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火供法事

兩天後的清晨,天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兩輛奔馳車停在了北京醫院住院部門前,李欣汝從第一輛奔馳車下來快步走進住院部,很快扶著金偉民走出住院部上了奔馳車,兩輛車一前一後悄然駛出北京醫院,出北京城,上了懷豐公路,直奔懷柔方向駛去。

後麵一輛奔馳車內,坐著丁能通親自請來的雍和宮的仁昌高僧。丁能通做駐京辦主任多年,北京的廟觀一年要走好幾遍,時間長了,與許多寺廟的高僧、道觀的道長成了朋友。

讓丁能通不解的是近年來許多領導幹部不信馬列信佛教,前年夏聞天到北京開會,丁能通陪著他去了一趟雍和宮,在雍和宮,丁能通特意問夏聞天怎麽看佛教?夏聞天卻笑著說:“能通,毛主席1961年見到班禪時說:‘我讚成有些共產主義者研究各種教的經典,研究佛教、伊斯蘭教、耶穌教等等的經典。因為這是個群眾問題,群眾有那麽多人信教,我們要做群眾工作,我們卻不懂得宗教,隻紅不專。’我不信,但我研究。”當時丁能通聽了心裏很受觸動,夏聞天又提出請高僧大德講講經,丁能通當時就是請仁昌高僧講的《金剛經》。

這次丁能通之所以將火供法事安排在懷柔的百鹿園,一是考慮那裏偏僻,無人打擾,二是考慮金偉民身體太虛了,想用鹿茸血給金偉民補補身體。

雖然下著小雨,兩輛奔馳車仍然開得很快,不到三個小時就駛進了山穀中的百鹿園。謝老板接到丁能通的電話後,就在百鹿園選好了一塊空曠之地,準備好了銅爐和所需貢品。

下車伊始,仁昌高僧披上紫色袈裟,頭戴紅色五佛冠,走在銅爐前,擺放紅柳杖、牛奶、然巴草根和青稞、豌豆、小麥、大米、油菜籽、芝麻等24碗五穀雜糧,上麵全部插上象征著吉祥的菩提樹葉。

仁昌高僧在誦經聲中點燃了火,在金剛杵和金剛鈴的碰擊下,把一大桶豆油一勺一勺地澆在火苗上。金偉民在升騰翻卷的火焰下,身穿剛剛換上的紫色僧衣,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和著仁昌高僧手中操持的法器,跟著默誦經文。

悅耳的金剛杵、金剛鈴碰撞聲和仁昌高僧洪亮的誦經聲組成了一曲渾厚美妙的宗教交響樂。丁能通、李欣汝和謝老板等人肅立兩側,麵帶崇敬之情,深為仁昌高僧的佛學造詣和操持法器的嫻熟所歎服。

在火祭中,火放出光和熱,代表光明;火在燃燒時,把萬物化為灰燼,象征著清淨;火還會舞動,等於智慧的跳躍,金偉民的表情肅穆虔誠,仁昌高僧手持金剛杵和金剛鈴,熟練地變換著各種法式,丁能通靜靜地注視著誦經中的金偉民,心中默默地為老同學祈禱,希求他心想事成,化劫解難,在水火交加之中,即使去赴湯蹈火,也能得以安生……

馮保春和紀東翔假借探病之名,探明了金偉民的真實想法,兩個人離開北京醫院以後火速趕回了東州,向市長吳東明匯報,商議對策。

吳東明聽取了馮保春和紀東翔的匯報以後,覺得事態嚴重,金偉民隨時都有攜款潛逃的可能,傍晚特意將省長助理、省國資產局局長陳紅旗請到了草河口迎賓館十五號樓,兩個人一邊小酌一邊商議對策。

陳紅旗見吳東明仍然心存僥幸,希望金偉民回心轉意,將發動機項目放在東州,便笑著說:“老吳,金偉民是什麽人?是奸商!他腦子裏和我們想的完全是兩回事,常言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你別忘了,他現在還是東汽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掌握著百億資產,一旦這些資產被套現轉移,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吳東明覺得陳紅旗說的有道理,便迫不及待地問:“那你的意思是什麽?”

陳紅旗毫不猶豫地說:“建議長征同誌,立即成立清江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改選董事長和總經理,全麵接手包括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在內的東汽集團,嚴防國有資產流失。”

兩個人一拍即合,當天晚上,吳東明就命令馮保春給趙長征起草《關於成立清江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的報告》。

第二天一大早,吳東明就驅車去了省政府,趙長征看了報告以後,立即批示:同意,請紅軍同誌任組長,東明、紅旗同誌任副組長。梅紅軍接到趙長征的批示後,立即召開了常務副省長辦公會議。

當天下午,在東汽大廈十八樓召開了董事會,在董事長金偉民缺席的情況下,通過董事會決議,做出了集團高層人員的委任變動,由馮保春接任董事長,並辭去市經委主任一職,紀東翔任總裁,副總裁、行政總監、財務總監也都易人。緊接著吳東明調集公安、審計、稅務等大批人馬,進駐東汽集團,展開了對金偉民的全麵調查。

在丁能通、李欣汝的陪同下,金偉民在懷柔百鹿園做完火供法事回來的路上,陳紅旗已經以清江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副組長的身份進駐了省駐京辦。

出於友情,薪澤金將這個消息用短信發給了丁能通,丁能通得知消息後十分震驚,他沒想到省裏也會插手這件事,他二話沒說就撥通了薪澤金的手機,想弄清究竟,結果令他更為震驚,成立清江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是趙省長親自批準的,並且由常務副省長梅紅軍任組長,陳紅旗這次進京隻是奉命行事。

掛斷手機後,丁能通內心極度悲涼,他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給金偉民牽線搭橋,引見到東汽集團,實指望金偉民和東汽集團獲得雙贏,結果卻是個大敗局。

丁能通有一種對不起朋友的傷感,他知道木已成舟,眼下就是求助夏聞天、周永年和林大可也無濟於事,怎麽辦?金偉民的身體能承受得了這麽大的打擊嗎?

兩輛奔馳車下了京順路便分了手,李欣汝開車送金偉民回北京醫院,丁能通送仁昌高僧回雍和宮。

火供法事做了五個小時,五十公斤的豆油燃盡,仁昌高僧送給金偉民一個包金的小盒子,裏麵是佛家至寶三顆舍利子,盒環上係著用六十六根絲線編織成的紅繩,以便金偉民隨身佩戴,常得佛祖保佑,逢凶化吉。

金偉民十分珍惜仁昌高僧送的禮物,回到醫院的病**仍然愛不釋手,望著手裏的包金小盒子,金偉民的心平和了許多。經過這場大病,他深深地體會到生命是一的重要性,如果沒有了一,後麵無論有多少零也隻能是零。他做好了撤離東州的最壞打算,這些年金偉民最信得過的就是李欣汝了,此時此刻,李欣汝不僅僅是他的情人或合作夥伴,她已經成了金偉民的女神。

“欣汝,倘若一個在資本市場上縱橫馳騁融資百億的金融家到頭來是個窮光蛋,那實在是中國金融家的悲哀,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明天你立即飛回香港,立即拋掉我們的股票,能拋多少拋多少。”金偉民宛若泰坦尼克號撞到冰山後的船長,表情凝重。

李欣汝深知自己和金偉民的事業走到了十字路口,自從自己愛上金偉民,金偉民就是她心目中的獅子王,她還從未見過金偉民像一頭即將離開森林的獅子王那麽沉重。剛才丁能通給李欣汝連續發了幾條短信,將東州方麵發生的情況簡單告訴了李欣汝,希望她滲透給金偉民,怕猛然告訴他,金偉民的心髒承受不了。

李欣汝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金偉民與東汽集團的緣分已盡,三十六計走為上。但是怕金偉民舍不得自己尚未成功的汽車革命,他又是個寶刀不鋒、寧願折斷的性格,搞不好怕連命都不保。

想不到一場火供法事讓金偉民想開了,李欣汝欣慰之餘,心疼地說:“民哥,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從古到今商不與官鬥,眼下看我們怎麽做都無力回天了,民哥,你這個東汽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不如還給東州。”

金偉民聽了李欣汝的話心裏咯噔一下,他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欣汝,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李欣汝沉痛地說:“剛才丁大哥用短信告訴我,你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已經被董事會罷免了,咱們培養的幾個董事也都已經反水。”

金偉民似乎早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憤懣地說:“這可真是牆倒眾人推,樹倒猴孫散啊!還有什麽情況?”

李欣汝見金偉民有思想準備,便放開膽子說:“清江省成立了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常務副省長梅紅軍任組長,吳東明和陳紅旗任副組長,眼下陳紅旗已經進京了,駐進了省駐京辦。”

金偉民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沒想到這個工作組的規格會這麽高,好在金偉民在丁能通的提醒下,對手中的百億元財富產權可能失落或重新被界定早有察覺和警醒,曾就此做出了一些調整、移動和彌補。

但是百億元財產即將被劃走,金偉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他果斷地說:“欣汝,不能再等了,你現在就走,先回香港,按我說的辦,等資產處理完後,你再回來接我,到時候我們再定去留。”

李欣汝深知事情重大,但她又舍不得金偉民,遲疑地說:“民哥,我走了,你可怎麽辦?”

金偉民不耐煩地催促道:“我沒事,他們能把我一個病人怎麽樣?”

李欣汝依依不舍地走了,李欣汝剛走,一輛奧迪車駛進了北京醫院,車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省長助理、省國有資產管理局局長陳紅旗。

陳紅旗等人走進住院部並未直接去金偉民的病房,而是在兩位隨行人員的陪同下,走進了醫生辦公室,然後去了護士站,打聽清楚金偉民的病情後,才在兩位隨行人員的陪同下,走進了金偉民的病房。

金偉民知道來者不善,躺在病**並未下地迎接,隻是冷靜地看了看三個人,揶揄道:“陳助理大概是下最後通牒的吧?”

本來陳紅旗想客氣幾句,再正式進入正題,見金偉民如此冷淡,便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金先生,你的氣色不錯,看來身體恢複了,我這次來主要是向你傳達:經省政府批準,省國資局將東汽集團包括歐華汽車控股有限公司下屬所有企業一並劃轉東州市人民政府,所有債務一並劃轉,這是省長令,你看一看吧。”

金偉民根本沒接陳紅旗遞過來的文件,望著陳紅旗胖乎乎的臉,金偉民目光悲涼地質問道:“陳助理,我創造的百億資產,不是土豪劣紳剝削農民的不義之財,要把歐華拿過去,總得平等協商吧,總得尊重創業,承認經營,肯定業績吧?你們別忘了,基金會沒有向歐華汽車投入一分錢,無論清江省政府還是東州市政府都沒有和我簽訂任何股權轉讓的法律文件。按照《公司法》,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我擁有基金會的絕對股權。”

陳紅旗冷冷地笑了笑,“金先生,你隻是國有資產的經營者,歐華是國家的,《代理聲明》是你親自簽的,至於基金會,你看看這份函,你就清楚了。”

金偉民一把接過函件仔細看了起來,不看則已,一看他從嘴裏擠出六個字:“你們這是暗算!”然後重重地將函件扔在地上。

隨陳紅旗來的兩個人撿起函件,陳紅旗並未動怒,他和顏悅色地說:“金先生,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事情原本不至於如此的,就是現在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剛才向主治醫師了解了你身體的狀況,醫生說,再有一個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一個星期後,常務副省長梅紅軍同誌親自主持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擴大會議,梅省長希望你能參加,這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金先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們告辭了!”

陳紅旗說完,向身後的兩個人一揮手,離開了病房,病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金偉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難受,委屈、怨恨、悲涼、激憤一起湧上心頭,他望著天棚慨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眼角滾出幾滴混濁的眼淚……

74、焦頭爛額

周永年和林大可得知省裏成立了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後,都覺得這麽做不妥,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來到夏聞天的辦公室,想聽聽夏聞天對這件事的看法。

夏聞天深知趙長征的性格,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斷難更改,他原想找林白匯報匯報自己的想法,可是林白帶團出國訪問去了,一時半會兒聯係不上。其實,如果吳東明和自己一起去見趙長征好好談談,擺明東州市黨政一把手的態度,自己又是省委常委,趙長征不會不考慮的。可是吳東明這個人越來越難以駕馭,特別是東州的裝備製造業在東汽集團的帶動下,略有起色後,吳東明處處為東州的老工業基地振興大唱讚歌,說什麽西方發達國家用三五十年走的路,東州用三五年就走完了,說什麽東州的老工業基地的“老”字可以改成“新”字了,其實都是為自己唱讚歌。東州的裝備製造業確實略有起色,可是問題和麻煩也不少,隻是被吳東明刻意掩蓋了。吳東明這麽做的意圖很明顯,市長的位置還沒坐熱乎,就已經坐不住了,隨口許願,到處安插追隨者,背後做了不少自己的文章,夏聞天明顯感到了一山二虎的壓力。

夏聞天正惆悵之際,周永年和林大可腳前腳後地走進了辦公室,一進門林大可就嚷嚷道:“東州的招商什麽時候變成招‘傷’了?投資改成讓人家投‘降’了?”

周永年也添油加醋地說:“聞天,隻允許骨髓捐獻者給一個白血病人捐骨髓,不允許給其他白血病人捐骨髓,是不是太霸道了?”

夏聞天從兩個人一唱一和的風涼話裏聽明白了來意,便無奈地著說:“在東州的經濟發展上,我們誰也擺脫不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幹係,‘蕭何’是什麽?就是以阾為壑的地方保護主義。歐華汽車配套隻能在清江省內,不允許到外省市去配套發展,在經濟全球化時代,這種走回頭路的配套模式,怎麽能讓一個企業的產品質量有提升?這不是進步,是倒退!在新的曆史條件下,執政者不僅需要海納百川的胸懷,更需要以人為本的自信啊!”

林大可見夏聞天說的頭頭是道,卻不見行動,便揶揄道:“聞天,你的學問越來越深了!”

夏聞天笑著扔給林大可一支煙,“大可,你的嘴也越來越損了!”

說完又扔給周永年一支,三個人各自點上火,周永年憂慮地說:“聞天,東州裝備製造業在東汽集團的帶動下,有今天的起色不容易呀,這些年到東州投資的外商、內商不在少數,但大多數都把錢投在了房地產行業,像金偉民這樣有愛國情懷的港商能夠通過資本運作、產融結合的方式,一舉將東汽集團起死回生,不僅讓東汽集團在美國、香港、上海上市成功,而且推出了具有全部自主知識產權的歐華轎車,對這樣的港商我們不僅沒有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人家,還要打土豪分田地,今後誰還敢到東州投資呀?”

夏聞天一邊踱步一邊思忖道:“永年、大可,你們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何嚐不是如此擔心,可是這件事是長征同誌親自定的,紅軍同誌親自掛帥,東明又是副組長,林書記不在家,我們現在能做的怕也隻能是勸金偉民把發動機的項目放在東州或者濱海了。”

林大可快言快語地說:“聞天,接收東汽集團這麽大的事,我這個主管工業的常務副市長沒接到過任何通知,他吳東明也太專橫了吧?”

周永年附和著說:“聞天,有人說你同意在市委大院建華表是有野心,依我看有的人那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夏聞天早就體會到了周永年“有的人”指的是誰,但是他不願意在周永年和林大可麵前露出對吳東明的看法,維護班子團結是他這個做班長的首要職責。

夏聞天往煙缸內撣撣煙灰,語重心長地說:“永年,你這個比喻可不恰當,沒有曹髦,哪兒來的司馬昭,我們都是人民的公仆。”

周永年很理解夏聞天話裏話外的深意,隻是覺得公仆和政治家既有聯係也有區別,政治家麵對人民是公仆,麵對對手時就應該是王者,如果在第一回合擊倒對手,何必要等到第九回合呢?夏聞天腦海裏“福為民開”的公仆意識太濃,這對一個政治家來說既是一個優勢,也是一個弱點,因為政治永遠都是權力的奪取與運用。

蔣春傑最近聽到不少關於姐夫的閑話,這些閑話都與辛翠蓮有關,如果吳東明不是東州市市長而是普通人,以蔣春傑的脾氣,非教訓教訓吳東明不可,為姐姐出口惡氣,可是吳東明不是普通人,是能夠決定他這個小舅子命運的副省級省會城市的一市之長。

蔣春傑忍了,但他不想白忍,他想利用姐夫紅杏出牆這件事將石存山擠走,最近市巡警支隊支隊長要退休,把石存山調到市巡警支隊,自己便可以取而代之。

為此,蔣春傑沒少跟蹤辛翠蓮,甚至竊聽了吳東明和辛翠蓮的談話,不聽不要緊,一聽才知道辛翠蓮已經為吳東明生了孩子,那小騷逼竟然想逼姐夫和姐姐離婚,她好取而代之。從竊聽中,蔣春傑發現吳東明已經被辛翠蓮逼得快走投無路了,那小娘們兒一直揚言要抱著孩子去中紀委,蔣春傑從為姐姐的婚姻擔心,開始轉向為姐夫的前程擔心,他覺得有必要和姐夫談談了。

剛好蔣春華值夜班,白天,蔣春傑就跟吳東明通了電話,說晚上去家裏看他,有話要說。吳東明最近讓辛翠蓮鬧得焦頭爛額,辛翠蓮在他心裏已經不再是心肝寶貝,而是定時炸彈,一旦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吳東明一直想找小舅子商量商量怎麽辦,蔣春傑竟主動找上門來了,吳東明沒猶豫就答應了。其實吳東明心中有數,小舅子找自己無非是又看上什麽位置了,這正是商量解決辛翠蓮這件事的好機會。對付這種死纏爛打的女人,自己的小舅子最有經驗。

晚上吳東明本來應該宴請外商,但是他言稱不舒服,推給了林大可,也沒回家,而是自己開車去了市安全局的安樂窩。安樂窩的確是個商量事的好地方。

接到姐夫電話後,蔣春傑也隨後趕到了安樂窩。安樂窩有一套豪華套是王鼎臣專門為吳東明準備的,誰都不允許用。平時吳東明累了又不想讓人找到自己,他就躲到這裏休息,洗個澡,做做按摩,晚上睡一覺。每次躲到這裏,隻有王鼎臣和焦雲龍能找到他,就連自己的司機都找不到他。

今天晚上他選擇在安樂窩和小舅子商量事,吳東明是經過三思的,他覺得在這裏比在家安全,因為一旦他回到家裏,那些局長、縣長、區長們就會像跟屁蟲一樣追到家裏,門都推不開。隻有在安樂窩,吳東明才能找到暫時的安靜。

但是沒有了外界的喧囂,內心的喧囂便接踵而至。最近吳東明經常做噩夢,夢見一個孩子的哭聲從山穀中傳來,“你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那孩子的聲音太熟悉了,就是辛翠蓮為自己生的月月。辛翠蓮卻吊在一棵大樹上,披頭散發地低著頭,舌頭鮮紅地伸出來,還一滴滴地滴著鮮血,太可怕了!吳東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夢,每次驚醒都會出一身大汗。

辛翠蓮讓吳東明越來越不堪重負,他眼下隻有一個心思,就是甩掉這個包袱,否則一旦邱興本被抓到,自己會更被動。一想到邱興本,吳東明一下子想到了丁能通,他心想,邱興本是丁能通的姐夫,丁能通一定知道邱興本的下落,如果邱興本逃出境了還好,要是還在國內,早晚也是個禍害。想到這兒,吳東明萌生了去北京一趟的想法。

75、奈何天

李欣汝受金偉民的委托到香港辦完事後,因為放心不下金偉民,很快就坐飛機飛回了北京。一下飛機,她就發現手機裏有十幾個未接電話,李欣汝查看後發現都是習濤打的,還有三條短信,也是習濤發的,短信的意思大致一樣,“欣汝,我知道你今天回京,有十萬火急的事,下飛機後立即到老地方見我。”

李欣汝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習濤火急火燎地要見自己,說不定與工作組接收東汽集團有關係,習濤的消息很靈通,而且和自己又是紅顏知己,莫非……李欣汝不敢深想,她讓歐華汽車駐京辦接自己的人打車回去,她自己開車火速趕往老地方。老地方就是三裏屯的蘭桂坊酒吧。

李欣汝風塵仆仆地走進蘭桂坊酒吧時,因為是下午兩點鍾,酒吧內隻有三五個人在消遣。習濤濃眉緊鎖地坐在角落裏,心事重重,煙缸裏已經有了十幾根煙頭,很顯然習濤已經等候多時了。李欣汝風姿旖旎地坐下,一雙眼睛黑得如夜色的夢。

“習濤,怎麽了?幹嘛抽這麽多煙?”李欣汝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問道。

習濤一見到李欣汝警覺地看了看四周,俯身小聲說:“欣汝,你回香港拋股票套現的事,吳東明非常震怒,省裏認為這是侵吞國有資產,我聽說金總明天要出院參加梅紅軍主持的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擴大會議,千萬別去,去了省公安廳怕是要對金總采取強製措施。”

李欣汝花容失色地問:“怎麽會這樣?動了財不說,還要動人!”

習濤壓低聲音說:“欣汝,趕緊阻止金總去東州,我的意見是你們先出境避避風頭。”

李欣汝畢竟是一個見過大世麵的女人,雖然心急如焚,但並未驚慌失措,她伸出自己纖纖玉手握住習濤有力的大手,感激地說:“習濤,你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人,謝謝!我這就去北京醫院見偉民。”

李欣汝說完急匆匆地走了,望著李欣汝潔白秀拔的身影兒,習濤心中湧起淒涼之感,李欣汝雖然在習濤心目中是個如秋水般的女人,應該是什麽都看透的,但是當心目中深愛著的男人安危未卜時,那份超凡脫俗的氣韻頓消,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血肉凝成的凡人。

習濤得知省公安廳要動金偉民的消息是從焦雲龍的嘴裏得知的,自從習濤與辛翠蓮離婚以後,焦雲龍與習濤的聯係密切起來。習濤每次回東州,焦雲龍都要請習濤吃飯,平時也是電話不斷,噓寒問暖、稱兄道弟,搞得習濤心裏也生出幾分感動。

但是,習濤從來都沒有忘記焦雲龍是吳東明的秘書,焦雲龍對自己的親熱一定秉承了吳東明的旨意。習濤也就將計就計,很買焦雲龍的帳,特別是前些日子,焦雲龍玩女人下麵中了彩,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在東州的醫院看,吳東明得知後,讓他到北京找習濤幫忙,於是焦雲龍就偷偷摸摸來到北京找到習濤,習濤利用自己的關係將焦雲龍安排住進了北京301醫院。焦雲龍整整住了一個星期的院,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又近了一層。

前天,習濤回了一趟東州,焦雲龍請習濤喝酒,習濤有意將焦雲龍灌醉,焦雲龍酒後吐真言,習濤意外地得知由於金偉民拋售股票套現轉移資產,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準備在金偉民前往東州開擴大會議之機對他采取強製措施。

習濤得知這個消息一下子為李欣汝擔心起來,他想第一時間通知李欣汝,但一直聯係不上,隻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直飛北京後再說。這個消息太重大了,不能輕易告訴任何人。即使直接通知金偉民,以金偉民的自負也未必相信。

但是到了北京後,習濤仍然聯係不上李欣汝,歐華汽車駐京辦的工作人員誰也不知道李欣汝的去向。習濤以自己的職業嗅覺判斷,歐華汽車股票在香港、紐約和上海一路下跌,一定與李欣汝有關。他判斷李欣汝在香港,但是金偉民還住在北京醫院,這說明李欣汝會很快回北京。於是,習濤給李欣汝的手機發了三條短信後,決定在老地方等。

就在習濤坐在蘭桂坊酒吧苦等李欣汝之際,丁能通從石存山那裏也得到了消息,其實石存山是一個非常講原則的人,輕易不會違背原則,但是石存山了解金偉民,畢竟是大學同學,金偉民在大學時代心中就充溢著濃烈的報國情懷。有一次丁能通過生日,約石存山和金偉民喝酒,酒過三巡,石存山問金偉民的理想是什麽,金偉民毫不猶豫地說是做大慈善家。石存山當時覺得金偉民是吹牛,便譏笑道:“偉民,你知道,想做大慈善家的前提是什麽?要有錢,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盡的錢。”金偉民笑了,他說,“存山,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有成為心懷天下的大企業家,才有能力成為大慈善家。”金偉民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一步一步逼近目標,卻想不到會夢斷東州。

丁能通得知省裏要對金偉民采取強製措施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必須馬上送金偉民出境。丁能通幾乎與李欣汝同時到達北京醫院。李欣汝在住院部走廊看見丁能通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她知道眼下能救金偉民的隻有丁能通了。

“丁大哥,你來的太好了,習濤告訴我,省公安廳要抓偉民,已經開始調查他侵吞三億國有資產等經濟犯罪,簡直是欲加之罪,丁大哥,我們下一步可怎麽辦?”李欣汝焦急地問。

丁能通並沒有直接回答李欣汝,因為走廊裏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欣汝,咱們到病房再說吧。”

丁能通的沉穩像鎮靜劑一樣穩住了李欣汝的情緒,兩個人走到金偉民病房門前,丁能通環視了一眼身後才推開門。

此時的金偉民已經預感到山雨欲來,他穿著住院服,佇立在窗前,腦海中不時浮現出自己縱橫商海的艱辛,近二十年的商海打拚,最讓他得意的還是成功運作瀕臨倒閉的東汽集團在紐約上市,每當他想起五星紅旗在曼哈頓金融街的摩天大樓間高高飄揚時,他的心情就激動不已,如今他卻不得不直麵一場資產丕變,內心深處不僅有大漠孤煙直的孤獨,更有大江東去的悲涼。

金偉民剛要打開窗戶透氣,丁能通和李欣汝就進來了,金偉民苦笑著問:“能通,剛才吳東明親自給我打電話,通知我參加由常務副省長梅紅軍召集的清江省接收東汽集團國有資產工作組擴大會議,你看我是去還是不去?”

丁能通當即阻止道:“偉民,千萬不能去,我剛才接到石存山的電話,他說省裏已經認定你拋售股票套現是侵吞國有資產,如果你去參加會議無異於自投羅網。”

金偉民似乎早就料到丁能通會這麽說,他隻是不甘心自己苦心經營的企業易主,百億資產被凍結。

“能通,我現在已經跳進了黃河,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金偉民**氣回腸地感歎道。

李欣汝從未見過金偉民如此沮喪過,她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平靜地說:“民哥,丁大哥的意思是讓我們馬上出境,否則我們會有危險。”

金偉民心有不甘地說:“可是我已經答應吳東明,明天一定準時到會。”

丁能通果斷地說:“偉民,正因為吳東明相信你明天一定會去參加會議,你現在才安然無恙,今天你必須聽我的,走,馬上走,我親自送你出境,我現在就給習濤打電話讓他幫你買去加拿大的飛機票。”

金偉民不放心地問:“能通,習濤可靠嗎?他不是一直和你別別扭扭的嗎?”

丁能通詭譎地一笑道:“放心吧,再也沒有比習濤更可靠的了,你別忘了,習濤為了欣汝也會保守秘密的。”

李欣汝聽了這話,臉一紅說:“民哥,我就是從習濤那裏得到消息的。”

金偉民理解地看了一眼心愛的女人,“能通,可是我想直飛美國,我老婆孩子都移民美國了。”

丁能通斷然否定道:“不行,如果你出境,警方的第一判斷就是美國,先去加拿大吧,到加拿大後,你代我去看看衣雪和我那苦命的姐姐。”一提到自己的姐姐,丁能通的臉上明顯表現出了痛楚。

金偉民動情地拍了拍老同學的肩膀,“能通,我們都太累了,人生有的時候就像拉屎,費了很大的勁兒,結果隻擠出了一個屁!”

丁能通感慨地說:“其實,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至於忘記了為什麽而出發啊!”

李欣汝打斷兩個人的感慨說:“那麽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

丁能通連忙阻止道:“欣汝,你先收拾東西,出院手續你們走後我來辦。”

丁能通說完,撥通了習濤的手機。

76、兩條路

深秋的北京突顯出古氣磅礴的景象,丁能通覺得自己的心不再是心,而是被秋風掃過的城牆、壇廟、街道和落葉,他覺得自己承受的太多了,太沉重了,特別是姐夫的出逃和金偉民的出走,自己都逃脫不了幹係。命運弄人,丁能通的內心深處有一種無法原諒的愧疚,盡管他從未在任何人麵前表露過,但是他太想找個人一吐心聲了,然而,丁能通是個注定不會向任何人吐露心聲的人,哪怕是自己愛過的女人,他也表現的不失詭譎。

麵具帶得時間長了,就誤認為是臉。就任駐京辦主任以來,丁能通覺得自己從未照過鏡子。即使在澡堂子裏,四麵皆為鏡子,丁能通也覺得從未在鏡子裏認出過自己,看見的隻是白花花的肉體。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生活裏,如果在生活裏,那麽自己到底生活了什麽?其實生活就在那裏,為什麽自己熟視無睹,讓每時每刻的生活悄悄地從身邊流走,就像秋風掃下的落葉,生活成了到處尋找的東西,難道生活真的在別出嗎?

習濤早就等候在候機大廳了,金偉民見了習濤默默地握了握這位情敵的手,感激地說:“習濤,大恩不言謝了!”

習濤不自然地笑了笑,“金老板,我隻有一個請求,欣汝和你這麽一走,怕是輕易見不上麵了,我想擁抱一下欣汝可以嗎?”

金偉民沉穩地拍了拍習濤的肩膀說:“兄弟,這你得問欣汝!”

金偉民話音剛落,李欣汝便撲在了習濤的懷裏,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送走金偉民和李欣汝,天色已晚,習濤約丁能通一起到首都機場餐廳坐一坐,丁能通理解習濤的心情。習濤其實一直深愛著李欣汝,李欣汝陪金偉民離去,習濤的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其實,丁能通何嚐停止過思念遠在加拿大的衣雪。

兩個人走進餐廳,隨便要了幾個小菜,幾瓶啤酒。一杯啤酒下肚,丁能通和習濤都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感。

習濤本來是個性格內向的人,不知是由於傷感,還是由於感動(丁能通冒險送走金偉民和李欣汝的舉動令習濤感動),幾杯啤酒下肚,習濤的話多了起來。

“頭兒,”近來習濤經常這麽親切地稱呼丁能通,“你把金偉民放走了,就不怕吳東明拿你試問?”

丁能通詭譎地一笑問道:“你是我的同謀,盡管吳市長曾經很欣賞你,可是自從你和辛翠蓮離婚以後,你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也疏遠了,吳市長拿我試問,怕是你也脫不了幹係,你就不怕?”

習濤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頭兒,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前麵有兩條路,一條通往天堂,一條通往地獄,你想走哪一條?”

丁能通略一思忖,認真地說:“我哪一條也不走。”

習濤目光一閃問:“為什麽?”

丁能通一針見血地說:“習濤,天堂和地獄都是死路,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哪條也不走,我還沒活夠呢。”

習濤敬佩地說:“頭兒,都說你是鬼變的,今天我信了,從古到今,那些妄想上天堂的人大多都下了地獄,可有人偏偏不信這個邪!”

丁能通警覺地問:“誰?”

習濤沒有馬上回答,他避開丁能通逼視的目光,轉移話題繼續說:“頭兒,我時常想,即使你出汙泥而不染,你的根不還是紮在汙泥裏嗎?我曾經夢想尋找一塊淨土,卻發現理想出自汙泥,愛情也出自汙泥,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不是出自汙泥呢?我們吃的是米和麵,拉出來的是屎。我們一生下來就帶著原罪,我們是在母親的痛苦中降生的,一降生就判了死刑,隻不過是緩期執行。頭兒,人到這個世界上其實就是來受苦的,人到底有沒有靈魂值得懷疑。”

丁能通聽了習濤這番感慨,深知他內心一定隱藏著巨大的痛苦,隻是不便說出來罷了,為了安慰習濤,丁能通挖空心思地想起了傅雷在《約翰·克裏斯多夫》譯者獻辭中的兩句話,“習濤,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永沒有黑暗的時間,隻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罷了。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沒有卑下的情操,隻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兄弟,有時委屈不是為了求全,而是為了求真,求淨,求善啊!”

習濤聽罷眼睛一亮,“頭兒,你要有個心裏準備,辛翠蓮住的別墅、開的保時捷,可都是你姐夫送的。”

丁能通心中一緊,脫口而問:“我姐夫怎麽會送辛翠蓮別墅和保時捷?”

習濤淡然一笑,“頭兒,不是你姐夫送的,是別人送的。”

丁能通懵懂地問:“別人?別人是誰?”

習濤猛然笑道:“頭兒,你別跟我裝傻,我提醒你這個‘別人’眼下最害怕的就是你姐夫和辛翠蓮,你姐夫在外麵這麽躲著非常危險,投案自首是他最好的出路,說不定還可能將功贖罪,反正蠍神集團已經定性為因經營不善而破產,大不了坐幾年牢,可是藏起來不露麵怕不是長久之計。頭兒,白麗娜和你姐夫關係不一般,你這麽精明的人不會沒有察覺,白麗娜準知道你姐夫的下落,但有一點,自首隻能找石存山,千萬別落在蔣春傑手中。”

“蔣春傑”三個字一出口,丁能通恍然大悟,他一下子知道了習濤說的“別人”指的是誰,他原以為姐夫隻是為了逃債而逃走的,想不到竟是怕人家謀害自己而逃走的,丁能通越想越為姐夫擔心,點煙時竟把煙拿倒了,點著了過濾嘴……

77、謀殺

辛翠蓮這幾天頗為得意,吳東明在自己的威脅之下明顯服軟,同意在適當的時候提出和蔣春華離婚。其實女人經不住男人幾句甜言蜜語,辛翠蓮也是一樣。但是與一般女人不同的是,辛翠蓮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女人。在吳東明眼裏,這個女人即使到達目的,也不會罷休,會不斷冒出新的目的。

吳東明的確被辛翠蓮糾纏得心力交瘁了,但是辛翠蓮樂此不疲,吳東明終於答應她考慮與自己老婆離婚了,這對辛翠蓮來說是個天大的好事。

上午,辛翠蓮到父母家看了看女兒。午飯後,她就開著保時捷吉普車優哉遊哉地去了市安全局。在單位晃了一圈以後,她若無其事地離開單位,開著保時捷去聖愛美容院做了美容。

在美容院享受了“貴妃醉酒”服務後,已經月上柳梢頭了,辛翠蓮挎著香奈兒皮包香氣如蘭地上了車。一上車,她就撥吳東明的手機,竟然關機。她又撥焦雲龍的手機,想問問焦雲龍,吳東明在忙什麽呢?辛翠蓮今天心情好,特別想幹那事兒,不成想焦雲龍的手機也關機。辛翠蓮覺得有些蹊蹺,但並沒多想,她發動著車,一踩油門,保時捷吉普車向黑水河大橋方向駛去。

辛翠蓮一邊開車一邊想,“我就不信你吳東明敢關一晚上機。”保時捷吉普車剛駛上解放大街,後麵一輛黑色奧迪跟了上來,穩穩地跟在後麵。

解放大街是東州橫貫南北的快速幹道,來往車量速度非常快,保時捷吉普車駛上解放大街,辛翠蓮也加快了速度,她並沒注意有車一直跟著自己。

快到黑水河大橋時,辛翠蓮想減速,她萬萬沒想到刹車卻失靈了,辛翠蓮頓時晃了手腳,她把刹車踩到底也不管用,隻好用手刹車,結果手刹車也失靈了,辛翠蓮手忙腳亂起來,腦海裏一片空白,保時捷吉普車快速衝上黑水河大橋,此時跟在後麵的奧迪車猛然加速衝向保時捷,辛翠蓮從反光鏡中發現有車衝了上來,她本能地向右一打方向盤,保時捷吉普車像奔牛一樣撞向大橋護欄,衝出大橋,飛入黑水河……

後麵的奧迪車絲毫沒有減速,像流星一樣消失在夜幕之中……

丁能通原以為金偉民一出走,上麵就會來調查自己,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隻是媒體鬧得沸沸揚揚的,歐華汽車在香港聯交所和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股價出現極大波動。

金偉民和李欣汝安然到達加拿大後,給丁能通打來了電話,報了平安。沒過幾天,丁能通就接到衣雪發給自己的電子郵件,衣雪在郵件裏說:“能通,金偉民和李欣汝到溫哥華看望了我和姐姐,姐姐聽說蠍神集團已經破產,姐夫失蹤的消息後,心急如焚,非要鬧著回國,好說歹說才平靜下來,我知道姐夫失蹤的事,你壓力一定很大,特別是你擅自放走了金偉民和李欣汝,組織上一定會追究你的責任,眼下找到姐夫最要緊,能通,我想一起和你分擔,我答應姐姐回國找姐夫,姐姐也盼著咱們能團團圓圓的,我準備準備就動身,你多保重!”

看到衣雪的郵件以後,丁能通心潮起伏,他覺得自己的心像個生病的孩子,急需衣雪的懷抱來溫暖。丁能通太累了,一路走來,氣喘籲籲,卻找不到歇腳的地方,必須不停地往前走,他怕自己走不動,死在半路上,真要死在半路上,誰來給自己收屍呢?於是,丁能通不想走了,他想,如果原地站著或許還能活,但是四野茫茫,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顆路上的沙粒,突然有人走來撿起自己捂在手心,這個人就是衣雪。他終於找到了歇腳的地方,原來歇腳的地方就是愛。

一想到愛,丁能通的心更加愧疚起來,他想起小時候姐夫對自己的許多好,沒有姐夫,自己怕連大學也讀不起。姐夫走到今天,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既對不起姐姐,更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娘。一想到娘,丁能通的眼角濕潤了,他想,如果娘還活著,自己真想趴在娘的懷裏大哭一場。

丁能通用鼠標點擊了一下回複,想對衣雪說一下對娘和她的思念,卻有人敲門,丁能通下意識地看了看筆記本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了,“誰這麽晚還來敲門?”丁能通脫口而問:“誰呀?”

“我,頭兒,習濤。”

丁能通心想,習濤這麽晚敲門怕是有什麽急事,便連忙起身開門,果然習濤臉色非常難看,“習濤,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丁能通望著表情痛苦的習濤懵懂地問。

“頭兒,辛翠蓮死了!”習濤下意識地掏出一支煙點上,惡狠狠地吸著,仿佛手裏的煙害死了辛翠蓮。

“翠蓮死了?怎麽死的?”丁能通大驚失色地問。

“是被別人害死的,是謀殺!”習濤咬著嘴唇說。

“謀殺?”丁能通驚魂未定地問,“誰會謀殺翠蓮?”

“還能有誰?市公安局的朋友告訴我,翠蓮開的保時捷,刹車失靈,顯然事先有人動了手腳,另外有目擊者稱,當時在黑水河大橋上,有一輛沒有牌子的黑色奧迪車故意將保時捷別出了護欄。”習濤的目光像兩團火。

“習濤,開奧迪車的人就是凶手,這個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麽要害死翠蓮?”丁能通想起羅小梅曾經的囑托,求自己好好照顧翠蓮。沒想到竟慘遭殺害,心頭頓時湧起愧疚之感。

“頭兒,我知道你和石存山能說上話,我大半夜找你就是想求你告訴石存山,開奧迪車的凶手一定是蔣春傑!請石支隊千萬不要放過這個混蛋!”習濤斬釘截鐵地說。

“蔣春傑,怎麽可能?他不僅是刑警支隊副支隊長,也是吳市長的小舅子。”丁能通不可思議地質疑道。

“頭兒,你知道蔣春傑為什麽要害死翠蓮嗎?”習濤目光犀利地問。

“為什麽?”

“辛翠蓮一直是吳東明的情人,跟我結婚是因為有了吳東明的種,為了掩人耳目,兩個人聯手設圈套讓我鑽,我畢竟和辛翠蓮生活過,我了解她,辛翠蓮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而且不達目標絕不罷休,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想蔣春傑親自下手殺害辛翠蓮,一定是吳東明指使的,辛翠蓮已經讓吳東明不堪其擾,不滅口,甩不掉這個包袱。”習濤痛苦地摁滅煙頭,一副魚死網破的表情。

“習濤,照你這麽說,吳東明的路也走到頭了!”丁能通驚愕地長歎道。

“頭兒,你別忘了,他現在是東州市市長,大權在握,對了,有一件事我從未對別人說過,辛翠蓮曾經混進市委辦公廳公務班負責打掃夏書記和周書記的辦公室,我懷疑兩位領導辦公室的電話被辛翠蓮安了偵聽盒。”習濤不容置疑地說。

“習濤,你敢肯定?”丁能通吃驚地問。

“當然肯定!”習濤大手一揮憤懣地說,“頭兒,你別忘了,我曾經是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業務骨幹。”

丁能通萬萬想不到吳東明會如此陰險卑鄙,“習濤,辛翠蓮能在夏書記、周書記辦公室安偵聽盒,就能在其他領導辦公室安裝。”

習濤不加猶豫地說:“我敢肯定,林市長、鄧市長這些領導的辦公室也一定有。”

丁能通感到事態嚴重,他思慮再三,都覺得應該將這件事向夏書記匯報,但是萬一沒有怎麽辦?思來想去丁能通覺得還是向周永年透露一下好一些,有金冉冉這層關係,丁能通覺得與周永年私人感情更深一些,也更好說話。但是,周永年畢竟隻是市委副書記,從力量上很難與吳東明抗衡,丁能通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向劉鳳雲反映一下更好,這樣也不會打草驚蛇。

想到這兒,丁能通叮囑道:“習濤,你說的這些情況十分重大,千萬別再和任何人說,我會找機會去見一見周書記的愛人,鳳雲姐在中紀委六室當主任,我把你掌握的情況和大姐說一說,隻要中紀委重拳出擊,再狡猾的狐狸也別想逃掉。”

習濤聽了丁能通的話,嫉惡如仇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他欣慰地說:“頭兒,我一直想和你說句心裏話,到駐京辦工作這麽長時間了,你知道我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嗎?”

丁能通圓熟地一笑,“是什麽?”

習濤誠懇地說:“就是有幸認識了你!”

丁能通聽罷欣慰地拍了拍習濤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