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度興奮,還有高度緊張的時候,就會做出腦子發蒙、四肢不協調的事情來。比如說,林溪暈頭暈腦地轉機坐了九個多小時的飛機,到了所有人都說著嘰裏咕嚕語言的地方,才意識到自己完全不會島國文,連機場都出不去。
手舞足蹈地把楊記錄給的酒店地址強行翻譯,一副要打劫的樣子招到車給司機看。司機笑笑點頭,來了一句:“OK,OK。”說的是英文,我去!
這年頭不會幾門語言,都不好出來跑江湖。
林溪在車上兩個眼皮互相打架,車子一個急刹,她一個栽頭,差點飛到玻璃上。
“OK,OK。”那個司機又是同樣一句,不知道為什麽小眯眯眼的眼神裏,帶著些曖昧的氣息。
林溪揉揉眼睛,拿包下車,眼前的事物讓她愣了一秒,這是情趣酒店?!
一棟包裹著花花綠綠糖紙的建築,上方不知道寫的啥,但是光線點點扭曲得像蛇,從外到內、從內到外都看得出不是什麽正經地方,在這周圍三公裏沒有人煙和鬼的地方赫然矗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梁啟東住這裏……口味什麽時候變這麽重了?他一個潔身自好、愛惜身體如命的人,會下這種酒池肉林?
雖然抱著極大的不相信,林溪還是躍躍欲試,她很想看看梁啟東那個冰塊臉在這種地方,會不會產生變異,流露出浪**的表情來。
老實說,林溪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充滿了心虛。
走近了才看出被燈紅柳綠遮蓋的老舊牆紙泛出黃色,吊燈射出的光也帶著灰塵,好在天下前台一般美,前台的姑娘膚白貌美大長腿,島國果然不一般,對於客戶都是一視同仁,兩條長長的白兔大耳朵軟軟垂著:“拷你吉娃。”
“吉娃,吉娃。”雖然不會島國語,也看過劇啊,林溪對於這種交際還是略懂一點點的。
給她看看號碼,好在阿拉伯數字是全世界通用的。
她按照指點一直到了三樓,一路上見到各式稀奇古怪的打扮,此刻電梯裏,一頭戴著牛頭頭套的男人,還有一條戴著鐵鏈子、黑鼻子偽裝成狗的人,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
有些髒亂破敗電梯裏的倒影,讓她看起來像是闖入動物世界裏無知的蟾蜍,瞪著兩大眼泡子動都不敢動。
走廊裏光怪陸離,走道窄窄小小,門也窄窄小小,整個一緊湊濃縮型。
按著房號到了走廊盡頭的緊湊型,伸手敲了兩下,但是也不敢下重手,生怕驚擾了這走廊上的怪物,輕輕開了一條縫:“梁啟東?”
輕輕巧巧地喊一句,裏邊很暗沒開燈,簡單說是沒有開主要照明燈光,昏昏暗暗的床頭光在地上潛伏一塊,林溪覺得她又在演鬼片了,**的兩坨肉,讓她瞬間眼珠子都要蹦掉。
當他看清了底下那個為雄性的時候,終於蹦不住了,鬼叫起來:“梁啟東,你怎麽了啊?”她叫得聲嘶力竭,沒有什麽比跟自己分手以後,前男友口味改變,喜歡同種生物,讓人更懷疑人生,傷心誌短了。
“Shut up!”兩個人同時轉過頭來,衝著林溪咆哮,看起來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看清了上麵那個人的臉,林溪又哭出來,喜極而泣。
她趕緊跑到外麵,迅速關上門:“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梁啟東要是真變性了,林溪得哭死,這簡直是對她身為女性尊嚴的極大侮辱。
等她空手而歸,再也得不到什麽更有價值的信息,蹲在走廊上的時候,她的兩個眼皮又開始打架,還是找個地方先睡覺。
從大廳出去,望著四周荒山野地,徹底沒了要尋找一個身心幹淨地方的心思,算了,還是先睡覺,她腦袋裏隻有這一個想法。
直接去前台找大白兔開了一間房,忙忙碌碌一直到了三樓,進房間後一股子黴味混合香水的氣味,讓她瞬間醒過來了。
隨處可見發黃的痕跡,上手拿了毛巾,毛巾架哐哐當當掉了,毛巾上麵一塊看起來很像是瀝青的黑色,這是什麽玩意兒?聞著還有一股腥腥的氣味,捏著一角迅速扔了,這個廁所簡直就是災難,林溪打算閉著眼睛洗洗自己,催眠是在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
這地方不會沒有熱水吧,好在放了很大一會兒,終於出來如尿尿一般大小的熱流,衣服都沒敢放在廁所裏,掛在了外麵。
所以當這細小的水流慢慢加熱超過人體溫度,一度兩度高速往外升的時候,林溪鬼叫著,光不溜秋地跑到外麵,皮已經活脫給燙掉了一塊。
“受不了了!我要投訴!”
她胡亂裹著衣服,遮住身體就往外衝,老娘也是付了錢的!她剛打開門,歇斯底裏地衝出去兩三米,和迎麵的人撞了個滿懷。窩了一肚子火正要火山一頓噴發。
“啊咧吉娃……”
一陣好聽的男聲傳過來,外國人?林溪抬頭看到一個滿身清爽、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瞬間就花癡了,好帥啊。這一晚上終於有一件好事了,他鄉有豔遇。
“沒事沒事。”林溪站直了身體,瞬間找回狀態。
“中國人?”他發出一句生硬的語言。
“你會說中文?”林溪瞬間興奮了。
“會一切。”大概咬了幾個字,最後一個音還發錯了。從西褲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麵是外文和一個號碼,他翻譯,“2104,鄭,花,芬?”
“不,我不是。”林溪要去掏手機想要留個號碼,才發現跑得太匆忙壓根沒帶,右邊房間的門忽然開了,跑出來一個壯壯的中年婦女,過來就把林溪看中的鮮肉給攔住了。
林溪正要行使正義不能讓小嬌花落入敵手,帥哥的動作比她更迅速:“2104,客人?”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齒,很有職業道德地直接橫抱起女人,兩人嘻嘻哈哈地進了房間。
林溪的三觀順著驚掉了的下巴一起滑到了地上,扒著門框怒吼一聲:“別走啊,價錢好商量啊!”
失魂落魄地回到充滿異味的房間,單體倒下,感覺身體被掏空,也管不上惡心還是不惡心的問題了。
手機在**振動,她沒勁去接,一會兒又響,頓時無名火起,不管是誰,先臭罵一頓泄泄氣:“幹什麽?!有事沒事,神經病!”
那邊半天沒聲音,最後氣若遊絲地回了一句:“是我,李奇。”
“李奇?”聽到也不是特別待見的貨,她的語氣也沒緩和。
“你告訴梁啟東了嗎?”
“沒呢,連根毛我都沒見到。”林溪想到梁啟東現在肯定在哪兒瀟灑呢,一比起自己的處境又不平衡起來。
“亨大集團。”
“什麽?”
“那個老外進公司的條件,是拿下亨大集團下半年的業務,如果梁啟東能夠在他之前拿到,也許還有機會。”
林溪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送來的是及時雨:“你說過他沒救了。”
那邊的人吐了口氣:“我不是幫他,我是討厭欠人情。”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昨晚我碰見文文和她那個男朋友在一起。”
林溪情況接收:“你知道了?”估計他應該是已經哭了一個晚上。
“誰讓你多管閑事的?”
我去!剛剛不還是溫情篇嗎,這麽快就走完了。
“好吧,我錯了,下次你被戴了原諒色,我一定裝作聾子啞巴,反正你也沒什麽好騙的,頂多傷身傷心號幾嗓子,死不了。”
“你!”他低吼一聲,一會兒慢悠悠地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是不是對我有點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
“你是說,我喜歡你?”
“啊,不行。”那邊像是突然被踩到了命根,亂叫起來,“我們是朋友,不,隻是同事。”
突然聲音就嗡嗡了。
“不是,誰喜歡你,你白癡啊你!”林溪罵起來,又撥過去,夾雜的是中英文:您好,您的電話已停機,sorry……欠費了,剛剛完全忘了他們已經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國際長途。
李奇我頂你個肺!
林溪在糾結要不要充話費,還有羅列了幾種怎麽在停機的情況下充話費的方法,大概是身心俱疲,還沒思考,直接就睡死過去了。
眼睛一睜天已經大亮,繼續接著想昨晚沒有完成的事情,伸手左摸右摸,撐起身子來看房間裏的場景,白天看起來比晚上更加破敗,晚上可以隱藏的小角落都無所遁形。
起床刷牙洗臉,迅速從災難廁所跑出來,這個屋子怎麽感覺有點空?她從早上起床的時候,空氣裏就一直飄**著一種空虛的詭異感。
去找包的時候,才發現包沒了,手機也沒了,準備穿上外套去樓下算賬的時候,發現外套也沒了。除了自己身上穿的睡衣,集體失蹤。
這還是家黑店!進行一番語言不通、雞同鴨講的爭吵後,她直接被兩個壯漢架著扔了出去。
她就套了個hello kitty的睡衣,唯一可以儲物的地方就是肚子正中間一個半圓形鑲著花邊的小口袋,裏麵放著一張梁啟東酒店的名字。
她用手機翻譯成了外文,她現在懷疑到底是翻譯軟件是盜版,還是那個司機壓根就是個裝本土人的騙子,和那家黑店是一夥的。
走了十幾分鍾,時間是她通過陽光在地上的變動,勉強估算出來的。等找到梁啟東必須要讓他給她加工資,對了,他現在是要被罷免的一個,搞不好山窮水盡還要找她借錢,林溪現在全沒了一時衝動來國外,滿腔做英雄的誌氣,隻裝了一肚子的喪。
後麵轟隆隆,有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有車!林溪衝到路中央,幹脆要麽把她碾死,要麽必須帶她。
一輛鏽跡斑斑的小麵包車悠悠晃晃地開過來,她敲開白色玻璃窗,在這裏說話無效,所以她直接從肚子前的小兜中掏出來一張紙,兩眼炯炯有神地給他看,兩手自外往內推進,想要用手勢的方法來使他明白:這是一棟樓,還有酒店。
司機眯了眯眼睛,拇指勾著中指朝紙上一彈,大拇指向後一指。林溪欣喜若狂,這世上還是善良的人多啊,管他是不是真的看懂了她在描述什麽,總之去哪兒都比這個地方美妙。
拉開後麵的門,她就蒙圈了,後麵坐著兩個光頭,還坐了兩三個畫得妖嬈保持很原始狀態的女性。
林溪後退兩步,滿臉堆笑:“我上錯車了,你們繼續。”
空氣裏幾個眼神交流,她就被一個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光頭,單手給揪了上去,把她夾在中間。
眼前這幾個都不是善男信女的裝扮,她想過最壞的情況,先成為殘花敗柳,然後被扔到荒郊野外,最好的情況應該是被賣到犄角旮旯或者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或者是看上自己身上某一個小零件了?我去!不知道國外流不流行賣腎,最好他們都是山炮,沒走上用專業手術技術賺錢的高端路子。
“你來幹什麽?”一個妝容嚇人的紅發女人問她,居然說的是中文,果然人不可貌相。
“找人,我找人。”林溪拿出善男信女的笑容。
“什麽人?”
林溪仔細想象了一下梁啟東:“一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
幾個人又嘰裏咕嚕幾句,還是紅發女人做代表:“場子裏我們還需要一個女人。”
林溪瞅瞅身上的睡衣,加上剛剛自己說的話,敢情這是把她當成同行了啊,原來隻是拉人入夥。她鬆了口氣,看來小命和器官都保住了,馬上站隊套近乎:“你們也是那個……”小眼神飄起來,“前麵那個酒店你們知道不,我就在那兒工作。”這個臨時起意,完全是之前那個清秀的牛郎給了她靈感。
他們互相看看:“逸好像昨晚去那裏了。”紅發女人交流的時候,林溪偶爾聽到幾個熟悉的字眼,他們嘴裏說的逸不會就是昨晚她碰到的那個吧,地球果然是個村啊。
“我認識他,長得特別清秀,帥哥。”
紅發女人翻譯了一下,本來繃著臉的幾個人神色慢慢緩和了,其中一個光頭露出金牙,肩膀一聳,笑了一聲。
“女人都喜歡他那樣的。”紅發女人調侃一句。
林溪看到車內氣氛還行,往她那邊湊了湊:“今天不行,我要去找人,不然下次吧,有錢大家一起賺。”
對方晃晃手,往外指指:“已經往那個方向去了,你現在走不了。”
“可是……”
“等一下再找人就可以了,老板脾氣不好,你還是不要找事。”她回了一句。
林溪雖然著急,但是她現在被人三麵像個夾心餅幹一樣包住,想要逃除非在車頂上開個洞,還要有飛天的技能,隻能到了目的地,再想辦法逃走了。
車子裏的人放鬆下來,開始抽煙。
“給我一根。”林溪問那個紅發女人要,同樣的事物能夠迅速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女人從包裏掏出一根細細長長像是小棍子的煙。這種煙淡得很,沒滋沒味,她抽了兩口就直接丟掉了。
他們大概覺得林溪很社會很像自己人,紅發女人開始主動和她搭話,就在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裏,她已經完全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其中話題包括,這一行多少錢一個月、市場好不好做之類的。
越聊越投機,其他聽不懂的,紅發女人有興致的時候也翻譯給他們聽,一車子不同種族的人相談甚歡,甚至在後半段,其中一個女人還靠在她的肩上哭泣訴苦,哭濕了半個肩膀。
在林溪聊得歡天撒地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了市中心,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等車,她不知道的是,旁邊停了一輛黑色的大奔,大奔後座上坐著一個高大英俊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就是被她已經完全拋到了腦後的梁啟東。
陳秘書開車,從後視鏡看到梁啟東有些疲憊地按鼻梁,又掏出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傳來已關機的標準女聲,手機聲音不大但是車裏安靜,陳秘書從早上已經聽到第五次了,老板一直在打誰的電話,他也不敢問,心裏就自己瞎琢磨。
梁啟東到了國外,國內手機就一直關機,看到林溪打過,回過去卻一直關機,越是找不到人就越想找到,就像犯了執著病,加上勞累,他莫名生了一身肝火,隨手把手機扔在座位上。
“等會兒去哪兒?”
“燈下裏。”
“什麽地方?”但他沒聽到答案梁啟東就又重新閉上眼睛,幾天加起來也沒睡足六個小時:“到了叫我。”
陳秘書吐了口氣,心裏默默地回了一句,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
梁啟東微眯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一會兒了,陳秘書沒叫他。
搖開車窗,看見裝扮得花紅柳綠,大小跟普通小店差不多,典型的中國洗頭房的地方,他眉頭一皺:“帶我來這種地方,你是不是吃飯嗆到腦子,發神經病了?”
老板不順心的時候果然很凶,陳秘書很習慣了。
“這是李老板約的地方。”他也表示很委屈,誰叫他家老板有身體潔癖,還厭惡混亂的男女關係,曾幾何時,他還懷疑老板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一度很惶恐,他可是直男啊,很直的那種。
梁啟東也無奈,遇見的客戶十個有九個好這口,到了這邊就更加肆無忌憚。
“進去吧。”扣上西裝,站得身姿挺拔,陳秘書覺得他和梁啟東在一起很吃虧,因為長得沒他好看,即便是花了錢,姑娘也都往他那兒跑。這也能理解,這是她們的工作,要是碰上個長得還算人,不惡心的,就算今天運氣不錯,何況梁啟東這樣的,簡直就是驚為天人。
林溪是被小麵包車帶到後門,從一條髒兮兮的小巷進去的。這種看起來神神秘秘的操作讓她很懷疑:“你們這有營業執照嗎?而且外麵看起來也不像是缺人的樣子。”她以為怎麽著也得是個夜總會級別。
“這裏隻是外麵小,裏麵很多東西。”她說了一句很有內涵的話,“你等會兒進去把眼睛閉上不要亂看,否則他們會打你的。”紅發小姐姐現在已經完全把林溪當成知心朋友了。
打開鐵門從後麵一條很窄的路進去,旁邊有人看著,林溪聽她的話,沒敢睜眼睛看,隻是眯著偷偷看眼皮下的風景,一隻手搭在前麵人的肩膀上,一個一個進入,走著走著,模模糊糊眼前一片光景,眼皮變成了薄薄的一層透光膜。“可以睜眼了。”紅發姐姐在後麵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