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觀念

林白回到東州後,立即召開了省委常委會,傳達總書記對清江省委的指示精神,常委們聽了林白的傳達以後,無不倍受鼓舞。

林白由於連日勞累眼圈有點發黑,但仍然目光炯炯地說:“同誌們,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我已經代表省委向總書記立了軍令狀,沒想到永年同誌想到我們前麵了,總書記高度肯定了他在中央黨校的畢業論文。從‘又快又好’到‘又好又快’,這並不是兩個字的簡單對調,‘好’指的是經濟發展的內涵和質量,‘又好又快’是全麵落實科學發展觀的本質要求。清江省作為共和國的裝備製造業基地,怎麽才能做到‘又好又快’呢?隻有一條路,那就是真正建立現代企業製度。最近東汽集團先走了一步,率先在美國紐約上市,成功融資一億兩千萬美金,一個瀕於倒閉的汽車製造企業一下被推到了國際資本的海洋裏,這不僅僅是融到了一億兩千萬美金的問題,使東汽集團技術改造有了資金保障,更重要的是有利於建立現代企業製度,引進學習吸收國外的先進管理經驗,對企業按照國際標準操作運行有好處,也有利於企業激勵機製的建設。這無疑為清江省的國有企業走向國際資本市場帶了個好頭。”

正在做記錄的劉光大見林白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他連忙插嘴說:“老林,據我了解,吳東明繞過省國資局,擅自通過東州市駐京辦跑‘部’‘錢’進,才拿到了到美國上市的通行證。昨天我碰倒了省國資局局長陳紅旗同誌,還跟我說起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的事,陳紅旗認為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是變相出賣國有資產,吳東明配合那個叫金偉民的港商把東汽集團弄到美國上市,讓港資在國有企業裏控股,造成東州大型國有企業的國有資產流失,我認為錯誤是嚴重的。陳紅旗還給我提供了一份海外上市企業國有資產流失表,從1993年至今我國大型國有企業在海外上市過程中,涉及國有資產流失至少有六百億美元。這個數目非常驚人啊!東汽集團為了能在美國成功上市,剝離了不良資產,輕裝上陣,造成大量職工下崗,這些成本都要政府來承擔。如果東汽集團的行為得到鼓勵,必將加劇我省資本市場的空心化和邊緣化。這不能不令人擔憂。”劉光大的觀點一石激起千重浪,省委常委們紛紛熱議起來。

一直沉默的趙長征輕哼了一聲,接著劉光大的話題說:“光大同誌的擔憂不無道理,我並不反對東汽集團和清江省其他國有企業到海外上市,但要權衡利弊得失。東汽集團這次在美國上市的錯誤在於將控股權拱手讓給了港資,這就為國有資產流失留下了契機。我的意思是應該給港商戴上頂‘紅帽子’,有了緊箍咒就不用擔心國有資產流失了。”

聽到這裏,夏聞天坐不住了,心想,“劉光大是省紀委書記,一直搞黨務工作,不太懂經濟,你趙長征可是一省之長,怎麽也這麽糊塗?”想來想去,夏聞天覺得是自己繞過林書記沒有向他這個省長及時匯報惹的禍。

想到這兒,夏聞天有些激動地說:“老劉,首先我對陳紅旗的數據表示強烈質疑,我是搞經濟的,如果沒有具體的測算過程,我不能承認六百億美元這個數字。大家都心知肚明,東汽集團已經資不抵債,如今在在美國成功上市,成功融資一億兩千萬美金,這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對東州市乃至清江省的國有企業改革都有重大的示範意義。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不僅沒有導致國有資產流失,而且國有資產的市場價值是增加了的,拿回了該拿回的,並不是隻把經濟發展成果與境外資本共享。何況對像東汽集團這種本身包袱重、問題多、隱患大的企業,兩位市盈率就是一個蘋果賣了兩個的錢,能賣的時候不賣掉,難道想爛在自己的筐裏?那才是對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不負責任呢!有點心眼兒的人都不會也不該這麽幹。因此,我認為東汽集團成功在美國上市,不僅無過而且有功。再說金偉民先生是很有愛國心、責任感和使命感的港商,這個人有著非凡的資本運作才能,有這樣的港商與東汽集團合作,是東汽集團的幸事。”

夏聞天一改往日的儒雅,語氣裏明顯帶著情緒,夏聞天的觀點也博得部分常委的讚賞,大家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這時,林白不失時機地說:“聞天同誌是經濟專家,我基本同意聞天同誌的意見。東汽集團這次成功在美國上市不僅僅在於融資成功,最大的意義在於推動了國企改革。其實到美國上市,條件比國內不知要刻薄多少倍,有時在定價上還會打折扣,為什麽東汽集團要舍近求遠去美國上市融資呢?其實融資是一次性的,通過重組改製上市這個過程,東汽集團在體製上、觀念上的轉變才是長遠的收益。一個大型國有企業,要走向市場化和國際化,擺脫原來的運作模式和思維定式,期間必然要經曆一個艱難與痛苦的轉變過程……”

散會後,林白把趙長征、劉光大和夏聞天請到了辦公室,他一邊給三個人沏茶一邊問:“長征,剛才你在常委會上說,給港商戴上一頂‘紅帽子’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的‘紅帽子’相當於緊箍咒?”

趙長征點上煙深吸著笑道:“說出來怕是聞天又要和我急呀!”

劉光大插嘴說:“聞天,你急於搞活東州裝備製造業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讓港商控股的確有國有資產流失的風險啊!這件事如果不是東明一開始繞著省國資局辦的,省國資局是不會同意的!”

夏聞天其實也很想知道趙長征說的“紅帽子”究竟是什麽東西,便不動聲色地問:“省長大人,那就拿出你的‘紅帽子’讓我們瞧瞧,再聽聽你的‘緊箍咒’管不管用,怎麽樣?”

趙長征往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笑著說:“年初兩會上,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在擴大對外開放中要重視維護經濟安全,我作為一省之長,既有讓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責任,也有維護經濟安全、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責任。剛才會上聞天說金偉民是一個有愛國心、責任感和使命感的港商,而且有著非凡的資本運作才能,我的‘紅帽子’就是以省國資局委托之名,請金偉民作為省國資局的代理人持有歐華汽車的全部股份,管理經營企業,金先生同意代理後,省國資局還可以給政策,推薦項目,委托金偉民把清江省的大型國企繼續拿到境外去上市,這樣我們就開辟了一條國有企業到國際資本市場上融資的新路。你們覺得我這頂‘紅帽子’怎麽樣?”趙長征說完,環視一圈問。

劉光大性急地問:“長征,這樣做金偉民能同意嗎?”

趙長征自信地笑道:“光大,金偉民已經在歐華汽車美國上市中撈到了好處,哪個商人不願意賺錢呢?”

劉光大不解地問:“可你這招也沒有解決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呀?”

林白呷了一口茶笑道:“光大,你急什麽?聽聽長征的緊箍咒是什麽?”

趙長征見林白聽進去了,得意地說:“辦法很簡單,一條是由金偉民給省國資局簽一份《代理聲明》;另一條是由省國資局給汽車教育基金會發個委托函,以省國資局的名義委托基金會投資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有了這兩條什麽風吹草動都不怕。”趙長征說完往沙發上一靠,怡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煙。

劉光大聽罷沉思片刻,然後將手中的茶杯往茶幾上一墩說:“好,這個辦法好!東汽集團雖然失去了控股權,但是基金會拿到省國資局的委托函以後,就等於有了尚方寶劍,省國資局對基金會有話語權,基金會隻是受省國資局的委托充當股東。這可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趙長征補充說:“其實這個委托函也隻是以防萬一,隻要國有資產不流失,而且保值增值,港商發財我們發展,何樂而不為呢?”

其實林白之所以把這幾個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是因為趙長征在他眼裏太“另類”,很多事情不通氣就在常委會上說,說出來把大家搞得都很被動。

林白是最講究通氣的,他作為班長,把省委一班人維護得比較團結,就得益於他善於溝通的工作方法。趙長征“紅帽子”和“緊箍咒”的說法事先不僅沒與夏聞天溝通,連自己這個班長他也沒通氣,就在常委會上扔了出來,以至於夏聞天聽罷反應非常激烈,好在在會上趙長征並沒有具體解釋他的“紅帽子”和“緊箍咒”的理論。

不過,現在聽了趙長征的解釋,林白反倒心安了許多,因為他覺得趙長征講的“紅帽子”是在為清江省的國有企業境外上市尋找出路,“緊箍咒”也會起到後發製人的效果,確實在關鍵時刻可以阻止國有資產流失。隻是夏聞天遲遲沒有表態。

林白很想聽聽夏聞天這個經濟專家型市委書記的想法,便微笑著問:“聞天,你覺得長征同誌的辦法怎麽樣?”

夏聞天隻是笑了笑並未亮出自己的觀點,“東明同誌主抓東州的經濟工作,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也是他一手主抓的,還是聽聽他的意見為好!”

“長征,我覺得聞天說得有道理,我看還是聽聽東明同誌的意見再說吧!”

其實夏聞天的這句話也提醒了林白,全省的經濟工作由趙長征主抓,作為搭檔,有必要尊重這個一省之長的意見,如此順水推舟既維護了自己作為班長的尊嚴,又沒有獨斷專行,趙長征立即點頭同意,劉光大也未置可否,這次碰頭會就這麽不溫不火地結束了。

44、秋風

國慶節過後,東州曆史上第一屆中國國際裝備製造業博覽會在東州國際會展中心隆重開幕。五天的時間裏,共吸引了包括美國、德國、英國、法國等二十三家世界五百強企業在內的近千家中外企業參展。

“製博會”的展台,悄然變為國內外裝備製造企業間衡量彼此實力的擂台。透過“製博會”,東州人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振興老工業基地的曙光,重新找回了昔日曾經擁有的那份自信。

秋天來了,東州的秋天在帶給人們古氣磅礴氣象的同時,也帶來了凜冽蕭瑟之氣。剛剛參加完製博會的金偉民和李欣汝在品味了秋天的平靜、圓熟與智慧的同時,也感到了秋天的肅殺、無情與圓滑。

金偉民之所以有這樣的心境,是因為“製博會”開幕前一天,金偉民攜李欣汝剛住進了北都大飯店的豪華套,就被馮保春請到了吳東明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除了吳東明外,還坐著一位大腹便便、梳著列寧頭、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人,吳東明熱情地做了介紹,原來這位陌生人是清江省省長助理、省國有資產管理局局長陳紅旗。

陳紅旗一邊與金偉民握手一邊稱讚道:“金先生,東汽集團能夠在美國上市,應該說是一個奇跡呀!因為到美國上市的國內企業大多是優質企業,甚至是龍頭企業,劣質企業是很難過關的,像東汽集團這種企業能夠在美國成功上市,充分彰顯了金先生資本運作的才能啊!”

吳東明的辦公室足有七十多平米,在左窗下是一個橢圓型會議桌,在吳東明的示意下,眾人入座後,金偉民謙遜地說:“在北京,我就和林書記說過,奇跡是靠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支持下創造的,因此錢也是給國家和企業賺的。”

這時,吳東明的秘書進來為眾人沏了極品龍井,然後退了出去。吳東明一邊呷著茶,一邊欣慰地說:“為了研製新型歐華輕型客車,金老板將融到的一億兩千萬美金全部投到了東汽集團,這可真是救命錢呀!東汽集團從此就起死回生了。”

陳紅旗扶了扶金絲邊眼鏡,又撓了撓禿頂和藹地笑著說:“金先生,趙省長得知東汽集團在美國成功上市的消息後非常欣慰,稱讚你是一位紅色港商,特意指示我們省國資局給政策,推薦項目,金先生出資,把金先生認為合適的國有企業都拿到境外上市,這樣就開辟了一條國有企業到國際資本市場融資的新路。”

金偉民聽罷,心想,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自己正想將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北京辦事處,注冊成北京歐華實業公司,然後兵發海外,出入於國際資本市場,圍繞著金融支撐實業,施展一番身手。

想到這兒,金偉民坦誠地說:“陳助理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這個人最願意做給國家和民族增光的事情,既然省國資局對我這麽信任,你這頂‘紅帽子’我同意戴。”

坐在金偉民身邊的李欣汝怕金偉民在高帽子麵前頭腦發熱,連忙提醒道:“金總,這等於把我們的股份掛在了省國資局的名下。”

金偉民擺了擺手說:“欣汝,清江省和東州市不僅是國家的裝備製造業基地,也是重化工業基地,如果我們像運作東汽集團一樣,拷貝十個歐華:歐華機床、歐華化工、歐華鋼鐵、歐華電力、歐華製藥……等等,我們將為國家做多麽大的貢獻?這正是這些年香港銀鑽財務公司孜孜以求的嗎?”

“好!”陳紅旗拍了一下桌子說,“金先生果然是胸懷天下的儒商,我希望你能在這份《代理聲明》上簽一下字。”陳紅旗說完,從皮包裏拿出牛皮紙文件袋,從裏麵拿出一份事先擬好的《代理聲明》。

金偉民接過《代理聲明》,發現上麵隻有兩行字:“我謹此聲明,我同意接受清江省國有資產管理局的委托,純粹以貴局代理人身份持有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的股份,並繼續以代理人的身份為貴局委托的其它項目謀求在海外上市。”

金偉民對這份《代理聲明》看了很長時間,他內心非常複雜,一直在權衡利弊,他知道自己一旦簽了字,就徹底戴上了一頂“紅帽子”,這頂“紅帽子”對自己是福是禍,他一時還想不太明白。此時此刻,金偉民忽然想起了在北京白雲觀抽簽的簽文:“三皇大吉,天下第一簽。”金偉民心想,其實從自己提出成立汽車教育基金會起,就已經放棄了“私人控股”,既然國家信任自己,願意將國有企業的命運由我這個港商掌控,這個聲明當然要簽了,無論得失,先把事做成再說。想到這兒,金偉民拿出簽字筆,毅然決然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陳紅旗帶頭鼓起掌來。

吳東明感歎地說:“金老板,這份《代理聲明》一簽,你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紅頂商人了。”

金偉民也意味深長地說:“吳市長,但願我的結局不會像胡雪岩那麽慘!陳助理,您也別賣關子了,我知道你手裏還應該有一份《委托書》,拿出來吧!”

陳紅旗拍了拍自己油亮的額頭佩服地說:“金先生可真是不得了,簡直是火眼金睛啊!”

陳紅旗哈哈大笑地從牛皮紙文件袋中又拿出一張紙遞給金偉民,金偉民接過《委托書》,看也沒看就遞給了李欣汝。

金偉民之所以沒看,是因為他已經料到了《委托書》中的內容。李欣汝卻不然,她接過《委托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金偉民先生:

清江省國有資產管理局(下稱國資局)在此委托你作為代理人持有在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中所擁有的全部股份。你在為國資局持有上述股份時,應作為代理人而不是本人處理有關這些股份的事宜。你應始終向第三人表明你是省國資局的代理人,並向有關第三人表明你作為上述股份所有人的代理人的身份。

落款並蓋章是清江省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管理局。簽字是陳紅旗。李欣汝讀了這份《委托書》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寒意。她太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了,金偉民有喜歡戴高帽的弱點,這哪兒是什麽《委托書》,分明是達摩克利斯之劍啊!但是《代理聲明》已經簽了,就必須接受這把懸在頭上的劍,哪怕有一天劍柄上那根係著的馬鬃斷了!

回到北都大飯店,李欣汝平生第一次和金偉民吵了起來,她責怪金偉民為什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簽那份《代理聲明》。

金偉民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但此時他把所有的心思和能量全都投向了中國走向世界的進發之中。金偉民不是不理解李欣汝的心情,他覺得李欣汝太敏感了,自己投資讓一個資不抵債的爛企業成功在美國上市,融到了一億兩千萬美金,全都投到了東汽集團,清江省總不至於卸磨殺驢吧?

想到這兒,金偉民平靜地問:“欣汝,你擔心什麽?”

李欣汝任自己的淚水在臉上流著,“江洋大盜!”

金偉民卻笑著說:“欣兒,這怎麽可能呢?歐華汽車誰是出資人,到底是誰的資產,不都是明明白白擺著的事實嗎?我看你呀就會杞人憂天!”

李欣汝搖著頭,眼裏汪著眼淚道:“民哥,你忘了丁能通提醒你的話了?”

金偉民想了想,苦笑著問:“能通說什麽話了?”

李欣汝拭著淚說:“在權力的強勢之下,資本不過是一塊任人搬來搬去的金磚!”

金偉民的確忘了丁能通是什麽時候對自己說過這句話,不過他還是被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他深知丁能通是個熟諳官場潛規則的人,丁能通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在中國,企業家的真正風險往往在商業之外,他現在對老同學的提醒似乎品到了一點滋味。

金偉民惆悵地走到落地窗前,落地窗幾乎占據了一麵牆,窗外霓虹燈閃爍,如水的車流宛如無數流星穿梭在夜空,金偉民恍惚覺得自己不是站在落地窗前,而是站在了一艘正在風浪中航行的巨輪的甲板上,正目視著遠方的航程……

金偉民喜歡風浪,他天生就是一個搏擊風浪的人。

45、百鞭館

楊善水最近非常鬱悶,一個星期前,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來人剛考核完習濤,要提拔習濤為市駐京辦副主任,楊善水想解決正局級的事人家連提都沒提一句,這讓楊善水非常沮喪,“習濤才來幾天呀,就與自己平起平坐了,天底下還有沒有公平?”

這件事楊善水並沒有抱怨丁能通,他知道丁能通根本左右不了這件事。因為習濤不僅有個哥哥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而且還有個幹老丈人在東州市當市長,楊善水暗罵:“媽的,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好事一個接一個的。市委組織部剛考核完他,老婆就給他生了個千金,人要是有福,擋都擋不住!”

辛翠蓮的確給習濤生了個女兒,消息也是剛剛傳到市駐京辦的,習濤平時為人大方,人緣特別好,許多同事要麽打電話、要麽發短信向他表示祝賀。

自從與辛翠蓮結婚以後,習濤每個周末都回東州,丁能通見習濤辛苦,和他商量,想把辛翠蓮從市安全局調到市駐京辦,省得兩個人兩地分居,習濤未置可否,可是找王鼎臣商量時,王鼎臣卻堅決不同意,更讓丁能通難以理解的是辛翠蓮也死活不同意。據說因為調動工作的事,習濤與辛翠蓮還爭吵了一次,夫妻倆一星期沒說話。

辛翠蓮知道,自己能有今天,最應該感激的不是吳東明而是丁能通,是丁能通把自己從皇縣鉬礦調到北京花園,又推薦給吳東明的,其實辛翠蓮真正愛的既不是吳東明也不是習濤,而是丁能通。

辛翠蓮在北京花園時,不止一次地向丁能通示愛,可是人家連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自己。按理說從報恩的角度,也應該把自己給丁能通一次,然而造化弄人,原來女人最值錢的不是頭腦,而是腚溝。

楊善水思來想去也發泄不了胸中的這口悶氣,恨不得往胸口捅上一刀,才能發泄出來。他想找一個人聊聊,對習濤即將提拔為副主任最不滿的頂數白麗娜了,從習濤剛到駐京辦那天開始,兩個人就誰也看不上誰,白麗娜和習濤是一起提拔為主任助理的,論資曆習濤和白麗娜沒法比,為此,白麗娜對習濤一直耿耿於懷。這次市委組織部來考核習濤,白麗娜比楊善水受刺激還大,這正是楊善水想找白麗娜聊一聊的根本動因,最起碼有共同語言。

楊善水非常鬱悶地撥通了白麗娜辦公室的電話,竟然沒人接,正值下班時間,楊善水心想,這個娘們兒沒到點就走了,是不是又有什麽應酬,還是打手機問問吧。想到這兒,楊善水撥通了白麗娜的手機,竟轉移到了小秘書。

楊善水很失望,他沮喪地離開辦公室,走出北京花園,竟見白麗娜上了自己的白色本田轎車,楊善水喊了兩嗓子,車開走了,楊善水趕緊上了自己的奧迪跟了上去。

楊善水在後麵一邊尾隨一邊給白麗娜打手機,還是轉移到小秘書,楊善水索性不打了,一直跟著白麗娜,萬萬沒想到白色本田車竟然開進了北京花園附近的高檔公寓——香草園。

楊善水知道習濤在香草園住,但不知道白麗娜開車來香草園幹什麽,“找習濤?不可能啊!再說,習濤正在東州伺候月子呢!莫非……”

楊善水有點不敢深想,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這輩子也太窩囊了,房子房子不理想,位子位子不中意。正想著,白麗娜的車停在了E座。

楊善水知道,習濤住在A座,看來自己的預感是真的,白麗娜在香草園E座有自己的房子,香草園的房子將近兩萬一米,這裏最小的戶型是七八十平米,白麗娜哪兒來這麽多的錢?楊善水狐疑起來,我得找丁能通好好說道說道。楊善水本來一肚子怨氣,見白麗娜竟然住進了香草園這麽高檔的房子,心裏就更堵得慌了。

就在楊善水剛想要給丁能通打電話時,手機卻想了,他一看手機屏幕是潘富貴的號碼,接通後鬱悶地問:“有事呀?富貴?”

潘富貴自從當上蠍神集團駐京辦主任後,與楊善水走得很近,經常在蠍神官府私家菜酒店請楊善水吃飯,有時候兩個人還一起到洗浴中心泡泡桑拿。

“大哥,沒事,老弟請你喝酒!”

“你在哪兒呢?”

“在官府私家菜呢。”

“能不能吃點別的?總吃炸蠍子,你不膩呀?”

“想吃啥大哥您說!”

“有沒有什麽風味呀?”

“有啊,西苑飯店對過有家百鞭館,怎麽樣?”

“百鞭館是什麽意思?吃什麽的?”

“大哥,這家酒店開業時間不長,老火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哪兒知道為什麽,我又沒去吃過!”

“大哥,這家酒店專做各種動物的鞭,什麽煎炒烹炸煮蒸燒拌,老有特色了!”

“北京城還有這樣的酒店?”

“大哥,您知道大清朝哪兒的太監最多嗎?”

“不知道。”

“紫禁城啊,我聽百鞭館的領班說,百鞭館的菜都是從紫禁城裏的太監那兒傳來的,常吃百鞭館的菜,男人的小和尚短的能變長,細的能變粗,**的能堅挺,據說當年宮裏的太監之所以琢磨這些菜就是都希望吃了這些鞭,自己被割了的小和尚還能長出來。”

“有點意思,好了,富貴,今晚就去百鞭館,一會兒見!”

楊善水和潘富貴通話後,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透過車窗望了一眼香草園的E座,一踩油門,奧迪車緩緩駛出香草園。

三裏河路離西苑飯店不遠處真有一家門庭若市的百鞭館,楊善水費了好半天勁才找到車位。走進百鞭館,迎麵一塊匾,剛勁有力地寫著“神鞭”二字,楊善水駐足細看,落款竟是二品權監李蓮英。

楊善水搖了搖頭,暗罵道“扯淡”,然後舉足上了二樓叫鍋裏壯的包房。沒想到潘富貴竟帶了一位花枝亂顫的女人,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潘富貴見楊善水進來了,連忙起身介紹說:“大哥,這是我們蠍神集團駐京辦主任助理陸小雅。”

楊善水一聽笑了,“怎麽你們蠍神集團駐京辦也有主任助理?”

陸小雅伸出玉手甜津津地說:“楊大哥,在我們蠍神集團真正的蠍神是邱老板,潘哥是蠍王,您知道蠍神集團的主任助理是什麽嗎?”

楊善水笑著問:“是什麽?”

陸小雅風情萬種地說:“當然是蠍精了!”

楊善水聽罷哈哈大笑:“富貴,想不到你們駐京辦還有小雅這樣的人才,怪不得邱興本發得這麽快。”

三個人寒暄後落座,潘富貴示意服務小姐走菜,不一會服務小姐就端上來一盤刺身驢鞭。

潘富貴拿起百鞭酒給楊善水滿上,然後說:“大哥,你先嚐一口刺身驢鞭夠不夠勁。”

楊善水煞有介事地吃了一片,經過特製的驢鞭沒有一絲臊味,入口滑嫩而富有韌性,果然不凡。

“不錯,味道不錯!”楊善水一邊嚼著一邊讚歎。

這時,服務小姐又陸續上了烤豬鞭,紅燒羊鞭,黃豆燜狗鞭,蟲草燒牛鞭,驢鞭蝦條燒海馬等,一下子上了十二道菜。

楊善水看得是眼花繚亂,好奇地問:“富貴,這家酒店叫百鞭館,真有一百種鞭嗎?”

潘富貴諛笑著說:“大哥,那還有假,不信我讓你看看菜譜,正好一百種鞭。”

酒過三巡,“鞭”過五味後,楊善水狎邪地問:“小雅,這鞭是大補,但壯的是陽,女人是陰,吃了難道也會壯陰不成?”

陸小雅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櫻唇,豔若桃花地說:“楊大哥,這叫采陽補陰,你們男人需要補,我們女人當然也需要補了,你們男人百年大計,尺寸第一,我們女人當然是越緊越好了,吃鞭就有這種奇效!”

楊善水本來想找潘富貴一醉方休的,沒想到這小子還帶了個尤物,目光像狐狸精一樣勾人,便想拿這個丫頭開開心,“小雅,喝了百鞭酒,吃了百鞭菜,蠍子精要是沒有目標蟄能受得了嗎?”陸小雅嫵媚地說:“楊大哥,你知道邱總為什麽聘我為蠍神集團駐京辦主任助理嗎?”

“為什麽?”楊善水饒有興趣地問。

“就是為了蟄人的。”陸小雅放浪地說。

“小雅,”潘富貴接過話頭**笑著說,“你不了解楊大哥,楊大哥在京城駐京辦主任中是個有名的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別說你是蠍子精,你就是《白蛇傳》裏的白素貞也不好使。”

陸小雅嬌嗔地說:“楊大哥,那你可活得太累了,人這一生,應該主動尋找樂趣,因為人總有本能,總要釋放,在現實世界中,每個人都有一張麵具,都承受著壓力,說到底,不過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如果你都快憋死了,憋得都快自殺了,還不懂得釋放,還不懂得放縱一下,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陸小雅的話說的直白,卻深深觸動了楊善水的內心,眼下自己就快憋瘋了,竟不如一個女子想得開。想到這兒,心情不禁又陰鬱起來。

這時潘富貴的手機響了,潘富貴一看手機號表情立即滿臉堆笑起來,“麗娜姐,找我有事?什麽?老板為什麽沒開機?不會吧,是不是沒電了。我呀,和朋友喝酒呢,好,好,再見!麗娜姐,有事您說話。”

楊善水知道潘富貴口口聲聲喊的這個“麗娜姐”一定是白麗娜,見潘富貴接白麗娜電話時的表情,再分析一下潘富貴接電話時斷斷續續說話的內容,楊善水斷定白麗娜和邱興本關係不一般,白麗娜打這個電話看來是找不到邱興本來問潘富貴呀,莫非這個白麗娜……?

想到這兒,楊善水一下子來了情緒,“富貴,你小子姐長姐短地叫的挺親呢!”

還未等潘富貴搭茬,陸小雅冷不丁地笑謔道:“潘哥叫姐叫得不對勁,應該叫嫂子才對!”

楊善水誘導地問:“小雅,你說說,白麗娜什麽時候成了富貴的嫂子了?”

潘富貴連忙阻止道:“大哥,你別聽小雅胡謅,來,我敬您一杯!”

楊善水擺了擺手,拉著臉說:“看來你小子沒拿我當大哥,這酒不喝也罷!”

潘富貴見楊善水動了氣,連忙解釋說:“大哥,你別生氣,我說實話還不行!不過,說了實話,你可要保密,這事要是我們老板知道是我傳出去的,非炒我魷魚不可!要是讓能通哥知道了就更不得了,還不得把我活刮了!”

楊善水不耐煩地說:“行了,你要是信不過大哥,你幹脆就別說了!”

楊善水越是欲擒故縱,邱興本越是不敢不說,他一臉無奈地說:“大哥,麗娜姐早就變成蠍子精把我們老板給蟄住了!”

楊善水聽罷心裏咯噔一下,心想,“竟有這種事!也難怪,在東州市駐京辦,誰不知道白麗娜是有名的狐狸精,當年連腐敗市長肖鴻林的床都上過,一個小小的邱興本還不是小菜一碟,丁能通啊丁能通,你千算萬算,沒算出來你最信任的人竟是勾引你姐夫的狐狸精吧!”

想到這兒,楊善水竟可憐起丁能通來,同情起丁能通來,想起這些年兩個人搭檔關係還算融洽,要不是來了一個習濤,給自己添了許多堵,自己與丁能通的關係不至於這麽微妙,說一千道一萬,丁能通沒有錯,錯就錯在用人體製上了,丁能通又不是市委組織部部長,又不是市委常委,自己的正局級解決不了怨得著人家嗎?這麽一想,楊善水不僅心情舒緩了許多,而且從心裏諒解了丁能通。

“富貴,你說的這個事有多長時間了?”楊善水認真地問。

“快一年了!”潘富貴陪著笑臉說。

“這麽說,白麗娜在香草園的那套房子是邱興本給買的了?”楊善水確認道。

“可不是咋的,三百多萬呀!是我們老板送給麗娜姐的生日禮物!”潘富貴垂涎地說。

“邱興本玩女人還真夠大方的,玩什麽女人不好,非玩自己小舅子眼皮子底下的女人,這不是找死呢嗎!”楊善水就差直接罵:“真他媽不是個東西了!”

“楊大哥,這就叫既然窩邊有草,何必讓兔子滿山跑。我就不信像楊大哥這麽有魅力的男人,身邊沒有鐵子。”陸小雅狐媚地說。

“小雅,你可別拿大哥開心了,不瞞你說,大哥在東州市駐京辦呆了快二十年了,當副主任也十年多了,連一次娼我都沒嫖過!”楊善水一臉委屈地說。

陸小雅聽罷咯咯地大笑起來,“楊大哥,你這話誰信呀,這年頭,哪個男人不扛槍打獵,哪個女人不喜歡被獵?”

楊善水無奈地搖了搖頭,“小雅,不光女人被獵,要是遇上你這樣的女人,什麽男人也都得成為獵物!”

陸小雅媚笑地挑逗道:“不見得吧,我看楊大哥見了我就有點無動於衷,也不知道是我魅力不足呢,還是楊大哥信心不夠!”

潘富貴知道楊善水壓根兒就不是沾花惹草的男人,連忙諛笑著打圓場道:“小雅,知道厲害了吧,別以為蠍子精什麽人都能蟄,遇到大哥這樣的人不僅蟄不著,弄不好蠍子精還得變成炸蠍子。”

楊善水哈哈大笑地說:“富貴,你小子別把大哥說的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哥隻不過是有賊膽沒賊心罷了!”

潘富貴遞給楊善水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一邊吸一邊問:“大哥,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你心情不太好,遇上什麽煩心事了?”

楊善水歎了一口氣,“富貴,當官難啊,當副手這樣的官更難,當駐京辦這種地方的副手就更是難上加難啊!”

潘富貴是個鬼精鬼靈的人,楊善水這麽一歎氣,他立即明白了七八分,“大哥,我聽麗娜姐說,習濤要當副主任了,你是不是為這事鬧心了?”

楊善水一下子被捅破了心事,自我掩飾地呷了一口酒,牢騷滿腹地說:“老弟,我這個東州市政府駐京辦副局級的副主任,當的都不如你這個蠍神集團駐京辦主任瀟灑,你以為大哥真的不想摟女人呢,大哥是怕丟了烏紗帽,隻能這麽幹靠,實指望能把正局級熬下來,結果是竹籃打水一點盼頭也沒有啊!倒是習濤那小子仗著自己的哥哥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好事是一件接著一件,讓我看,弄不好用不了多久,丁能通也得給這小子挪地方。”

“大哥,”潘富貴同情地安慰道,“還是想開點吧,從古到今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如今人家有吳市長做靠山,連能通哥都給習濤三分麵子,你幹嗎要爭,依我看,官場和商場一個理,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大哥,何不利用習濤達到自己的目的呢?”潘富貴詭譎地說。

楊善水聽了潘富貴的話,心裏有一種頓悟的感覺,心想,這可真是當局者迷,想不到自己的苦惱讓潘富貴一句話就給點醒了,“富貴,你的意思是隻要有共同的利益,就不愁習濤不再吳市長麵前美言。”

潘富貴圓滑地笑道:“大哥,各種動物的鞭大都有暖腎壯陽,益精補髓的功能,男人為什麽吃鞭,不就是為了補嗎!大哥,你知道我們老板為什麽跟吳市長那麽鐵嗎?”

“為什麽?”楊善水如饑似渴地問。

“大哥,實話告訴你吧,就一個字:補!”潘富貴神神秘秘地說。

楊善水哈哈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來,富貴,大哥敬你一杯!”

旁邊的陸小雅臉色緋紅地說:“楊大哥,幹嘛隻敬潘哥,把小妹扔在一邊!”

楊善水狎邪地說:“大哥是怕英雄過不了美人關啊!”

潘富貴插嘴道:“大哥,這世上哪兒有什麽美人關啊,隻有溫柔鄉,是不是呀,小雅,!”

陸小雅笑得花枝亂顫地說:“香不香,楊大哥說的算,楊大哥,香不香?”

楊善水聽罷,將杯中的百鞭酒一飲而盡,然後哈哈笑著說:“香,真他媽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