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般地回到了單位,在看到桂花樹下抱胸靜立的人時,原本要發泄的情緒卻因為真切地看見他而偃息了。
他一看到我便笑了,可是下一瞬因為我的臭臉,笑容又僵住了。
“怎麽了?這麽晚才回來?”他的聲音溫情脈脈。
我深吸一口氣,淺淺微笑,道:“你怎麽這麽晚了來這裏?”
“我下鄉回來,給你送了樣東西,放在大波那裏。”他見我笑,臉上多了些釋然,說這話時,眼裏晶亮晶亮的。
我抱著保溫食盒,一時間沒說話。
“殷可,給我做點吃的吧,我餓了。”他盯著我手裏的食盒,帶著些孩子氣道。
他不提倒好,這一提,我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笑容,掛不住了。
“我不會做飯,也不喜歡做家務,打掃不幹淨,洗碗還老碎碗,還有,我最不喜歡手洗衣服了。”
他一愣,表情僵了僵,然後緩緩道:“我沒想讓你做那些呢,我隻是餓了。”
“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我瞥了他一眼,他年輕的臉上少了以往的溫和與沉穩,隱隱地,多了抹難得一見的失措。
不行,我不能再看他,會舍不得!
“殷可?”他輕喚。
我繞過他,繞過那株桂花樹,抱著食盒,向我的宿舍走去。
我知道他肯定還靜立在那裏,肯定還在看我,肯定不明白怎麽了,可是我不能停下來,我現在不能跟他說我怎麽了,因為我自己還沒明白我怎麽了。
回到宿舍,燒了一大鍋的水,兌成了兩大桶的溫水,花了近半個小時洗澡。穿衣服的時候發現沒拿內衣褲進來,擦幹後,就直接穿睡衣褲。穿好後,發現又穿反了,我惱火地在衛生間裏折騰了半天,再遊魂般地睡到**。閉著眼睛,腦袋裏的東西翻騰不止,突然,電話響起了。
看到屏幕上閃動著魯巍的名字,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按了接聽鍵。
“殷可,你來我這兒了?”他緩緩地問。
我不作聲。
“在我們從九寨溝回來的路上,我跟你說過,我會處理好的,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我仍然沉默,心卻越來越沉了。
“殷可……”
“魯巍!”我終於出聲打斷他的話,“你能告訴我,是什麽理由讓你喜歡上我的嗎?”
問出來,我又覺得我問錯了,他說過喜歡我嗎?沒有!盡管他表現得對我非常有好感,而且希望能和我成為男女朋友,可是他從沒明白地說過他喜歡我。以前看到電視裏那些爭爭吵吵的男女總在為這個問題而糾纏,我會覺得特別的不齒,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在乎起這個問題來。
似乎被我的問題問住了,他半天沒吭聲,電話那端是他輕淺的呼吸聲,我等了一會兒,輕道:“魯巍,在我沒打電話給你之前,別再打給我,也別找我,我得好好想想,你也得好好想想。”
說完最後一個字,我馬上就按了掛斷鍵,我怕自己那話裏有過多的賭氣成分被他聽出來,也怕我透露出想放棄、想冷處理的打算。
電話很快又響了起來,我無奈地歎息一聲,卻抑製不住突然跳亂的心跳,接了電話。
“不是說了不要給我打電話……”
“殷可,你明天趕緊回家一趟。”
我媽?
三更半夜地,這種語氣,讓我莫名地緊張了一下,追問怎麽了。
“反正你明天回來就知道了,今天早點睡,明天才和你說。”她啪的一聲就掛了電話,可是我更睡不著了,先前在那兒為感情這破事糾結著,現在,卻是惶惶然了,我媽這是怎麽了,成心不讓人睡呢?
第二天是周末,我一大早就趕了最早一班車回到了家裏。到家的時候,我媽出去買菜了,我爸一如既往地在聽他最愛的京劇,我看到家裏一如平常,才大大地鬆了口氣,然後又開始好奇,我家這又是怎麽了?
我爸十分神秘地拖住我剛想走漏些什麽風聲,就被剛好趕回來的我媽打斷了。
我一扭頭就被我媽嚇到了,大籃小籃的,像過年一樣,采購了大量的新鮮蔬菜瓜果肉食,我突然就感動了。
“還是我媽對我最好!”失戀不要緊,我家就是我的港灣啊。
“殷可,你還杵在那裏做什麽?快點,燒水殺雞。還有,這些青菜都要洗洗。另外,把豬腸子給翻一翻,好多事情要做呢!還有,把屋裏好好收拾一下,死老頭子,你還聽什麽聽,趕緊給那隻豬腳刮刮毛。”我媽將所有的東西統統塞我手上,然後趕急趕忙地又往外走,邊走邊念叨著還要買些什麽。
我愣了半天,剛剛還覺著家庭溫暖呢,咋突然間我就成灰姑娘了?
我轉頭看我爸,我爸正努力地燒鐵鉗去燙那兩隻白花花的豬腳,一股焦臭味伴著青煙滋溜往這邊竄。
“爸,家裏是要來客人?”我問。
“嗯,你媽昨天興奮了一天,今天天沒亮就指揮我幹這幹那。”
我一思忖,心裏隱約猜到了什麽,追問我爸道:“老媽這是又給誰安排了相親?還相家裏來了?”
我爸嗯了一聲,繼續一鐵鉗,燙紅的鐵鉗直接烙上豬腳,那情景,真虐!
可是,殷以這小樣沒在家,她難不成給我相親?
不是吧?
我傻了,難怪她火急火燎地叫我回來呢。她不是明明知道我正在“腳踏兩條船”嗎?我的媽呀,成天想些什麽呢?
我沮喪地將所有的東西往桌上一擺,我爸回頭瞅我:“你還不趕緊,等會兒小綿羊就要來了,你媽非罵死你不可。”
小綿羊?那個博士後?!
哈哈哈,我捋起兩袖子叨咕,小綿羊啊,殷以的啊,關我屁事啊,我寧願做灰姑娘,也不願做殷以啊。
“我說爸啊,殷以她都沒回來,小綿羊一個人跑來,提親?”我想想,很有可能啊,不然我媽不會樂成那樣啊。小綿羊,博士後,開著小車,月薪幾萬,如果這些條件還構不成我媽這麽積極,那就沒什麽能讓我媽High起來了。
“不知道是來幹嗎,你花阿姨昨天跑來說小綿羊特地休了一個禮拜的假,再加上中秋與國慶的假期,準備回來操辦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我爸繼續虐。
中秋!小心肝撲騰了一下。
“沒想到啊,都過去這麽久了,這家夥還記得殷以那小樣呢。”我摘芹菜葉,將翠綠翠綠的葉子都扔垃圾桶裏。
“不過,現在殷以不一定會答應了,我聽她說,她在學校找了一個男朋友了。”不知道是真是假,殷以這樣跟我說的時候,我也沒太上心,誰會在畢業的那一年找人談戀愛啊?!
接下來,我跟我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小綿羊與殷以可能結婚與不可能結婚的十大理由。我爸利落地逮到了我媽買的那隻據說是最正宗的土雞,一刀下去,血濺當場,我爸可真虐!
我和我爸忙活了一上午,該蒸的蒸了,該洗的洗了,地板被我拖得光可鑒人,那些亂擺亂放的被我統統藏好了。我不是不會做家務,不是不會煮飯做菜,我會很多的東西,我隻是不想讓他知道。
盡管我家還夠不上小康標準,但也算是一殷實小戶,所以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小綿羊小瞧了我們家。沒有高大的門楣,但是幹淨溫暖,麵朝大街,熙攘寧靜。
終於,在我們等待又等待,猜測又猜測後,我媽領著幾人回來了。
一進來就鬧騰的啊,反正有我媽在,世界永遠不可能是安靜的。
小綿羊是走在中間的,跟在我媽身後。半年多沒見,他似乎還是那老樣子,即便沒穿舊棉襖卡其褲,可是仍然像個老頭。不過這回他倒是笑容滿麵的,估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見我,衝我笑得更是容光煥發。
我趕緊倒茶端水果,笑吟吟地立在旁邊當女傭,想著這樣一個“老頭”以後會是我的妹夫,心底就莫名地很想笑。
倒是小綿羊隨意得很,直喊著讓我也坐,那手居然還拍了拍他身旁的沙發。
我呸!啥意思啊?!
我媽倒是沒注意,畢竟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她懶得去操那份心。
“你看看我們家,不算什麽有錢人家,就這樣了,你可千萬別介意啊。”光這句話,我媽重複了三次。
“我家那閨女啊,是真的沒話說的,在學校那可是德智體全麵發展啊,從小學到大學,榮譽證書攢了一大把,還身兼數職呢,參加過市裏的朗誦比賽呢。”我媽一誇我妹,都是這些舊台詞。
“給我家說親的也可多了,但是我那閨女的眼界也高,學曆低點的她嫌沒素質,有點本事的她又覺得太油滑,長矮了她說以後對小孩不好……”我媽一瞅小綿羊靜靜聽著,沒說話,覺得說多了又可能不妥,便又轉了個話題,“反正,殷以那家夥自身條件好,所以才會那麽挑剔,不過像我家殷可就不那樣了,比殷以好打發得多。”
我好打發?!我一愣,她不老嫌我愛挑嗎?
小綿羊露了些笑意來,感覺像是安心了些。
一旁察言觀色的我反倒是奇怪了,我媽將殷以說得那麽不讓人省心,他反而安心了,是覺得我妹的高姿態剛好可以彰顯他是多麽的難得一求嗎?
這隻小綿羊啊,自視甚高啊!
“我昨天打電話給殷以了,她中秋會回來呢,到時候我們再合計合計,看這禮數……”我媽一見小綿羊露出了笑意來,那個熱情更高了,正說得起勁時,卻不想被小綿羊打斷了。
“那個不急……”
“吃飯了吃飯了!”滿頭大汗的老爹一邊擦汗一邊招呼著,“邊吃邊說,慢慢說。”
我馬上去擺碗筷,他們落座後,我給那些阿姨啊什麽的倒上飲料,給我爸和小綿羊倒了兩杯高度酒。
幾個阿姨都誇我勤快懂事,我謙虛地笑笑,都老女人一個了,還被人誇懂事。
我媽還在誇我妹,順帶著誇我,不知道怎麽的,說著說著,就說到我目前的那兩條“船”上來。我媽得意得啊,舉著雙筷子指天指地指滿桌的人,那些阿姨倒是跟我媽熟得很,沒什麽異色,但是小綿羊似乎變了變臉色,恐怕是被我媽的姿態給嚇住了,畢竟人家是博士後,不大能接受我媽如此這般的眉飛色舞。
我偷偷地扯了扯我媽的衣袖,我媽很是會意地收斂了,然後就給小綿羊夾雞腿,反複說這雞是最正宗的土雞,她通過多少關係輾轉了多少村寨才買到這隻重達三斤的雞。
小綿羊顯然對那隻雞不怎麽感興趣,半天沒啃上一口,反倒是問我工作忙不忙,現在是什麽職務,一年能休多少假。
我都據實回答,像這樣的應酬姐姐我可見多了,每次混飯時,別人都會因為無聊而問一些無聊的問題,也是為了熱熱氣氛。在我看來,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我媽跟那些阿姨開始不正常起來,她們都麵有疑色地來回打量著我跟小綿羊。
我在心裏笑她們少見多怪,真沒見過世麵,受不得一點的風吹草動,瞧瞧我爸,就沒察覺出任何的不對勁,還在跟小綿羊碰杯。
我媽轉轉話題,便將話題帶到了何時安排殷以跟小綿羊去見小綿羊的家長上來。
小綿羊放下端在手中的酒杯,正了正色,然後用狀似十分誠懇的語氣跟我媽說:“阿姨,我這次來,主要的目的是想告訴你們,我中意的人是殷可,如果她願意,我打算和她結婚。”
我夾在半空的那個雞腿啪一下又掉進了湯裏,濺出油湯來。
其他人都安靜地望著我,我爸更是目瞪口呆。
看我幹啥?這關我啥事?我還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死綿羊,陷害我?!
我就覺得大家看我的眼光是那麽的赤祼祼,好似我是潘金蓮,踩了兩隻船了,還貪心地去勾搭第三條船。
多敏感哪,多有話題性哪,本來所有的人都以為小綿羊來是向我妹妹提親的,沒想到突然來了個大轉變,連引著小綿羊來的花阿姨都呆愣呆愣的,不明白這是在唱哪出。
我媽最先回神,放下筷子,也十分嚴肅十分正經地跟小綿羊說道:“可是我家殷可,她定了人家了啊。”
我定給誰了?我看我媽。
“再說了,殷可她的工作給定死了,公務員一年就那麽幾天假,你又在那麽遠的地方工作,要是殷以的話,她還可以跟著你去,反正我家裏還有一個女兒,可是殷可……這還真不行。”
這頓飯,我真是吃不下去了,卻沒辦法在這麽多人麵前摔筷子離席,從灰姑娘變成主角,不是人人都願意的。
有一句話差點就衝口而出了,但想想在場的都是些什麽人,我終於因有所顧忌而憤恨地扒著飯粒。
“其實像殷可那個公務員的工作可以辭掉的,她的薪水還不到我工資的十分之一,我完全有能力讓她生活得更好。”小綿羊還在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現在有些反胃了。
當把他跟我妹湊成一對時,他怎樣我都無所謂,可是突然間這角色一轉變,我就覺著這人咋這麽惡心。這世上,還真是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就沒幾個好的。
接下來,桌上的其他人都沒怎麽說話,就聽見小綿羊一個人在談嫁給他的十大好處。我隱忍地聽著,我爸沉默地吃飯,我媽那碎嘴也隻顧著吃東西,陪著來的那些阿姨,更是一臉的青黑。
“我請假一次不容易,回來一次就更不容易了,這次請了這麽長的假,可見我的決定有多大,也足見我的真誠度是相當高的。所以,我想盡快操辦婚禮,因為時間比較倉促,所以簡單一些就行了,具體如何操辦就全依殷可的意思,費用我全包了。”
真好笑,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我昨天跟人鬧矛盾,今天就有另一個人跟我談婚禮,這總不會是老天在暗示我,我應該徹底放棄掉魯巍吧?
放不放棄魯巍,我還沒下定論,可是小綿羊實在是非我所能忍的了。我非常剽悍地站起來,非常剽悍地指著小綿羊的鼻子,用非常剽悍的聲音責問道:“說,你是不是處男,是不是處男?”
小綿羊被我唬得當場停了吸氣,剛剛那誌在必得的神氣馬上就消停了,好半天,才羞答答、細聲細氣地答:“是的。”
我暈倒,我爸一口飯噴得滿桌都是,幾個阿姨的肩抽聳得厲害。我媽是所有人中最剽悍的,她直切事件要害地問:“你不會是有隱疾吧?!”
最終,小綿羊被我媽客氣地說要再考慮的答複給請了出去,事實上,我家裏人對這件事都是不予考慮的,一句話:根本不可能!
我考上公務員,雖然不是什麽值得嘚瑟的事情,但那也是我憑能力混來的工作,我爸媽雖然都希望我跟殷以嫁得好,但是他們一向的觀念就是凡事還得靠自己,不能為了嫁人就放棄工作做家庭主婦。小綿羊要我放棄工作,光這一條,我們家就絕對不會考慮他。更何況,我家裏現在都以為我還踩著兩條船,可能那兩條船的檔次沒有小綿羊的高,但是我爸媽都是本分人,不想要大富大貴,能安穩幸福就夠了。
所以小綿羊走了後,我媽也沒跟我說什麽,隻當是原來給殷以尋到的一門好親事又落空了。我爸拾掇拾掇餐桌,又去聽他的京劇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因此而了結,晚上,我的電話響了起來。
看了看顯示屏,突然就很失望。不是魯巍的,一串陌生的號碼。
“殷可。”那邊的聲音綿長而輕柔,我渾身一顫,小綿羊!
誰告訴他我的電話號碼的?
我語氣不爽地問:“有事?”
“白天的事,你考慮好了嗎?”他用哪裏發出來的聲音?和白天的差太多了吧。
“你也太著急了吧!如果你真的那麽急的話,我不妨跟你坦白地說,我有男朋友了,現在感情也不錯,對不起啊,你來晚了。”
“可是白天阿姨不是這樣說的,她隻是說有兩個人在追你,你還在考慮啊。不可能我來晚了啊,過年的時候,你不是還沒男朋友嗎?你不可以這樣啊。”
我怎樣了?你總不會認為我見異思遷吧?這是什麽博士後啊,純粹一學曆上的巨人情商上的矮子。
“我覺得你還是沒有了解到我優秀的一麵,也沒有去感受我對你的誠意,這樣吧,我們明天去星巴克坐坐,我跟你再具體說說。”
“不好意思,我明天想在家看書學習。”
“看書好,我就喜歡女孩子文文靜靜的。既然這樣,那明天我再親自跑一趟府上。”
“……明天還是在星巴克吧。”我妥協。
約好了時間,掛了電話,我哀號出聲,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啊,以前從沒碰到過的人種,這幾天可真是見著了。
此後,手機一直開著待機,卻至天明也沒有再響過。第二天我是刻意裝扮了一番才去赴約的,昨晚我思忖良久,覺得像小綿羊這樣的人,喜歡的肯定是文靜、淳樸、老實巴交的女人,於是我反其道而行,破天荒地穿了吊帶、低腰短裙。這身衣服還是我找校花鄰居陸蔓借的,出門時我覺得太露了,又折回去找了一件小披肩。陸蔓還硬是給我上了胭脂打了眼影,左耳上吊了一細長至肩的耳環,我是捂著臉走過我們那片居民區的。
到了星巴克,我一眼就看到了小綿羊,他在我進門口時就瞄了我一眼,之後又偷偷瞄了好幾眼,可是在我走向他時,他卻將視線投向了別處,我停下來道:“等很久了?”
他一驚,視線落我臉上好半天都沒收回去,最後將我從頭到腳掃描一遍,才結巴道:“你、你,這是,啥打扮啊?”
我笑道:“最IN的打扮啊。”
嚇死你!
小綿羊原本擰緊的眉頭卻因為我的話而鬆開了,得意之色再現。
“女為悅己者容啊!”
“……”
我坐下,怕裙子走光,坐得小心翼翼,小綿羊未征詢我的意見就給我點了杯冰牛奶。
牛奶就牛奶吧,雖然我也想很豪氣地叫酒,可是我對那玩意實在不喜歡。
“雖然這樣很好看,但不是很方便對吧?下次就別這樣穿了,反正你怎樣我都喜歡。”小綿羊說得老神在在的。
我想哭,人太自以為是,真讓人無話可說。
“你的意思是你以後會幹預我的自由與生活?”我狀作不滿。
“那不是幹預,那個叫遷就與磨合,兩人在一起,肯定要互相忍讓,不斷地斧正對方的不足之處,這樣才能進步。”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我的領導。
“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我最受不了男人不修邊幅。另外,我不喜歡男人把我當用人使,我不喜歡做飯,不喜歡洗衣打掃,不想帶孩子洗尿片……”我的話被小綿羊打斷,他神色一掃先前的輕鬆,帶點嚴肅的意味看了我良久,我以為我的這話已經煞到他了,可是……
“殷可同誌,你的這些想法顯然是不正確的,你對待未來顯然也沒有合理的打算與計劃,另外你看待生活的態度太過淺薄了,對未來預設的條框架構太不合理,我必須對你的生活觀進行斧正。”
又是斧正!所謂斧正,確實厲害,他大刀闊斧地將我從下午一點削到兩點半。星巴克的人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撥,我從開始情緒不滿的爆辣椒變成了最後像霜打過的蔫茄子,最後他問:“另外需要我跟你講講馬克思哲學中隱含的生活哲理對人生的指引有著如何重要的意義嗎?”
我木然地搖搖頭,我什麽都不需要,我需要一張床,我太困了。
突然,就是突然,有救星來了。
在聽到背後那一聲呼喊後,我飛快地轉身,何處,就是她,我的救星!
我以從沒有過的感動神色來感激她的出現,她則是帶著些不可置信的笑看著我。
“我差點認不出你了,才幾天沒見,你就變漂亮了。”她說。
我嘿嘿笑了兩聲,現在不是談論漂亮不漂亮的問題,如何讓我脫離魔掌才是重要的。
向她左擠眼右擠眼,她愣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我的意思,可是又支吾了半天,才編出一個借口來拖我一起離開。真是個笨姑娘,不過做到這程度就可以了,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跟小綿羊待一塊了。
我離開時,小綿羊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竟然還說:“殷可同誌,跟你聊天非常的盡興,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可以天天這樣促膝長談。”
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僵著笑發誓,我會用盡一切辦法不讓他腦海裏的那一幕成為事實。
一出星巴克,何處就追問:“你在相親?”
“比相親還慘。”我垮著臉都快哭了。
何處是個沒良心的,笑得抖啊抖啊,得意得跟什麽似的,不用相親的人啊!
“不過殷可啊,你還真沒必要相親,你這一打扮,好多人都在看你呢。”她還在那調侃。
我噘著嘴,狀作不眥她。
“真的,趙安飛都在看。”
我一驚,趙安飛?在哪兒?我的小心肝啊,還是不爭氣地撲騰了一小下。
“剛才我和他們都在星巴克啊,二樓呢,你看不到的。不止趙安飛,他哥們的眼光更是誇張地都沒離開過你。”
“他哥們誰呢?”
說不定又是一隻不錯的兔子。
“魯巍。”
撲騰騰,撲騰騰!
用手按住心髒,問:“怎麽就你一人出來啊?”
“這不是因為看見你了,所以先來跟你打個招呼,而且我公公有糖尿病,我還得回去給他做晚飯,趙安飛他們跟一朋友還在聊,但是一會兒就出來。”
一會兒就出來?沒啥可說的了,我得逃。
“那你這個好媳婦趕緊回去,我也得回家了。”我跑!
何處缺心眼地以為我真的為她著想,再三說可以等趙安飛出來先送我回家,我一邊搖手一邊奔逃,怕的就是他們出來送我呢,笨丫頭!
那邊何處一邊揮手一邊還在喚著:“過兩個月要培訓,到時候我們再長談啊。”
培訓?我一“刹車”,轉身時看到趙安飛從星巴克門口出來走向何處,便再也顧不了什麽轉身便跑。
跑了幾條街才想,我在怕什麽啊?怕趙安飛?怕他們看到我這身打扮?不對啊,反正我都讓何處看見了,反正她說趙安飛也看到了我這模樣,有什麽可躲的。
跑得滿頭大汗時,大腦也像當機了一樣,腦子裏一團糨糊,聽到一陣急刹車聲,我才猛然回過神來——一輛鋥亮的越野車就刹在了我麵前兩米處,我腿一軟,差點就坐地上去,驚嚇之餘,抬頭正想大罵,卻先被駕駛座裏坐著的人給嚇住了,腦袋條件反射般地突然清醒了。啊!那人不就是我最怕的人嗎?車禍猛於虎,魯巍猛於車禍!
不是我不想轉身就跑,實在是因為腿軟了,而且,握著方向盤的那人神色太具威懾力,我被他定住了,不能跑,不能大罵,甚至不敢喘氣,不敢眨眼。
周圍的人都以為發生了車禍,有些好事者圍了過來,看到我好生生地站在那兒,又隨之散了去。有幾個人還不甘心地想等著看我發飆,大概見我這一人一車對峙良久,覺得無聊,便通通散了去,一時間,秋風蕭瑟,天地無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欲來的風雨卻轉了個風向。小魯同誌一推擋,車子後退,再將方向盤一打,三菱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很快又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街邊的店裏飄來一首不知名的歌,悲傷地吟唱著:直到天色漸漸變淡,才發現你已經不在……