑顯得有些慌亂,想不到自己埋在心底的痛苦卻讓這個沒結過婚的小女孩給看穿了,幾句話勾起了衣雪對丁能通一隻壓抑著的那婉約而不棄的鍾情。她本來覺得愛的誓言早就被怒火烤成了魚片,卻不成想,淡淡的咀嚼就**了,難到是自己的錯了?想躲開水卻一直浸泡在了水裏,衣雪發現自己找到的陸地竟然是深陷的沼澤,她的心被金冉冉擾亂了,本來準備好的劍卻變成了軟弱的橄欖枝。

“冉冉,如果沒法讓對方快樂,愛得多麽深也是沒有用的,我的婚姻雖然失敗了,但是我通過失敗的婚姻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任何人是屬於任何人的,男女之間最深的聯係是愛而不是擁有。我過去的錯誤在於一直認為丁能通是屬於我的,現在想起來這句話未免太天真了。沒有人是屬於我的,即使是我深愛的丈夫,但是女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是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看著深愛的男人走掉。現在想明白了,丁能通有權追求自己的快樂,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有權擁有自己的秘密。當然,他也有權不愛我,其實我從來不曾擁有他,他也從來沒擁有我,這大概就是愛的代價吧。”衣雪傷感而無奈地說,眼光中透著淚花。

金冉冉愈發覺得自己對衣雪離開丁能通是緣於愛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對衣雪從一開始的同情油然轉成了敬意,“衣雪姐,那你為什麽要委屈自己背紅杏出牆的黑鍋呢?”

“其實,我真的險些紅杏出牆!”衣雪低聲說。

“衣雪姐,‘險些’是什麽意思?”金冉冉好奇地問。

“剛到加拿大時,我兒子的老師約翰確實追過我,隻是我並沒有出牆罷了。丁能通需要的不是愛,而是懲罰,懲罰男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給他戴一頂綠帽子!”衣雪冷冷地笑道。

“姐,你心裏好苦啊!”金冉冉動情地說。

“他最近還好嗎?”衣雪情不自禁地問。

“前兩天他去看鳳雲大姐,說心裏非常惦念兒子,想兒子,對了,丁宇好嗎?”金冉冉關切地問。

“還好,明年就上初中了,其實丁宇很想念他爸爸,我們離婚的事一隻沒有告訴兒子。”衣雪沮喪地說。

“衣雪姐,我能理解你為什麽這麽做,我這次來就是想幫你的!”金冉冉坦誠地說。

“你在美國讀書怎麽幫我?”衣雪苦笑道。

“姐,和通哥複婚吧,我來消除你們之間的誤會好嗎?”金冉冉真誠地說。

“冉冉,你還年輕,還不懂得覆水難收的道理。”衣雪惆悵地說。

“衣雪姐,你太悲觀了,其實水並沒有覆,隻是冷了、凍了,我們把冰化開不就行了。”金冉冉充滿信心地說。

“兩塊冰放在一起怎麽可能化開?”衣雪悲觀地問。

“衣雪姐,我就是火,即便你和通哥是鐵,我也要把你們化成水。”金冉冉堅定地說。

衣雪被感動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憎恨的情敵這麽可愛。在加拿大太孤獨了,連個朋友都沒有,她發現金冉冉像個精靈,不僅可以做朋友,說不定還是上帝派到自己身邊的天使!衣雪久埋在心中對丁能通的愛再一次冉冉升起,她覺得孤獨並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自己猶如一束枯草正在等待燃燒。

9、主任助理

本來丁能通想陪金偉民和李欣汝一起去東州見吳東明,可是從白雲觀歸來的當天晚上他接到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陸力生的電話,聲稱要給市駐京辦配備一名幹將,做主任助理,名叫習濤,是吳市長親自點的名,而且他這個組織部部長要親自將習濤送到任上。另外,市駐京辦領導班子也有變動。至於是什麽變動,丁能通想探探口風,陸力生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丁能通掛斷電話,心中生出些許不祥之感,要動市駐京辦領導班子,事先沒和他這個市駐京辦主任、駐京辦黨組書記打一點招呼,還從來沒有哪屆市長親自插手駐京辦領導班子調整的事,因為主管市駐京辦的是常務副市長。丁能通心裏沒底,隻好通過林大可的秘書撥通了林大可的手機。

林大可接到丁能通電話時,剛剛在草河口迎賓館宴請完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的領導。丁能通在電話中的口氣有些緊張,林大可一聽就知道丁能通要問什麽。

說句心裏話,吳東明對市駐京辦領導班子的調整有些武斷,事先沒和林大可打聲招呼就定了,林大可心裏很有想法,但是為了班子團結,林大可沒做出任何反應。

在電話裏,林大可沒好氣地說:“能通,班子成員確實有些調整,但是又沒動你,你慌什麽?這兩年市駐京辦無論是在招商引資方麵,還是在麵向民生職能轉變方麵都卓有成效,這一點,我看在眼裏,夏書記、周副書記也都看在眼裏,我隻囑咐你一句話,無論班子怎麽調整,你這個駐京辦主任都不能讓駐京辦的工作滑坡!”

掛斷林大可的電話,丁能通心裏熱乎乎的,他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市委夏書記、周副書記和常務副市長林大可的支持與肯定,自己沒有理由擔心自己的位置,一個小小的主任助理翻不了天,哪怕他是特務出身,哪怕他是吳市長親自安排的人,隻要到了我丁能通手裏,金菩薩也讓你變成泥菩薩。

隻是讓丁能通想不通的是,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助理,有必要組織部部長親自送過來嗎?轉念一想,丁能通恍然大悟,都是習濤的那個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的哥哥給鬧的。

陸力生在仕途上屬於運氣不太好的人,剛提拔為市委副書記不到半年,組織部長一職還沒有卸任呢,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就召開了,這次會議明確提出,“要減少地方黨委副書記職數,實行常委分工負責,充分發揮集體領導作用。”

清江省率先“瘦身”,采取“一正兩副”的模式,先是縣鄉兩級黨委精簡副書記,隻配一人做專職副書記,另一位副書記由縣鄉長兼任。緊接著就是全省十五個地以上城市,東州市委換屆前有五位副書記,除了市長以外,其他四位副書記分別主管黨建工作,組織部、老幹部工作,意識形態、宣傳工作,紀委、政法工作。

原以為周永年代理市委書記一段時間後,“代”字能拿掉,怎奈,天不隨人願,周永年的“代”字拿掉了,可“副”字沒拿掉,可憐陸力生連這個“副”字也沒保住。

黨代會後,夏聞天成了東州市委書記,陸力生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市委常委兼任組織部部長。也難怪,就連當了多年省副委書記兼省紀委書記的劉光大,也變成了省委常委兼省紀委書記,想起劉光大,陸力生的心態才略顯平衡。

不過陸力生對這次省市縣鄉的減副“瘦身”並不感冒,他做過一些調查,改革開放後,機構膨脹更加迅速,1998機構改革,我國財政供養比的平均水平為1:24,也就是每24人就要供養一個“吃財政飯”的國家幹部,這個比例是解放初的十二倍。直到現在,我國的黨政機構仍然很難走出膨脹——精簡——再膨脹的怪圈。

省委書記林白在省委擴大會議上說:“由於副職的設置數量沒有法律上的剛性規定,地方上經常以增加一個副職的方式給予某些人特殊待遇,這是造成我國黨政機構走不出膨脹——精簡——再膨脹的怪圈的一個重要原因。”陸力生對這個觀點不以為然,他覺得“減負瘦身”的初衷是好的,不過這次黨委減副後,事實上加大了書記的職權,並不利於黨內民主,而黨政職權的交叉,似乎又加大了黨管政府的力度,效果最終如何,還要觀察。

既然書記的職權加大了,就更刺激了陸力生仕途上再上一層樓的想法,哪怕是異地安排也在所不惜。陸力生當了多年的組織部長,深知人脈的重要性,當吳東明給他打電話親自安排習濤任市駐京辦主任助理,並對市駐京辦領導班子提出調整意見時,他覺得一定是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不是皮褲沒有毛就是棉褲薄。經過了解,陸力生發現了習濤的價值。這才決定親自去北京走一趟。

陸力生和習濤是中午到的北京花園,兩個人沒有乘飛機,也沒有坐火車,吳東明從市接待辦特批給市駐京辦一輛奔馳600,專門由習濤使用,習濤是開著奔馳車拉著陸力生進京的。

午飯後,陸力生親自主持了市駐京辦處以上幹部會議。會上,陸力生向市駐京辦處以上幹部介紹了習濤,語氣似乎不是在介紹新主任助理,倒像是在介紹新主任,這讓丁能通心裏很不爽。

但是有兩個人心裏很爽,這兩個人就是丁能通的左膀右臂主任助理兼信息處處長胡占發和主任助理兼辦公室主任榮國庫,因為陸力生宣布胡占發任東州市政府駐成都辦事處主任,榮國庫調任東州市政府駐廣州辦事處主任,兩個人都解決了實職副局級。同時,任命白麗娜為市駐京辦主任助理,繼續兼任接待處處長。

丁能通在會上講話時雖然滿口擁護組織上的決定,但是心裏很清楚,打發走胡占發、榮國庫,分明是要拆斷我的左膀右臂,清除自己在市駐京辦的核心羽翼,削弱自己在市駐京辦的力量。胡占發和榮國庫這麽一走,剩下一個與世無爭的副主任楊善水和女流之輩風流寡婦白麗娜,顯然為習濤將來抗衡自己鋪平了道路。別看習濤現剛剛就任主任助理兼信息處處長,說不定很快就會是副主任,甚至是主任。丁能通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脅,本來十分英俊的習濤,他怎麽看都覺得長得像個鼠目狗臉的小人。

下午,陸力生去中組部拜會一位副部長,剛剛上任的習濤被丁能通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習濤在北京301醫院王鼎臣住的病房第一次見到了丁能通,就感覺到丁能通是個詭譎圓滑、精明幹練,卻又工於心計的人,十足的不好對付。更讓習濤打怵的是,他察覺到丁能通從骨子裏不喜歡他。

習濤從北京的國際關係學院畢業後,分配到東州市安全局工作一晃也快十年了,還隻是個科級幹部。沒想到巧遇市長吳東明,竟然得到吳市長的親自提攜,習濤的心裏的確有點受寵若驚。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習濤一心想在安全戰線上幹出點成績來。然而,在市安全局苦熬了十年卻一直沒有機會出頭,想不到黃天不負苦心人,讓自己遇上了吳市長,一個月內連升兩級。先是王鼎臣出院後親自主持局黨組會議,提升自己為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副處長,很快又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正式任命自己為東州市駐京辦主任助理。習濤有一種一步登天的感覺。他心裏充滿了對吳市長的感激。

習濤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下決心到市駐京辦以後好好幹,絕不辜負吳市長對自己的期望。習濤是個內向的人,平時少言寡語,因此,市安全局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他哥哥習海的身份。習濤也從未意識到大哥的身份是一種政治資源,可以為自己謀得前程,他隻想靠自己的本事幹出成績給大哥看。

從北京回來以後,焦雲龍請習濤吃了幾次飯,其實也是吳市長有意讓焦雲龍點撥一下習濤,不點撥不要緊,這麽一點撥,習濤覺得豁然開朗,他終於明白自己在市安全局苦熬十年都不得提升的真正原因。

政治是不講真才實學的,政治講的是圈子和權謀。乍一聽焦雲龍的這套理論,習濤覺得很新鮮,但是過後一想,他又有些擔心。因為他非常明白一旦加入這個圈子,自己的命運就與這個圈子聯係在一起了。

東州官場曾經有過許多顯赫一時的圈子的,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都曾經有過自己的圈子,如今都煙消雲散了。但是習濤轉念一想,吳市長與這些人不同。

吳東明在昌山市當市委書記時,昌山市老百姓稱他為“平民書記”,有“雄雞”的美譽。據說,離開昌山那天,五六萬市民自發上街為他送行,遞上鮮花,打出橫幅為他祝福,他的車隊原本是一輛警車開道、一輛中巴和兩輛隨行公車,但昌山的出租車司機自發組成的五六十輛車,也都打開緊急燈跟隨吳東明車隊,其後還有數十輛各界人士的送行車連綿排了數百米,一直送到東州。進入這樣領導的圈子準錯不了。習濤這才打消了疑慮。

習濤走進丁能通辦公室時,丁能通正在讀當天的《京華時報》,見習濤來了,丁能通熱情地起身為習濤沏了一杯茶,然後,又給自己的茶杯續了水。習濤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了丁能通老板台的對麵,一副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或聆聽指示的架勢。丁能通笑了笑,示意習濤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了習濤的對麵。

“習濤,你是市安全局的骨幹,對信息工作不陌生,咱們東州駐京辦這兩年經過轉變職能雖然贏得‘百姓駐京辦’的美譽,但是不瞞你說,信息工作一直是咱們的弱項,現在吳市長親自安排由你來主抓市駐京辦的信息工作,這也彰顯了市委市政府對咱們駐京辦工作的重視,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聽聽你在信息工作方麵的一些打算。”

丁能通語氣溫和,麵容慈祥,行為親切,一副親密同事的做派。但是,習濤心裏清楚,丁能通這是在試他的才能呢,習濤不敢怠慢,他上任之前對駐京辦方方麵麵的工作都做了認真的研究,特別是信息工作,著實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丁主任,這方麵的工作我確實做了一些調研,來之前吳市長也有指示,我認為過去的信息工作之所以較弱,是因為我們的信息采集工作隻停留在常規信息水平上,北京是全國最大的信息集散地,要搞好信息工作,就不能墨守陳規,必須開拓新思路,利用新方法,采取新手段,不斷深化工作內容。”習濤一開口就讓丁能通有些刮目。

“那麽什麽是你說的常規信息呢?”

“信息處應該花大力氣尋找那些超前的、尚未公開的、限製範圍的信息,還必須既有時效性,又要保密性,一方麵密切把握市領導的信息要求,更新服務方式,提高信息的采用率;另一方麵,強化駐京辦與中央各部委和北京市的聯係,采取多種方式做好信息的收集工作,在保護好原有信息源的基礎上,開辟新的信息源。”習濤一副初生牛犢的嘴臉,讓丁能通心裏很不受用。

“習濤,想法不錯,不愧是反間諜處的骨幹,隻是信息處畢竟不是安全局的反間諜處,不能捅出漏子來。我的意見是駐京辦的信息工作在沙裏淘金的同時,一方麵要圍繞‘熱點’,在‘新’字上做文章,堅決把工作中的難點、熱點等問題作為信息主要反饋點。同時,注重在全局、高度、領導關注點、以小見大上選角度,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新’,努力使信息吸引領導目光,最大限度地為領導決策提供服務;另一方麵,要圍繞‘快’字做文章。信息的時效性決定了信息有時候‘曇花一現’,必須以‘快’取勝,對領導關心的重大事項、突發性重要情況要盡快報送,打好‘閃電戰’。剛才你說來之前吳市長對駐京辦工作有指示,吳市長都做了哪些指示呀?”丁能通話鋒一轉,想從習濤嘴裏套出點吳東明的意圖來。

習濤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溫文爾雅地說:“吳市長指示,既然是市政府駐京辦事處,就應該把有價值的信息第一時間報市長,而不是四大班子領導同時報。另外,吳市長從市接待辦特批給駐京辦的奔馳車作為吳市長進京的專用車,平時由我負責管理。”

習濤的話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是句句都像刀子一樣刺在丁能通的心上,他萬萬沒有想到吳市長如此跋扈,如此一來一直為四大班子領導報的《首都信息》就得停止,改為隻報給吳市長,夏書記會怎麽想?周永年、趙國光、張寶昌等領導對駐京辦會怎麽看?丁能通的心裏五味雜陳不是個滋味。但是丁能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哪怕心中怒火中燒,也隻是娓娓道來,讓人感到波瀾不驚!

“習濤,這樣吧,《首都信息》四大班子領導照發不誤,另外再為吳市長搞一份《市長參考》,聯絡處原先由榮國庫同誌負責,既然他已經調到廣州辦事處當主任了,你也接過來吧,畢竟信息工作離不開聯絡工作的支持。晚上,我在官府私家菜酒店訂了包房,一方麵為你接風洗塵,另一方麵送送胡占發、榮國庫同誌,善水、麗娜都參加。”

丁能通還沒說完,就被習濤打斷了,“丁主任,晚上恐怕不行,我答應陸部長見我哥,我哥已經在釣魚台國賓館訂了包房,晚上宴請陸部長,所以……”

“陸部長說晚上有事,原來是……好吧,既然你有安排,那就改天為你接風。”丁能通溫和地說,其實心裏像被馬蜂蟄了似的。

丁能通心裏清楚,習濤之所以露出晚上的行蹤,是有意炫耀自己的實力。本來晚上他要請陸力生吃飯的,陸力生說晚上有事,原來就是這事,丁能通愈發感到來自習濤的壓力。以前陸力生進京都是讓丁能通親自開車,行蹤從來不瞞他,習濤一來,自己的麵子竟然趕不上這個剛剛上任的主任助理了,丁能通心裏愈發多了一種危機感。

10、送行

晚上,丁能通走進官府私家菜酒店駐京辦包房時,白麗娜已經點完了酒菜。今天白麗娜刻意打扮了一番,緊身黑色T恤搭配緊身牛仔褲,完美彰顯窈窕曲線,外加一件超短款的針織小衫,一條別致的腰帶,俏麗的女人味頓時展露無遺。由於酒桌上就白麗娜一位女人,她的心裏有一種眾星捧月般的快感。

今天心裏最失落的是副主任楊善水,他在駐京辦副主任的位置上快二十年了,一直也沒有解決正局,他是改革開放以後恢複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楊善水的大學同學出息的都有當副省長、副部長的了,他每每想起那些功成名就的同學,心裏便覺得五味雜陳。

自從丁能通上任駐京辦主任一來,楊善水基本上是在丁能通的陰影中討生涯。自己雖然名義上是駐京辦副主任,但是駐京辦的大事小情其實都是丁能通一個人說了算。當然無權並不等於清閑,駐京辦轉變職能後,什麽為農民工討薪、阻止上訪群眾進京等費力不討好的事,都堆在了楊善水的頭上。楊善水就像個大跟班,一天到晚被丁能通指使的團團轉。他雖然是個自甘淡泊、隱忍為先的人,但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今天眼見著自己的老部下都與自己平級了,而且分別是成都辦事處和廣州辦事處的一把手,楊善水對丁能通的專權不免生出難以言表的怨氣。

當然,楊善水深知丁能通的手段,錢學禮、黃夢然的下場,楊善水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這些年若不是自己處處行揖遜讓,怕是下場不會比錢學禮、黃夢然好多少。因此,懾於丁能通的威勢,楊善水盡管心中芥蒂越來越多,但是臉上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今天最高興的當然是胡占發和榮國庫,兩個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來的,特別是黃夢然主持駐京辦工作期間,兩個人深受打壓,如果當年丁能通不殺回馬槍,那麽黃夢然主政駐京辦的陰謀就會得逞,胡占發和榮國庫怕是早就被趕回東州了,那還會有今天的榮耀。因此,兩個人心中充滿了對丁能通的感激。

丁能通一走進包房,眾人無不起身相迎,丁能通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入座,自己脫了外套遞給服務小姐,信步坐在主位上。

這時白麗娜揮了揮手,讓服務小姐走菜,然後嫵媚地問:“頭兒,喝口子怎麽樣?”

“今天是祝賀你和占發、國庫高升,同時為占發、國庫送行,不喝口子,要極品茅台。”丁能通說完,服務小姐應聲出去了。

楊善水親自為丁能通倒了一杯龍井,訕笑著問:“能通,不是說還要為習濤接風嗎?他怎麽沒來呢?”

“習助理被他哥哥找去了,接風的事以後再說,今天咱們主要是為占發、國庫送行!”丁能通輕描淡寫地說。

楊善水其實是明知故問,他早就從陸力生秘書的口中打探出了陸部長晚上的行蹤,之所以這麽問,是故意讓丁能通難堪。你丁能通在駐京辦不是一手遮天麽?這回來了個不聽吆喝的,我看你以後的戲怎麽唱?

楊善水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他皮笑肉不笑地接著說:“能通,我看這個習濤是來者不善啊!”說完,眼睛裏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刻毒的餘光。

“是啊,頭兒,市安全局的特務怎麽派到咱們駐京辦來了,簡直是風馬牛嘛!”榮國庫不解地問。

“聽說習濤的哥哥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這小子是不是因為他哥哥才受寵的?”胡占發兩片薄嘴唇一瞥,不屑地問。

“這年頭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寵;做事的不如告密的受信賴;在行的不如外行的提得快,忽悠的比敬業的更加豪邁。靠工資買得起房那是扯淡,靠政績升官發財那更是扯淡;說你沒有外遇絕對是扯淡!”

白麗娜正念著三七,幾個服務小姐掇菜的掇菜,倒酒的倒酒,不一會兒席麵便豐滿了起來。

丁能通麵色溫和地說:“這兩年咱們東州市駐京辦在諾大的北京城博得了個‘百姓駐京辦’的美名,成績都是仰仗大家取得的,特別是善水同誌,主管民生工作,兢兢業業,不計得失,占發、國庫、麗娜,你們的進步,凝結著善水同誌的心血,我提議這第一杯酒先敬善水同誌!”

眾人無不響應,一起站起來,對著楊善水雙手托杯一起飲了。楊善水沒想到丁能通會當著胡占發、榮國庫的麵如此給自己麵子,心裏一激動一仰脖子喝得涓滴不剩。

酒入愁腸,楊善水心裏熱乎乎的,他暗自佩服丁能通對自己的懷柔之術,要論起手段來,自己根本不是丁能通的對手,不過他還是想聽聽丁能通對習濤的看法,便用悻悻然的表情說:“能通,我看習濤和咱們可不是一路人啊!”

“那你說他是哪路人?”丁能通玲瓏地反問道。

“依我看,既不是河水也不是井水,而是海水啊!”楊善水陰腔陽調地說。

“楊主任,你說的這個海,該不會是中南海吧?”白麗娜逗趣地問。

“即便習海是中央警衛局的處長,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榮國庫不憤地說。

“國庫,這你就不懂了,別看是個處長,那可是少將軍銜!”胡占發一邊點煙一邊說。

“有那麽高的軍銜嗎?”榮國庫將信將疑地問。

“國庫,中央警衛局現在是副大軍區級單位,局長剛配上上將軍銜,正大軍區級,習海是正處長,正應該是少將軍銜呢!”楊善水有意將習濤的分量說得很重。

丁能通早就看頭了楊善水的心思,他呷了一口茶,接過話頭說:“善水,我記得你的名字有上善若水的意思,什麽是上善若水?老子的意思是說,做人要像水那樣。水善於幫助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它停留在眾人所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接近於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樣安於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樣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樣相親,言語要像水那樣真誠,為政要像水那樣有條有理,辦事要像水那樣無所不能,行為要像水那樣待機而動。占發、國庫,你們倆即將走上領導崗位,我希望你們今天記住‘上善若水’四個字,‘夫唯不爭,故無尤’。”

丁能通話含機鋒,楊善水聽罷瘦削的臉頰**了幾下,並未搭腔。

胡占發深有感慨地說:“頭兒的話說的在理,水造福萬物,滋養萬物,卻不與萬物爭高下,這才是最為謙虛的美德。江海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切河流的歸宿,是因為它善於處在下遊的位置上,所以成為百穀王。世界上最柔的東西莫過於水,然而它卻能穿透最為堅硬的東西,沒什麽能超過它,比如滴水穿石,這就是‘柔德’所在。”

剛才丁能通話含機鋒,楊善水隻能聽著,現在胡占發附和,楊善水卻聽不下去了,他獨飲了一盅茅台酒,借著酒勁說:“占發,這世上有幾個是有‘柔德’的人?孟子講,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讓我說都是屁話,你見過有幾個富貴不能**的主兒?二奶村都建到美國去了;你見過幾個貧賤不能移的主兒?現在的人笑貧不笑娼,哪家洗浴中心不是妓院?我最討厭的就是威武不能屈這句話,你不屈一個我看看,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在位時,是何等地盛氣淩人,麵對黨紀國法的威武,他不屈行嗎?現在屁股坐在馬桶上唱高調的人有的是,你問他們敢抬屁股嗎?抬屁股臭味就出來!難道說滔天洪水也是善?山洪暴發也是善?凡是都得一分為二地看,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以為這水就一定是老百姓嗎?我看也未必,讓我說,老百姓做舟的時候,多於做水,所以權用於有德者可以載舟,權用於無德者必翻。這就是古往今來為什麽得民心者坐天下,不得民心者也坐天下的道理。中國古代那麽多皇帝有幾個得民心的,不照樣做皇帝!”

楊善水一番慷慨陳辭,還真有點振聾發聵的味道,因為大家習慣了楊善水溫文儒雅的麵孔,冷不丁地見他一反常態,言辭鏗鏘,一時都悶住了。

丁能通深知楊善水若不是多喝了幾口黃湯,絕不敢如此撒潑說話,今天之所以想發泄幾句,大概也出於這個多年的媳婦沒熬不成婆的怨氣。丁能通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胡占發、榮國庫一走,自己的同盟軍就隻剩下白麗娜和楊善水了,要想抗衡來自習濤的壓力,班子裏必須管住這兩個人,特別是楊善水,他可是東州市駐京辦資曆最老的副主任了,如何籠住楊善水,丁能通心裏早有了主意。年前去林大可家拜年,丁能通專門匯報了楊善水級別的問題,希望給楊善水解決正局級。林大可答應考慮,隻是事情沒有眉目不便跟楊善水說。

想到這一層,丁能通親自給楊善水斟了一杯酒說:“善水的觀點顯然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道理,讓我說還是那句話,聽老婆話,跟黨走準沒錯。來,為成都辦事處和廣州辦事處也能成為百姓辦事處幹一杯!”

這時白麗娜多了一句嘴,“頭兒,你別忘了咱們倆可都是光棍,我倒是想找個聽話的,要不你試試!”

白麗娜說罷,楊善水帶頭大笑起來,眾人響應幹了杯中酒,丁能通卻隻抿了一口。自從上次吳市長當麵提到衣雪後,丁能通心裏便五味雜陳地不是個滋味。這幾天晚上睡覺老夢見衣雪和兒子,衣雪坐在地上哭,兒子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陳世美,後來吳東明變成了包拯,要用鍘刀鍘了自己。每次做這個夢,他都驚出一身汗冷。

丁能通因隻抿了一小口,眾人不依不饒,他隻好自罰一杯,幹掉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坐在旁邊的楊善水心細,他覺得習濤一來,還未與丁能通過招呢,丁能通就有些亂了陣腳,接下來的戲一定好看!胡占發、榮國庫突然升遷,連考核這一關都省了,這根本不正常,對丁能通來說也不是個好兆頭!俗話說,坐上觀虎鬥,扒橋望水流,從今天起,我楊善水也做一回漁翁,說不定還真有利可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