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盜火者”
自從邱興本失蹤以後,丁能通沒有一天不為姐夫提心吊膽,衣雪也非常關注姐夫的安危,經常電話詢問邱興本的消息,丁能通除了囑咐衣雪向姐姐保密外,什麽消息也不能提供給衣雪。
不過讓丁能通和衣雪心裏還算安慰的是,政府定性蠍神集團收受養殖戶抵押金不是非法集資,蠍神集團之所以破產是由於長期經營不善造成的。但是這個結論也遭到了大部分養殖戶的抵觸,大規模群訪事件雖然平息了,但是小規模群訪事件時有發生。
一想到有那麽多下崗職工、農民兄弟拿出養老錢、孩子上學錢,甚至看病救命錢交了抵押金,卻因蠍神集團“經營不善”而破產不能返還,丁能通就心如刀絞,以至於最近迎來送往的事全都交給了白麗娜。
白麗娜最近的情緒波動很大,丁能通知道白麗娜與姐夫關係曖昧,一定也為姐夫擔著心,說不定白麗娜知道姐夫的下落。
正因為如此,丁能通對白麗娜格外關注,他既盼著白麗娜知道姐夫的下落,又怕白麗娜知道姐夫的下落,因為他從骨子裏不希望有人知道姐夫的下落,一旦有人知道,姐夫就可能暴露。一旦姐夫被抓,自己怎麽麵對姐夫?怎麽麵對姐姐?正因為有這種心理,丁能通一直也沒敢問白麗娜是否知道姐夫的下落。眼下自己能做的,或者說想做的就是順其自然。
金偉民這幾天情緒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之中,因為歐華轎車就要下線了,日子定在了國慶節,屆時將舉行隆重的下線儀式。
但是下線的兩輛車塗成什麽顏色,公司內部意見不統一,還有第一輛下線的歐華轎車誰來開?官場上的微妙金偉民不懂,為了使歐華轎車下線儀式滴水不漏,達到方方麵麵滿意,金偉民特意請丁能通吃飯向老同學討教。
傍晚,金偉民特意在貴賓樓請丁能通吃蟹黃魚翅,金偉民深知丁能通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為邱興本的事提心吊膽,丁能通是個輕易不坦露心扉的人,為了讓老同學一吐鬱悶,金偉民連李欣汝也沒帶,還特意囑咐丁能通一個人來。
丁能通深知金偉民的事業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既為老同學高興,又為老同學擔心,特別是與陳紅旗喝酒之後,更加重了他的擔心,丁能通一直想找金偉民好好聊聊,勸他務必規避風險,正巧金偉民請自己吃飯,丁能通覺得機會來了。
走進包房,金偉民正在點菜,丁能通不客氣地說:“偉民,兩份蟹黃魚翅,兩樣小菜就行了。”
金偉民抬頭問:“喝什麽酒?”
丁能通搖了搖頭說:“咱倆都開車,酒就免了,喝茶,小姐,來一壺極品龍井。”
金偉民隻好作罷。
牆上掛著一幅國畫,在玻璃框內,用墨潑了幾張荷葉,一朵淡紅色的荷花,丁能通凝視著這幅畫,猛然想起了周敦頤的《愛蓮說》,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出汙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談何容易呀!”
金偉民遞給丁能通一支煙,兩個人分別點著火,金偉民調侃道:“能通,出汙泥而不染的不光有青蓮,還有蘆葦,帕斯卡爾說,人是一棵會思想的蘆葦,做蓮難,做蘆葦如何?”
丁能通的目光再一次凝視著牆上的畫,頗有同感地說:“帕斯卡爾以蘆葦喻人很貼切,人性中的忍耐和堅毅恰如蘆葦。不過,我更喜歡帕斯卡爾的另一句話,人的全部尊嚴就在與思想。”
金偉民撲哧一笑說:“能通,不瞞你說,唯獨這句話我不敢苟同。”
“為什麽?”丁能通不解地問。
還未等金偉民回答,服務小姐開始上菜,菜上齊後,金偉民一邊吃著蟹黃魚翅一邊說:“曆史上思想從來就沒給思想者帶來過尊嚴,帶來的經常是折磨、迫害、苦難,甚至被判以死刑!屈原投江了,布魯諾被燒死了,伽利略受到羅馬宗教裁判所長達二十多年的殘酷迫害,秋瑾被殺了頭,‘人民’還要用饅頭蘸她的鮮血吃。尊嚴的思想為思想者帶來的反而是卑賤和死亡……能通,我搞不懂思想者的尊嚴在哪裏?”
金偉民的質疑正是丁能通為他擔心的理由,因為金偉民無疑像普羅米修斯一樣,為東州市乃至清江省的國企改革盜取了火種,那麽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丁能通不敢想,但是他堅信人們對思想的恐懼遠遠超過對地球上任何東西的恐懼。
“偉民,中國兩千多年前一個服苦役的農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麽一點點思想的光芒就把大秦帝國嚇壞了,它一下子就衝垮了秦始皇千秋萬代永不變‘姓’的權力血緣繼承的神聖原則,思想者的尊嚴是獻給人類的,就像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給人類一樣,這種尊嚴是苦難的尊嚴,苦難留給自己,尊嚴獻給人類。普羅米修斯被餓鷹啄食是一種偉大的尊嚴。思想者寧願遭受苦難也要將思想獻給人類,為什麽?因為思想能破除迷信,衝破禁忌,揭穿騙局,照亮黑暗,嘲弄神聖,危及特權,動搖寶座……正因為如此,思想者才不惜冒著殺身之禍前赴後繼地思考,其實思想者受難的時候,就像孕婦臨盆一樣,即將產下思想的胎兒,我為什麽喜歡帕斯卡爾這句話,就是因為思想者的尊嚴就是讓他的‘胎兒’長大成人,這‘胎兒’就是普羅米修斯的火啊!”
金偉民被丁能通的話深深觸動了,他大喊:“服務員,上一瓶茅台!”
丁能通連忙阻攔,“偉民,說好不喝酒的。”
金偉民心潮起伏地說:“不喝酒就沒有勇氣盜火!”
丁能通攔不住,服務小姐上了一瓶五十三度茅台,丁能通風趣地說:“也好,喝了茅台酒,我們的心靈就可以‘集靈泉於一身,匯秀水而東下’了!”
金偉民迫不及待地給兩個人各斟一杯說:“能通,來,咱們先為所有受過苦難煎熬的思想者幹一杯!”
丁能通被金偉民的情緒所感染,竟一仰脖子先幹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問:“偉民,你和英國人談判的發動機項目怎麽樣了?”
金偉民興奮地說:“就剩簽合同了,歐華轎車下線後,我和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就簽合作協議。”
丁能通擔心地問:“生產基地到底定在什麽地方?”
金偉民毫不含糊地說:“定在長三角的南港市,這也是英國人的意思。”
丁能通連忙擺手說:“不妥,偉民,你如果這麽做,可就真成了盜火者了,你別忘了在歐華轎車的股權迷宮中,你隻是一個簽署了《代理聲明》的國有資產的代理人,你承認了省國資局的《委托書》,承認了自己代理人的身份,戴上了‘紅帽子’,那‘紅帽子’是什麽?就是緊箍咒,你如果把與英國人合作生產發動機的項目一意孤行地放在南港,歐華轎車的國有化就不可逆轉,其結果是,你可能不僅壯誌難酬,搞不好還要背井離鄉。”
金偉民滿不在乎地說:“《公司法》明文規定,誰投資,誰受益,能通,你是香港銀鑽和東汽集團的牽線搭橋人,你親眼看著我是怎麽把死馬當活馬醫的,東汽集團從死亡線上不僅起死回生,而且擁有了全部自主知識產權、與世界先進轎車同步的歐華轎車,我沒要國家一分錢,我是東汽集團起死回生的出資人。”金偉民情緒激動地說
“偉民,在你承認了省國資局的《委托書》和簽署了《代理聲明》後,出資人就成了汽車教育基金會,在整個歐華轎車起步發展過程中,基金會是國家資本主體的承載者。”丁能通言辭犀利地說。
金偉民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能通,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時歐華汽車在美國上市時,隻是‘借了’基金會的名義,目的是順利地進行上市審批和其它經營事宜,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吳市長最清楚。”
丁能通尖銳地說:“偉民,基金會是一個非贏利性的社團組織,不是公司。社團組織隻有發起人,沒有投資人,更談不上股東。你在注冊時是出了錢,但那屬於捐贈性質,基金會接受捐贈的資產很多,一旦捐贈後,該資產也就變成了公共財產了,與捐贈人無關了。”
金偉民苦笑著說:“能通,你能不能盼我點好?按你這麽一說,我辛辛苦苦投巨資打造的歐華汽車跟我沒什麽關係了!江洋大盜啊!”
丁能通仍然咄咄逼人地說:“偉民,你大學畢業就去了香港,從來沒在國內的體製內呆過,雖然改革開放快三十年了,但是市場經濟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沒有完全脫離計劃經濟的子宮,政策的變化依然可以隨時摧毀非公有經濟企業家脆弱的、積攢多年的心血和精力。在這種半行政半市場的體製下,變革、壯大和保護強大的國有資本集團是我國國有企業改革最主要的方針和使命。很顯然,對於處在競爭弱勢地位的非公有製經濟企業家來說,必須學會警惕和防範純商業思維之外的種種風險。否則,企業的敗局可能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突然來臨。”
金偉民抵觸地說:“能通,你這是危言聳聽,市場經濟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經濟形式,改革開放的過程就是不斷完善市場經濟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市場之手的作用會越來越大,權力之手的作用會越來越小,而且法律與法製也會越來越完善,我之所以投資東汽集團是相中了東州的發展潛力和投資環境,我之所以將威爾發動機項目放在長三角的南港,一是對集團的長遠發展進行戰略布局,二是因為看好中國改革開放的大勢。不懂得謀全局的企業家,就不可能讓企業跨出國門,走向世界。誰規定的一個企業隻能死守在一個地方發展,這是典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農經濟思想,如果東州的執政者沒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我就更應該將企業的整體布局向長三角進行戰略轉移了。能通,關於威爾發動機項目放在南港這件事我已經下決心了,你就不要再勸了,至於你的擔心我會放在心上的,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威爾發動機項目的問題,而是你!”
“我?”
“對!”金偉民肯定地說,“你這個人在官場上呆久了,養成了一種壞習慣,對誰也不信任,城府太深,對誰都不輕易坦露心聲,蠍神集團破產倒閉,姐夫失蹤這麽大的事,你裝的像沒事人似的,其實你心裏有多苦,我會不知道?你幹嘛非要一個人憋著,就不能和我這個老同學傾訴傾訴?”
金偉民說得很坦誠,丁能通心裏覺得很溫暖,在官場上呆久了,戒備性思維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輕易不把自己的軟肋露在外麵,即使麵對金偉民這樣的知心朋友,丁能通也不輕易坦露心扉。
聽金偉民說的坦誠,丁能通苦笑著搖了搖頭,“偉民,我想問問你,蠍神集團突然破產,對你的啟示是什麽?”
金偉民雙手一攤笑道:“蠍神集團和歐華汽車是兩個不同性質的企業,我有什麽好啟示的?”
丁能通深沉地說:“其實你們所麵臨的商業環境是一樣的,好了,偉民,看你今天興致這麽高,我就不掃你的興了,歐華轎車下線前請我喝酒,不會隻為了讓我向你坦露心扉吧?說說你的企圖!”
金偉民用手指了指丁能通笑道:“你小子再在駐京辦混下去,非變成老狐狸不可。不瞞你說,歐華轎車下線前我有兩件事要向你請教。”
還未等金偉民說完,丁能通撇著嘴譏道:“商量可以,請教免談!”
“一件是這次下線的轎車是兩輛,塗什麽顏色更有意義?”
金偉民說著停頓了一下,丁能通思忖片刻說:“你還記得中國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的那句名言嗎?”
金偉民懵懂地問:“什麽名言?”
丁能通一本正經地說:“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
金偉民恍然大悟地說:“你的意思是一輛黑的,一輛白的?”
丁能通詭譎地一笑,“一輛黑色的歐華轎車,一輛白色的歐華轎車,多像跳躍在改革開放之路上的黑貓和白貓。”
金偉民輕輕拍了拍餐桌說:“妙,能通,你這個主意出的好,一輛黑的,一輛白的,太有意義了!”
丁能通得意地問:“現在說說你的第二件事吧!”
金偉民想了想為難地說:“能通,歐華轎車下線儀式會來很多省市領導,省委書記林白、省長趙長征、常務副省長梅紅軍,還有市委書記夏聞天,市長吳東明,市人大主任趙國光,市政協主席張宏昌等等,我對官場的規矩不太了解,你說歐華轎車下線誰來開這第一輛車更合適?”
丁能通不假思索地說:“這些領導當中隻有吳東明會開車,而且東汽集團是他一手扶持的,應該說在歐華汽車特別是歐華轎車發展過程中,吳市長不僅給了很多政策,還幫助跑‘部’‘錢’進,解決了許多問題,於情於理,這第一輛車都應該讓吳市長開。何況吳市長是個喜歡摘桃的人。”
金偉民覺得丁能通說得有道理,但是他仍然擔心地問:“如果吳市長開第一輛車,夏書記會不會有想法?”
丁能通毫不猶豫地說:“不會,夏書記是個為人襟懷坦白、從善如流的人,絕不會計較這些事情,衡量政治家與政客的唯一標準就是胸懷,夏書記是個虛懷若穀的人。”
金偉民感慨地說:“能通,你當這個駐京辦主任太屈才了,以你的政治才能應該當市長、當書記。”
丁能通連連擺手說:“偉民,你可饒了我吧,我在這個位置上隻是身不由己,到了那個位置上,就是命不由己了。”
71、下線
國慶節上午十點,陸續出席歐華轎車下線儀式的各界人士齊聚在東汽集團歐華轎車新建廠裝配車間的會場,林白、趙長征、梅紅軍、夏聞天、吳東明、周永年、林大可、陳紅旗以及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等部門的領導,東汽集團的董事、股東等分別落座於主席台和貴賓席上。
大屏幕上展示完歐華轎車在伯明翰歐共體ECE實驗場內,由英國米拉公司承擔的歐華轎車各項實驗的紀錄片後,東汽集團常務副總裁紀東翔開始主持歐華轎車下線儀式。簡短的開場白之後,紀東翔宣布由東汽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金偉民介紹歐華轎車的研發曆程。
金偉民懷著激動的心情走到麥克風前,精神抖擻地說:“1886年,當德國人發明世界上第一輛轎車駛上斯圖加特大街,宣告汽車文明來臨之際,貢獻過四大發明的中華民族,卻在苦難深淵中掙紮。1901年,清政府第一次進口了兩輛轎車,卻劃到馬車項目下管理,更別說自己製造汽車了。我今天在這裏回顧曆史,不是有意要在這大喜的日子裏咀嚼苦難,而是恰恰因為苦難激發了民族奮發向上的鬥誌。今天是一個圓夢的日子,東州曆史上第一輛自主研發、擁有全部知識產權的歐華牌轎車馬上就要順利誕生了!這是清江省裝備製造業特別是民族汽車業期盼已久的喜悅,這是東汽集團夢寐以求的成功,這是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迎接中國汽車工業新世紀朝陽的奉獻!”
就在金偉民發表熱情洋溢講話時,坐在趙長征身後的陳紅旗俯身小聲對趙長征說:“趙省長,我得到一個不太準確的消息,金偉民正在和英國人談合作生產歐華牌發動機的事。”
趙長征轉過頭小聲說:“這是好事啊!發動機是汽車的心髒,東汽集團有了歐華轎車,再建一個發動機生產基地,歐華轎車可真是要騰飛了!”
陳紅旗嘀咕道:“可是我聽說金偉民準備把這個項目拿到長三角的南港市,這不等於我們把心髒拱手捐獻出去了嗎?”
趙長征聽罷緊鎖眉頭從嘴裏擠出三個字:“亂彈琴!”
這時金偉民的發言已經結束,接下來由東州市市長吳東明致賀詞,他神采飛揚地走到話筒前,回身看了看金偉民,語出驚人地說:“我是通過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能通認識金偉民先生的,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金先生跟我講可以通過資本運作的方式使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我聽著就像一個好聽的故事,但是我還是半信半疑地支持了他這個故事。結果歐華汽車的確在紐約上市了,接著金先生又同我談要造歐華轎車,我又當他是在同我講故事,因為造歐華轎車要花出去上百億的資金,行嗎?當然我還是將信將疑地支持了他的故事,今天歐華轎車即將下線,這說明什麽?”吳東明說著頓了頓,然後提高嗓門說:“這說明金偉民不是人!”
由於語出驚人,會場無不發出唏噓之聲,人們用驚訝的目光望著吳東明。此時的吳東明眼圈濕潤,表情無比自豪,他十分動情地說:“因為,金偉民是神!,是造出了擁有我們中國自主知識產權轎車的神!”
吳東明的話音剛落,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人們無不被吳東明的精彩發言所感動。
幾番賀詞之後,東汽集團的老董事長潘政召離席向金偉民贈送了親手書寫的條幅:“清江第一車”。潘政召激動地說:“金先生,我幹了一輩子汽車,做夢都盼著今天,歐華拿出這麽好的轎車,真是有誌者事竟成啊!”
金偉民也動情地說:“潘老,馬上您老就要看到歐華轎車了,這可是東汽人擁有整車的自主知識產權的現代轎車,它沒有外商在技術上和其他因素方麵對我們的牽製,我們的企業更沒有被捆綁到跨國公司的戰車上,歐華完全是我們民族自己的品牌。”金偉民說完,新老汽車人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全場再一次響起熱烈的掌聲。
緊接著紀東翔宣布請東州市市長吳東明和東汽集團董事長兼總裁金偉民試車。金偉民陪吳東明健步走向主席台右側的一黑一白兩輛歐華轎車下線停車處,暫時消失在全場緊隨的目光中。
此時主席台上,中共清江省委常委、東州市委書記夏聞天走到左側的球燈感應開關前,鄭重宣布:“我宣布,歐華轎車正式下線!”然後他輕撫玻璃外殼,球燈通電發光,歐華轎車下線的電路瞬間被接通啟動。
頓時,東州軍區軍樂團奏響《國歌》,清江省歌舞團合唱團與全場來賓高唱《國歌》,兩扇由地球圖案構成的弧形大門,在四隻舞獅的引導下,緩緩打開,巨大的五星紅旗冉冉升起……
吳東明駕駛著第一輛黑色歐華轎車穩穩駛來,緊接著是金偉民駕駛的白色歐華轎車,紅地毯兩側洋溢著工人們的笑臉……
金偉民望了望坐在身邊的李欣汝,覺得李欣汝的眼睛格外晶瑩,不由得心潮翻滾,所有奮鬥過程中的萬般無奈和千種悲愴夾雜著成功的喜悅一起湧上心頭……
歐華轎車下線儀式的當天下午,趙長征在辦公室詳細聽取了陳紅旗關於歐華轎車控股有限公司,很可能把正在與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合作生產發動機的項目,放在長三角南港市的匯報。
原來陳紅旗剛參加了國家國資委在長三角南港市主辦的一次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研討會,南港市市長在招待會致詞時透露,南港市將建歐華牌發動機生產基地。陳紅旗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後經詳細了解,他大吃一驚,東汽集團有這麽大的動作,他這個省國資局局長竟毫不知情,好在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與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尚未簽署合同,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他急匆匆趕回東州,下飛機便參加了歐華轎車下線儀式,在主席台上偷偷將這件事透露給了趙長征。
趙長征對陳紅旗的匯報非常重視,當天晚上,他親自打電話給吳東明請他到自己家來一趟,吳東明剛參加完歐華轎車下線的招待酒會,一頭霧水地驅車趕往解放路六號。
奧迪車剛剛停在法式小洋樓門前,趙長征家的小保姆出門倒垃圾,吳東明趕緊下車打招呼,想探探趙長征為什麽找自己,小保姆小聲說,趙伯伯好像不太高興。吳東明想問,趙省長為什麽不高興?轉念一想,算了,小保姆怎麽可能知道趙長征心裏想什麽,於是思忖片刻,健步走進法式小洋樓。
吳東明被趙長征的老伴熱情地迎進了書房,趙長征正在書櫃裏找著什麽書,見老伴把吳東明領了進來,他索性關上書櫃門帶著氣問:“東明,歐華轎車下線了,是不是很得意呀?”
吳東明丈二和尚地謙虛道:“趙省長,這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哪敢得意呀!”
趙長征仍然沉著臉說:“你有份清醒就好,不過,光有清醒還不夠,還要時刻警惕、提防!”
吳東明一邊點煙一邊不解地問:“警惕?提防?趙省長,這是什麽意思?”
趙長征一邊踱步一邊說:“不警惕、不提防,歐華轎車的車輪子就會變成翅膀,虧你還是一市之長,那個金偉民鬼得很啊,他竟然背著我們偷偷地和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談判,他已經說服英國人與歐華轎車合作開發生產歐華牌汽車發動機,你知道他要把這個發動機生產基地放到哪兒嗎?”
趙長征目光犀利地掃了吳東明一眼,吳東明頓生一絲寒意,“肯定得放在東州,不然還會放在哪兒呢?”
趙長征冷哼一聲,“狗屁,你也太自信了,告訴你吧,陳紅旗已經得到消息,金偉民已經決定將這個項目放在長三角的南港市,就差簽合同了,人家南港市的市長已經公開喊出來了,還給了許多優惠政策,這麽大的事,你這個市長竟然一點不知道?”
吳東明聽罷腦袋嗡的一聲,他萬萬沒想到金偉民會背著東州另起爐灶,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這麽大的事怎麽馮保春、紀東翔這些人一點都不知道,簡直是一幫蠢貨,好在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趙省長,我們不能眼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去孝敬別人的爹娘,好在金偉民和英國人尚未簽合同。”
趙長征若有所思地問:“東明,你打算怎麽辦啊?”
吳東明果斷地說:“趙省長,金偉民頭上頂著‘紅帽子’,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成功,林書記見金偉民時,問他賺了多少錢?他當著林書記的麵說,錢是給國家和企業賺的。當時你也不失時機地指示省國資局向他發了《委托書》,並且金偉民在同省國資局口頭約定企業由自己經營後,對《委托書》的委托事項,寫下了致省國資局的《代理聲明》,白紙黑字,他不承認也不行,我回去後立即找他談,如果他不同意將發動機項目放在東州,他就別想離開東州一步,我讓他和英國人連麵都見不上,看他還怎麽簽合同。”
趙長征點了一支煙,一邊抽一邊思忖,片刻後他將一直沉著的臉舒展開說:“東明,你知道金偉民為什麽把發動機項目放在南港市嗎?就是因為南港市靠海,而且有滾裝碼頭,你有個心理準備,如果金偉民實在不同意把發動機項目放在南港市,咱們就退一步,建議他把這個項目放在咱們清江省的濱海市。”
吳東明頓時臉色陰鬱地說:“趙省長,你別忘了,濱海市也沒有滾裝碼頭啊!”
趙長征看透了吳東明的心思,他毫不猶豫地說:“東明,這也是權宜之計,濱海市沒有滾裝碼頭,可以建嘛,省裏給予支持,我的態度很明確,發動機這個項目放在東州最好,因為東州是全省裝備製造業騰飛的發動機。但是金偉民不同意,我們就退一步,建議他把這個項目放在濱海,濱海離東州並不遠嘛,高速公路也就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東州應該有氣魄和胸懷利用好離濱海近的優勢,將東州建成不靠海的港口城市。總之,絕不能讓這個項目離開清江省。”
吳東明不甘示弱地說:“趙省長,我看放在濱海和放在南港沒什麽區別!”
趙長征噴出一口煙,提高嗓音說:“區別太大了,把這個項目放在濱海,是整個清江省受益,包括東州,放在南港市是長三角受益,是肥水流了外人田。東明,改革開放是全局,以鄰為壑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吳東明心想,你趙長征少跟我五十步笑百步,你心裏要是真有全局,幹嘛不允許金偉民把項目放在長三角的南港市,非得放在清江省?吳東明已經暗下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將發動機項目留在東州,他決定與趙長征掰扯掰扯。
“趙省長,大象能用鼻子輕鬆地將一噸重的貨物挑起來,但是我們在看馬戲表演時發現,這麽巨大的動物,卻安靜地拴在一個小樁子上,不敢妄動,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趙長征懵懂地問:“為什麽?”
吳東明淡然地一笑說:“因為馬戲團的大象在幼小無力時,就被沉重的鐵鏈拴在鐵樁上,鐵樁對於幼象來說,是太沉重的東西,當然動也動不了。不久,幼象長大了,氣力也增加了,但是隻要身邊有樁,它總是不敢妄動,本來成長以後的大象可以輕易將鐵樁拉斷,但因幼時的經驗一直存留到長大,習慣性地認為‘絕對拉不斷’,所以不再去拉。這就是成見。東州作為全省經濟騰飛的發動機,所做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你們認為我有以鄰為壑的思想,我認為這就是對我的成見。”
趙長征聽罷嗬嗬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吳東明,“東明啊東明,繞了半天,你這是對我有意見啊!那好,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希望你也能受點啟發。一百多年以前,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曾經做過一個實驗——他把許多螞蟻放在一個圓盤的周圍,並設法使他們首尾相連,繞圓盤組成一個圓形。這些螞蟻就繞著圈兒轉,說不清哪是頭兒哪兒是尾,它們似乎並沒有發現周圍環境一遍一遍地重複,井然有序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沒有一隻另類的螞蟻私自走出這個圈子。法布爾和他的助手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這群螞蟻為什麽老是兜圈子,於是他在螞蟻的旁邊放了一些食物,他想這些食物一定會‘蟻’擁而上去搶奪。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些螞蟻像中了邪似的對食物視而不見,法布爾和助手困惑地看著這群螞蟻周而複始地循環著那個圈,直到七天七夜後,所有的螞蟻都活活累死。”講到這兒,趙長征頓了頓,呷了口茶,見吳東明聽得目瞪口呆,趙長征接著說,“這群螞蟻之所以有這樣的結局就是因為它們分泌的一種化學物質,螞蟻平時就是仗著這種化學物質識路、尋找食物與同伴聯係,行走天下,而法布爾實驗的這群螞蟻都沿著自己或者其它螞蟻留下的‘標記’行走,一圈一圈直到死亡。法布爾的這個實驗說明什麽?導致螞蟻死亡的,恰恰是它們的優勢。東州是清江省的省會,也是全省裝備製造業的核心城市,這都是優勢,但是如果像法布爾實驗的螞蟻一樣跳不出自己的圈子,結果隻能是死路一條。我們天天講解放思想,到底解放什麽?就是要跳出地方利益的小圈子。東明,金偉民在籌劃發動機這個項目的過程中,從未在董事會討論過,也沒有任何形式的決議,更不考慮其它股東的想法,完全是個人意誌,他之所以這麽做,看來是早有通過資本擴張、稀釋國資股權的企圖,我們不得不承認,金偉民這個人是個商業奇才,我是不希望弄到魚死網破的地步的,不過為了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如果他不讓步,即使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必要時就采取非常手段,利用省國資局給汽車教育基金會發的函,將東汽集團收回來!”
吳東明見趙長征語氣堅決,心裏有了底氣,他進一步問:“趙省長,你說的非常手段是……?”
趙長征的目光秋風掃落葉一般看了一眼吳東明,堅決地說:“東汽集團走到今天,不知闖了多少紅線,那個基金會就搞的不倫不類,查一查那些‘灰色地帶’,我就不信沒問題!”
有了趙長征這句話,吳東明仿佛有了尚方寶劍,他胸有成竹地說:“趙省長,你放心,我保證東汽集團的國有資產不會流失一分錢,隻是搞不好,金偉民就成了一個有功的罪人啊!”
趙長征意味深長地說:“東明,大幕尚未落下,結局還不好說呀!我提醒你,一旦東汽集團國有資產流失了,你我就成了罪人了!”
72、“城堡”
金偉民太累了,歐華轎車成功下線後,他匆匆趕回北京,準備參加在港澳中心舉辦的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年會,然後攜李欣汝赴英國繼續和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商討合作事宜。然而他一到北京就病倒了,住進了北京醫院,經檢查,確診為心髒三尖瓣閉鎖不全,造成血液逆流。
在VIP病房,服藥、吸氧、輸液、接受緊急治療,不知為什麽,躺在病**,金偉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裏不僅不踏實,而且有七上八下的恐懼感。
身心疲憊的金偉民在北京醫院裏靜養了兩天,突然接到焦雲龍的電話,焦雲龍聲稱,吳市長得知金先生生病住院的消息非常重視,特意調集了東州市心髒方麵的專家組成了專家小組,希望金先生能回東州治療,在東州你會得到一流的治療和一流的修養。金偉民心想,再一流還能超過北京醫院?便婉言謝絕了!
不成想,一個星期以後,馮保春和紀東翔從東州趕到了北京,專程來看金偉民。兩個人一唱一和地勸他回東州治療,言稱金先生是東汽集團起死回生的功臣,市委市政府對金先生的病情非常重視,特意為你配備了專家組,連趙省長都打電話向吳市長問過你的病情,還是回東州治療吧,東州的治療條件要比北京好很多。
馮保春和紀東翔越是這麽說,金偉民越是不安,他想起丁能通在東州北都大飯店和北京貴賓樓對自己說過的話,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金偉民心想,看來吳東明一定知道了自己與英國人合作生產發動機的事,這是想把我弄到東州阻止我將這個項目放在長三角的南港市,怎麽辦?
金偉民采取了先發製人的方法,他襟懷坦白地說:“保春,東翔,有件事本想這次去英國回來後提交東汽集團董事會討論一下,既然你們來了,我就先和你們打個招呼,你們回東州後,也好向吳市長匯報一下,我正在和英國威爾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洽談合資合作的事,事情談得差不多了,他們已經同意和歐化汽車聯手生產歐華牌發動機,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生產基地放在長三角的南港市。我已經和南港市政府接觸過了,他們非常支持,答應買地、建廠房可以先使用後支付,減輕前期投入負擔。威爾發動機的產品百分之六十要出口,南港是港口城市,又有滾裝碼頭,對出口十分有利。另外,從配套半徑看,長三角占中國零部件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七十,南港具有地緣優勢。這個項目放在南港市,對東汽集團整體戰略布局十分有利。我是東汽集團董事長,又是最大的股東,我希望得到你們的支持,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將行使大股東的權利,希望你們回去把我的意見帶給吳市長,這段時間他對我的病情非常關心,你們回去後轉達我的謝意!”
窗戶紙捅破了,馮保春和紀東翔互相看了一眼,馮保春歎了口氣先開了口,“偉民,你這是何苦呢,放在東州有什麽不好,吳市長的意思是,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市政府一定盡量滿足,但前提條件是項目一定要放在東州。”
紀東翔也插嘴道:“偉民,你在香港呆的太久了,對內地的體製了解不深,和政府過不去沒什麽好處,搞不好有些領導是翻臉不認人的!”
金偉民看了一眼輸液的藥瓶,沉重地說:“保春、東翔,我聽你們的話怎麽帶有恐嚇的味道?東翔說得對,我在香港呆了二十多年了,脫離你們所在的環境久了,聽了你們的話,我真是不習慣啊!難道我作為港商,東汽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擁有控股權的大股東,在哪兒投資還要由東州市委市政府定嗎?你們隻允許我把錢投在東州的老窩裏,投到別的地方就是和市政府過不去,某些領導就要翻臉,這樣的投資環境,不僅國有資產不能保值增值,還會嚇走投資者,我認為吳市長腦袋裏的地方保護主義思想太濃重,在權力的強勢下,資本是什麽?難道僅僅是一塊任人搬來搬去的金磚?”
經過長期的合作,紀東翔深知金偉民的性格,寶刀不鋒,寧願折斷,他搖著頭說:“偉民,你別忘了歐華汽車是基金會名下的企業,你在《代理聲明》中明確表明:你是受省國有資產管理局的委托,以代理人的身份持有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這就是說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真正的所有人是省國資局。”
馮保春接過話茬說:“偉民,你看看這份函就全清楚了。”說著從皮包裏拿出那份省國資局下發的《關於委托中國汽車教育基金會投資的函》。
接過函一看,金偉民心口頓時不適起來,他連忙按床頭的按鈕叫護士,護士趕來時,金偉民明顯呼吸困難,顯然是受了馮保春和紀東翔的刺激,護士不客氣地趕走了馮保春和紀東翔。
吞服下護士送過來的藥片後,金偉民深深地吸了幾口氧氣,雖然心口舒緩了許多,但是憤懣、怨恨、委屈、無奈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情異常悲涼。從自己第一次踏進東汽集團一直到現在隻身躺在病**,自己為歐華汽車嘔心瀝血,一幕幕像演電影一樣在腦海中浮現,接下來怎麽走?抵抗嗎?抵抗的結果是什麽?不抵抗的結果又是什麽?
金偉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傍晚,丁能通和李欣汝一起來看金偉民,走進病房,金偉民捧著一本小說在看,丁能通噗哧一笑問:“偉民,看什麽書呢?”
金偉民見丁能通和李欣汝來了,便把手中的書放在了床頭櫃上,鬱悶地問:“能通,我現在的感覺就和卡夫卡寫的《城堡》裏的主人公K一樣,有一種怎麽努力也靠近不了城堡的感覺。”
丁能通坐在床頭拿起卡夫卡的《城堡》翻了翻說:“我聽說馮保春和紀東翔白天來看你來了,還鬧得不太愉快,一整天我都擔心你的身體,剛忙完,我就約欣汝來看你,偉民,吳東明的為人我很了解,你現在已經走到十字路口了。”
李欣汝不安地問:“丁大哥,他們會怎麽樣?”
丁能通毫不含糊地說:“欣汝,偉民如果不妥協,被審查、被扣押、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金偉民惆悵地說:“能通,K在《城堡》裏有一句話,說的很形象,他說:我被騙到了這裏,然後又受著讓人攆走的威脅!我萬萬想不到,東州會成為我人生中的巨大城堡!”
丁能通內疚地說:“偉民,如果說你是被騙到東州的,那麽我就是那個騙子。”
金偉民苦笑著說:“能通,你多心了,普希金有一首詩叫《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其實生活從未欺騙過任何人,那麽是誰欺騙了我們?是我們自己,是我們自己被貪婪、虛榮、名利、欲望遮住了心靈的眼睛,怎麽可以埋怨生活?我是被自己欺騙了!”
李欣汝受不了金偉民的傷感,抹著眼淚說:“民哥,你是被你的一腔熱血給‘騙了’,你太注重名聲了,太注重榮譽,太注重牌子了!”
李欣汝的話,丁能通深有同感,金偉民心中充溢著濃烈的報國情懷和使命感,個人對金錢並不迷戀,在乎所在,不在乎所有,歐華汽車上市之後,便視金錢為糞土,沒把本屬於自己的資本看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內心似乎有一種神召的力量,正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名譽看得太重,才走到了今天。
李欣汝的話觸到了金偉民的痛處,他歎了一口氣說:“我是被一腔熱血給‘害了’,人家問我哪兒來的這腔熱血,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即使鐵打的也吃不消,我說我從彼岸來。其實我就是想把事做成,歐華汽車上完市後,我視金錢為糞土,原始股本上,東州沒給過我一分錢,基金會沒給過我一分錢,任何部門也沒給過我一分錢,什麽時候有過一張清江省政府、東州市政府給我一分錢的證據?也正是因為這樣,公司才發展了,如果這個公司真的是國有投資產生的,管理人員輪流換,那歐華早就完蛋了!”
丁能通深知金偉民的苦衷,但他更了解吳東明的手段,從他利用習濤以及操縱習濤和辛翠蓮的婚事為自己遮醜來看,吳東明是個極其工於心計的人。一方麵金偉民性格孤傲,不會妥協,另一方麵即使現在金偉民妥協,恐怕也無濟於事了,吳東明會采取非常措施收回東汽集團,從現在開始金偉民的處境會越來越危險。
丁能通拍了拍金偉民的肩頭說:“偉民,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千萬不能回東州,否則你可能失去人身自由!”
李欣汝難過地質疑道:“丁大哥,照你這麽說,我們救活了東汽集團,反倒成了罪人!”
丁能通冷靜地說:“欣汝,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香港人,很多事情你不一定完全理解,改革開放快三十年了,中國一直處在一個劇烈轉型的年代,由於市場經濟尚在建設中,機製不完善,法治不健全,許多企業行為難免在灰色地帶運行,企業家不可避免地遭受商業之外的種種挑戰。在這種挑戰中,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很難戰勝權力這隻看得見的大手啊!”
丁能通的話一針見血,三個人一下子沉默起來,過了許久,金偉民才沉重地說:“能通,我想求你幫我辦一件事。”
丁能通爽快地說:“什麽事,你盡管說!”
金偉民欠了欠身,有氣無力地說:“這些天我的心裏不安寧,也不清靜,你能不能到雍和宮請一位高僧為我做一場火供法事,我想在熊熊的火焰中,把身體的煩惱、業障燒除。”
丁能通深知自己的老同學篤信佛教,看來也隻有佛家的香火燭明可以平複金偉民煩亂繚繞的心緒,使之歸於寧靜和曠遠了。
丁能通點了點頭,“放心吧,偉民,這件事交給我辦,我一定讓你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